怪侠一枝梅之生死状

作者:孟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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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寻他千百度(上)


      其实答案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被红尘俗世盖住了眼,被纷扰过往蒙蔽了心,若真有那么一刻,我们能与自己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那么,所谓真理,一目了然。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不在阑珊处。

      沈墨伤势颇重,一直紧阖双眼,直到晌午过后都没有醒来。离歌笑认为众人的情况已不宜再拖,便与柴胡、贺小梅轮流背沈墨,燕三娘与荆如心互相照应,终于穿过第二片沼泽,在第二日旁晚,到达醉生梦死。

      刚到门口,便看见面夏无言面色铁青,疾步而来。他掠了眼面色暗沉、满身是伤的几人,心中了然,遂从离歌笑背上接过沈墨,说道,“我刚处理完各地的当铺问题,想要是再等不到诸位便去山庄……”说到这里,众人脸色陡然一黯,神情游离,夏无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划过几丝悲戚,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带公子回去了,各位珍重。”说完,也不等离歌笑等人答复,便转身离去。

      燕三娘目送夏无言缓缓离去的背景,虽然看不见其表情,却觉得连脚步都是寂寥之极,面色必不会好看多少——夏言、杨继盛、沈鏈三家际遇相似、又私交甚好,锦盛山庄的覆灭给夏无言的苦痛,不会比沈墨少去分毫。

      燕三娘握紧双拳,人往前迈了半步,犹豫少顷,最终还是垂下双手,叹了口气,默默转身,满园肆意开放的梅花映入眼帘,一片花海染红天地,灼灼其华,香飘万里。任人间刀光剑影、血腥杀戮,他们依旧故我,于严寒中盛放热烈、饱满的的生命,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追上去又如何?沈墨的伤,夏无言的痛,都是旁人无法疏解的,就像是沉在湖底的淤泥,春风吹皱的不过是一江浮光掠影,能够真正带走阴影的只能是那份甘愿释怀的心意。
      或许,是这红尘俗世把我们逼入黑暗深渊,但能够打开光明天地的,始终都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劫后余生的日子显得格外平淡,离歌笑所有能入口的液体全被换成了汤药,他忍无可忍之余被燕三娘狠狠一瞪,只得决定继续再忍;贺小梅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不太能见肉类食物,就是一碗红烧肉也能让他狂吐半个时辰,只怪那副人间炼狱图确实过于惊悚;倒是柴胡右臂的伤势一直没见好转,到现在还是耷拉在胸前,连筷子都拿不住,更别提掌勺了,从此,一枝梅上下的伙食便由荆如心一手包办。

      贺小梅有些愣神地看着摆满了整整一桌的美味佳肴,色香味,样样俱全,咽了口口水,问道,“荆姑娘,这都是你做的啊?”
      荆如心看着贺小梅双眼圆瞪的样子,颇为可爱,垂头一笑,才答道,“贺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如心就行了,这些都是以前姐姐教。”贺小梅颔首,眼角带着几丝哀怨,瞟了下坐在身边的柴胡,大汉怒瞪回去,大声道,“怎么,嫌老子以前虐待你们了么,啊?”翻江大盗由于右臂未好,只得用左手持筷,夹个菜也颤颤巍巍,这让他烦躁异常。
      “行了,吃个饭,吵什么。如心,谢谢你,不过以后不用多那么多菜,我们四个人,不必那么麻烦的。”离歌笑从偏房走出,无酒陪伴,显得有些懒散。

      荆如心收敛笑意,直视离歌笑,道,“各位都是如心的救命恩人,这是应该的,离大哥不用客气。”离歌笑闻之,轻叹一声,没有接口。他径自坐下,正要动筷,却发现少了一人。
      离歌笑眉头微拢,“三娘人呢?”
      “从一早上就没看见人了。”贺小梅嘴里嚼着菜,口齿混沌。
      柴胡气势汹汹地死盯着刚被夹住的青菜,在其终于第无数次落在桌面上后,“啪”地一摔筷子,喘着粗气道,“老子不吃了,哼!”说完便迈着大步,一脸愤恨地向门外走去,到拐角处才回头道,“对了,我昨天晚上好像看见小娘子出去了,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随后在众人视线里消失。

