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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子
云鬓花颜金步摇。
薄暮长袖一敛,下颔微侧,恰到好处一个邀宠的深宫后妃。
朱砂揉了揉眼皮,生生压下脱口欲出的呵欠,挥了挥手,“快点。”
款摆的长袖忽地一震,玉坠闪过一道紫光,炸得粉碎。
朱砂顿时清醒,右手在虚空中虚虚一握,一道绛色光芒狡猾地一避一闪,眼见得就要脱开束缚。
“怎么回事?”薄暮神色一敛,语调极为不善。
“不过是另投他主而已,”朱砂嗤笑一声,单手遮住她的眼,“别看,朱裘可是特意送来了一份‘厚礼’。”
薄暮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温软,不由乏乏打了个呵欠,“争宠夺嫡……”
“急什么,”赤绛二色忽然相撞,炫然夺目。
两道光芒急速纠缠在一起,得意的女声低笑一声,随即消失无踪。
朱裘。
薄暮眼前再复光明时,朱砂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块赤金镶边的令牌。
“愚蠢的迫不及待。”朱砂嗤笑一声,将令牌在手中随意掂了掂,“这女人倒是当真耀武扬威,不知收敛。”
“不如……”薄暮忽地一笑,不怀好意昭昭。
“已经废弃了,”朱砂伸手拍了拍薄暮的脸,“更何况,这是我的。”
薄暮:“……”
“有空翻话本不如好好看看规矩。”朱砂装模作样叹息一声。
薄暮单手托腮,十指蔻丹妖娆媚人,这是当前戏子最时兴的装扮,“朱裘现在据说已经得了大半长老的支持,若你再不回去,恐怕朱祈殿下会很为难。”
朱砂手上微一用力,令牌碎成粉末簌簌而下,“老头子才不会放任那群老不死胡作非为。”
朱砂虽然放肆妄为,却对朱祈有着堪称盲目的信任,这不可不说是异常难以取信于人的一点。
但是,它确实存在。
“据我所知,朱裘可是一直对澜沧贼心不死……”薄暮拖长声调,不动声色移开了话题。
“我哪样东西不被她觊觎?”
懒得听她唠叨,朱砂出手如电,握住薄暮的发钗往外一抽,趁着后者手忙脚乱之时趁势咬破指尖,伸手在空中笔走龙蛇画出一道传讯符,那符迅速地闪了闪后便消失无踪。
“冤家!”薄暮拦之不及,扶着半坠的发髻娇呼一声。
“你那冤家澜沧每日接到的传讯符足有上百,”朱砂心满意足地看着薄暮头上各色零碎掉了一地。
薄暮伸指娇嗔一声,“谁说他了,奴家说的分明是你。”
朱砂:“……”
知道朱砂有话要谈,薄暮送上美酒之后也借故告退。
桃花酒芬芳馥郁,一炷香的功夫眨眼即逝,门轻微地吱呀一声,朱砂看也不看来人一眼,随手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座位,“澜沧,过来。”
“少主。”澜沧莆一屈膝,便被朱砂一把拉住,“行了。”
澜沧固执下跪,朱砂也只得松手。一触之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腥气骤然浓厚,朱砂微眯了眼。
“脱掉外衣。”
澜沧恍若未闻,“少主,我有要事禀报。”
似是接到令后便急急赶来,有汗顺着他的脖颈滑下,微黑的肤色之下,别于平日的迷人气息扑面而来。
食指缓缓敲击着桌面,朱砂一言不发。
无论外界风评如何,朱砂毕竟是凤族一直以来的少主,尊贵与生俱来。
澜沧紧抿着唇,缓缓脱下上衣,其下雪白的布带隐隐浸出红色。
精壮的脊背上,遍布纵横交错的鞭痕,新旧创伤交叠,右肩处烙痕深可见骨,黑红色的血痂分外刺眼。
整间房内的气温骤然升高,朱砂身周灵压乍现 “朱裘敢动你?”
她声音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那抹怒意。
朱砂一贯护短,更何况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心腹暂且不论,情分更是非同一般。
澜沧拉起衣服,摇头道,“与朱裘无关,最近凤卫一直在执行任务,扎手人物很多。”
朱砂微讶,“谁下的令?”
“四长老,盖了殿下的凤印。”
只有凤印,却从未见过本人,朱祈究竟去了哪里?
朱砂压下心头的不安感,冷笑起来,“那个老不死?伸得太长的爪子可是会被剁掉的。”
澜沧垂下头,声音较之平日更为谨慎,“少主……最近如若没有要事,请尽量不要和我联系。”
“我们的人半数以上投奔了朱裘和几位长老,其余的……”澜沧轻微叹息了一声。
朱砂忽地一笑,伸出一只手递向澜沧。
“那么,你效忠的是谁?”
澜沧沉默了片