      离歌笑放下手中筷子,刚要起身,便看见燕三娘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她未着平日里的劲装,而是一袭月白色长裙,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个活结,前额发丝轻挽,两旁的碎发随意地披在颈间,未着脂粉的眉目显得白净、清秀,却也透露出几分倦意。

      燕三娘入座后才发现四人的眼全集中在自己身上,疑惑道,“你们看着我干吗?”
      “三娘,你……腰伤怎么样了?”离歌笑神情淡然,开始往自己碗里夹菜,其实适才燕三娘踏入房间时,他便打量过女子周身,心觉应该无碍,但见其仍着装宽松,才询问确认。
      燕三娘咽下嘴里的菜,开口道,“已经不怎么疼了,过两天估计就能好透了。”
      离歌笑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被门外的一声巨响打断,接着是一声粗重的惨哼。一枝梅三人霍地站起,快步向院里赶去,荆如心一路小跑,急急跟上。
      只见柴胡满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包扎右臂的白布己被鲜血完全浸透,平日里用来练习臂力的百斤石臼翻到在脚旁,三人见此情况,皆心里一沉。

      离歌笑上前扶起柴胡,这个平日里力大无穷的大汉此时却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并不停呢喃,“哼,我连筷子都拿不动,还石臼……我的右臂废了……”
      “胡哥,或许只是时间没到,你再好好休息两天,说不定……”贺小梅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原来,饭桌上的那一眼并非埋怨,而是担忧,他本以为,他可以瞒地更久。

      柴胡呆立半刻,突然发力,挣开离歌笑双臂,红着双眼,吼叫着冲向石臼,想用右手拎起。燕三娘和贺小梅冲上前去,却都被他用蛮力推开,翻江大盗的嘶吼越来越低哑,鲜血顺臂流下,在石臼上晕开,柴胡高大的身躯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但他仍不放弃——就像一只被困住猛兽,仍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一旁的离歌笑捡起一块石子,指尖发力,朝柴胡颈后一打,柴胡双眼蓦地睁大,接着身形一滞,轰然倒下。

      房间里,柴胡双目紧闭地躺在床榻上,嘴里却时不时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贺小梅为柴胡重新包扎好伤口,继而诊脉,脸色越发暗沉。离歌笑和燕三娘抱臂站在一旁,神情紧绷,默然无语。荆如心站在一旁,突觉得这屋里三人的神色竟是如此相似,他们身边像是围绕着一股神奇的气流,无形却强硬,旁人不可踏入,亦难以撼动。
      离歌笑低沉的嗓音划拨沉默,“小梅,老胡到底怎么回事?”贺小梅如玉的面容覆上一层惨淡愁云,缓缓道,“我本以为只要将经络接上便会好,没想到,唉……胡哥被斩断静脉,以后怕是……”

      “你的意思是,大块头他……”燕三娘不自觉的地上前半步,声音发紧。翻江大盗靠着拳脚打遍天下,仗义江湖,如今若废了右臂,按柴胡的脾气,他要如何面对自己再无法同时挥出铁拳这里荒谬事实?想到此处,燕三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心空空落落。身后的离歌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蹙着眉沉声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贺小梅抬起头,满面悲恸,目光闪闪烁烁,薄唇紧闭,半天没有言语。
      答案昭然若揭。

      一时间,屋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一般,偶尔想起几句嘶哑的低语,“手,不要……唔……”立于一旁的荆如心明明是局外之人,却仍觉得被这股静谧的低压压地喘不过气来,便只好转身离开。
      屋外天空明净,一片湛蓝,日光亮得有些晃眼,荆如心走到石桌旁,手指抚上那刚健却光滑的纹路,冰冷的触感包裹着在醉生梦死的点点滴滴直捣心间。
      离歌笑对她温柔之极,却也百般疏离。她着荆如忆最爱的衣衫,梳荆如忆常挽的发髻,甚至用一样的手法下面,可是离歌笑对她却总是目光淡然、语气也总是客气而谨慎。

      姐姐说他潇洒俊美、气宇轩昂,可他现在却粗衣布衫,神情寡淡。
      姐姐说他武功高强、料事如神,可他现在却伤痕累累,死里逃生。
      姐姐说他用情至深,至死不渝,可他现在却早忘旧情,心系他人。
      荆如心看着这广袤的天空,心中却横生出几丝凄凉,如若连姐姐用生命去爱的男人也忘恩负义,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去相信,去追寻?散落的勇气再次聚于眼底,她快步走出醉生梦死,脸上的表情一如当年荆如忆策马而去时的坚决。

      另一边,经过几日的悉心修养,沈墨已好了大半,虽然各处伤口偶尔还是会抽痛几下,但至少性命已经无虞。

      沈墨倚在亭院中的石柱旁,嘴角荡着几丝笑意,眼中却无半点喜悦,他举起手中的银杯,敬向空中明月,朗声道,“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声音渐小,眼中的光芒也慢慢黯淡下去。半响后,才懒懒说道,“无言,你要这样看我耍酒疯耍一夜吗?”
      黑夜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月光洒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更显清冷。
      “无言,还在生我气?”沈墨转过身,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表情被隐入阴影,看不分明。
      “无言不敢。”夏无言语气平平,没有波澜。
      “还说没有。”沈墨走近,夏无言这才看清了他眼中与自己相似的落寞与寂寥。

      夏无言能清楚地感受到沈墨眼中的那几分歉意,他轻叹一声,说道,“我没有怪公子的意思,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都不好过,只是,公子不应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沈墨亦沉默半响,适才的几分醉意已全然散去,他声音沉静,道:“那个时候我想,若是我能活下来,便是上天也赞同我这般做,若是不能,一了百了,也算不错。”
      夏无言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复回味揣摩后,他抬头对上沈墨的眸,坚定说道,“若公子想停下来,无言绝不阻拦。”

      沈墨闻之,脸上闪过几丝讶异,后轻笑几声,又把目光投向漆黑的夜幕,“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停止了,我们要走下去,直到永夜降临,再不醒来。”
      这一刻,夏无言突然觉得眼前的沈墨陌生起来,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在千里之外一般。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但若没有了故乡,这银白色的月华,要撒向何处?泻下一地婉转的光,在哀谁之伤?

      次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和煦的光洒向莫言居清冷的院落,枝条摇曳,花草低语,这少有人迹之处竟也横生出几丝暖意。

      沈墨没有像往常一样呆在书房,而是仰身半躺在亭前的石阶上,目光松散,姿势随意,只有衣着颇为讲究,月白色锦锻长袍,额前碎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入碧玉发冠。清风忽起,左手边的《四书或问》被迅速逐页翻过,发出“哗哗”地响声,书的边角微微发暗,订书绳也稍有松脱,看来已被翻阅过多次。沈墨睨了一眼,并不理睬,右手拿起一旁的精致瓷杯,一饮而尽仰,上好的洞庭碧螺春缓缓淌过舌尖,淡淡的苦涩在口腔中荡漾开来,咽下后又泛出几丝若有似无的甘甜,少顷,嘴里已无茶味,徒留几分清冽的淡香在齿颊间萦绕。
      “果然还是茶比较好喝啊。”沈墨眯眼呢喃。片刻后,他舒展筋骨,伸了个懒腰后,长身立起,拍掉沾在白袍上的灰尘,细细抚平领间的几缕皱褶,适才闲散的神色尽数敛去,面容紧绷地望着夏无言走来的方向。

      夏无言眼帘低垂,一脸肃穆,身体微躬,把身后人引进到沈墨面前。
      两人顿住身形,中年人踱步而出,夏无言立即闪身站在一旁。只见沈墨一脸恭敬,双手抱拳,朝着来人深深躬下身体,道:“沈墨拜见徐大人。”

      “大可不必。”中年人见状,伸出手,拍了拍沈墨的肩膀,示意其起身。沈墨抬头,只见眼前人一身紫褐色锦袍,雍容华贵之态尽显,却又无半点铜臭恶俗之气,年过半百的脸上已有岁月痕迹,历尽千帆的沧桑与从容蕴在眼底,泛出充满智慧的闪亮目光,嘴角泛着浅笑。
      沈墨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场,不怒自威中透出谦和与包容,似乎多么湍急的河流在灌入他心中后都会被化成一片静波。

      “无言,我书房里的账已经算好,你帮我即刻送到各个分号,不要耽误。”沈墨侧头对立在一旁的夏无言说道。夏无言一怔,抬头,神情有些茫然,但很快恢复如常,答应一声后疾步离去。
      适才还面色温和的中年人神情顿时冷了几分,道,“不怕众多耳目,敢于在室外与我相见,却不信任挚友么?”

      沈墨表情淡然,沉声答道,“我喜静,府里家仆也少,平素这时候应是飞禽鸟类往来之时,今天却无半点声响。徐大人贵为当朝首辅,既一人来见,周围必都是高手护卫,就算是隔墙有耳,怕也是隔了几条街道了。”说道此处,沈墨动了动唇,却再无后来音节,他对上来人没有波澜的眸,静待下文。

      徐阶与他对视片刻,嘴角溢出几丝笑意,脸上亦流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他看向广袤无垠的蓝天,道,“我还清楚地记得,七年前的天空也是这样湛蓝,云淡风轻。”声音中似有叹息。
      一旁的沈墨向被雷电击中一般,身体猛地一颤,片刻后才压住身体里翻滚的热血,冷声道,“正是,景色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故人难追。”

      徐阶的目光再次落在身前这个目光悲恸,神色却依旧沉稳年轻人身上,轻赞道,“果真是白衣胜雪,风华正茂,沈鏈兄在天之灵,也有慰藉。”后沉吟半刻,声音更加低沉,眼中亦泛出寒光,“我想你应该也已得到风声,严世蕃在被贬往雷州途中与同党罗文龙出逃,返回山西,寻欢作乐。”
      沈墨双拳紧攥,咬牙道,“他必已打点好各路官府,而皇上念及与严嵩的几十年旧情,已下旨不得再上书弹劾。”

      徐阶深吸了口气,千百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浮现在脑海中,他似乎又看见了夏言、沈鏈、杨继盛他们意气风发的身影,任天下人如何误会、揣测,他的心一如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从未改变。“即使如此,严氏父子,也必须死。”说到这里,本波澜不惊的言语间已是怒气横生。
      沈墨闻之,心中一动,遂掀起膝前衣袂,直直跪下,道,“沈墨定当拼尽全力,万死不辞。”
      这一刻,天宁地静。
      诚如徐阶所说,苍穹不曾变化,但如今的鹧鸪却已无法再飞入当时的暖巢……

      醉生梦死
      贺小梅抱着本比砖头还厚的医书不停翻阅,可越翻,神色便越发地凝重,旁边坐的是双手托腮,嘟着嘴,一脸郁结的燕三娘,正望着门外出神。
      离歌笑从柴胡房间走出,看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二人,调笑道,“你们干嘛有凳子不坐,要坐在这里?”

      “歌哥,也就你有心思笑我们了,胡哥经络接不上,右臂就真的废了,我几乎翻遍了所有医术,都没有找到可行的方法。”贺小梅抬头,一脸倦容,愁眉紧锁。
      “经络尽断……”本在一旁发呆的燕三娘似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光一闪而过,却很快隐去。
      “三娘,你想到什么了么?”离歌笑捕捉到了三娘眉宇间的变化,开口问道,女子却只叹了口气,摇摇头,继而道,“大块头怎么样了?”
      离歌笑蹙眉,也坐在两人身边,“他只要一醒,就嚷嚷着要走,三番几次,好不容易才制他睡下。治好他的手臂很重要,但若真有个万一,还是要想办法稳住他的心。”
      “唉……”三人同时长长叹息。
      “对了,怎么没见荆姑娘?”燕三娘环顾四周后问道。
      “对了,我都忘了,她留了张字条,说是心里闷,出去走走。”贺小梅继续翻着医书,眼却在燕三娘和离歌笑脸上瞟来瞟去。
      片刻沉默。
      “哦。”离歌笑和燕三娘异口同声,互相对视一眼,却没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

      夜,大雨滂沱,似要把这些年积蓄的多余雨水一下子全部倾泄而出,豆粒大的雨滴落在屋檐、树杈、土地上,或低或高的声响急急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慷慨激昂的自然之歌。
      可就在这样巨大的雨幕中,仍有四人站立,他们全身都被打湿,衣服紧贴身体,发丝凌乱,颇为狼狈。更煎熬的是,那冰凉的雨水流入衣领,划过皮肤,逐渐带走身体原有的温度,可四人却似浑然不觉,各个双眼通红,神情急切。
      柴胡背对三人,右臂无力地垂着,血混合着雨水蜿蜒而下,高大的背景竟显得凄凉起来,“我右臂废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到时候只会拖累大家,不如……”

      “可是胡哥,你伤还没好,能去哪里呢。”贺小梅顾不得不停灌入口中的雨水,急急说道。
      “哼,天下之大,自有爷容身之所。”大汉没有回头。
      离歌笑上前一步,抬手抹掉滴入眼中的雨水,道,“这么说,就是没地方可去。”说着绕到柴胡面前,正色继续道,“老胡,我们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一枝梅从来就不是只靠武功解决一切。”
      “就是,何况你的手臂又不是治不好了,小梅一定有办法的。”燕三娘也大声喊道,生怕这雨声淹没了任何一个音节。
      柴胡终于回过回过头来,一脸惨然,迎上众人目光,“哼,贺小梅,你要是真的有办法,怎么会等到今天,我不是你离歌笑,我本来就是靠拳脚解决一切,没了右臂,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声音不响,却重重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说完便要离去,离歌笑侧身拦住,幽黑的眸中似要喷出火一般地逼向柴胡,嘴里吐出两个字,“等着。”便走到一边的木栏旁,单手猛力斩下,拿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向众人走来。雨水淌进了他的眼,他也不再去擦,嘴角扬起十足的笑意,道,“老胡,不就是一条手臂么,没了又如何?你留下来,我证明给你看,独臂一样可以快意江湖。”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一句“你要干什么”还噎在柴胡、燕三娘、贺小梅的喉头,离歌笑已经扬起木棍,狠狠向自己的左臂砸下。

      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是第二下,离歌笑俊眉紧皱,咬紧牙关,脸色泛青,却硬是没有发出半句呻吟,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柴胡,问道,“怎么,还走不走?”声音显然已没了适才的气韵浑厚。
      柴胡一时间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嘴巴微张,呆立在雨中。
      贺小梅见状,想要夺过木棍,离歌笑却紧紧攥着,不肯松动分毫。“三娘,你来劝劝歌哥呀。”只见一旁的燕三娘深吸一口气,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有光芒闪烁,她竟没有走向离歌笑,而是扭头走到木栏旁,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后折回,眼死死地盯着柴胡,道,“对,我们一枝梅一同证明给你看。”说着,举起木棍,狠狠往自己右臂打去。

      贺小梅见状,惊异的光芒穿过眼眸,随后垂头一笑,咽下唇边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说道,“胡哥,我不是胆小,你放心,等我帮歌哥和三娘包扎好后,定自断右臂!”
      此刻,柴胡已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他知道一枝梅定会留他,但他不曾想到,他们竟是以这种自残的方式,告诉自己,一切还有希望。大汉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噗通”一声跪下,在雨中放声大哭。

      燕三娘见状,虽全身僵硬,右臂传来阵阵冰冷的疼痛,嘴角却溢出温暖的笑意。“喂,你怎么样?”身边传来离歌笑微哑的声音,三娘转头,见男子一脸关切,抱着手臂的样子却有几分局促,不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也是一样。”离歌笑撇嘴,眉角眼梢却也尽是笑意,“行了,既然想通了,就进屋吧,冻死了。”说着,巧妙避开三娘伤处,单手揽住女子,而贺小梅则扶着柴胡,四人齐齐走入屋内。

      雨渐渐小起来,适才激昂的乐章变得稀落、婉转,悠扬在醉生梦死的每个角落。这或许也是上天锤炼的一种方式吧,用一场冰冷的大雨洗刷过往的伤痛,再赠一曲轻歌许诺未来。
      天地看似寡情,皆因其情义深重,深过千尺河水,重过万重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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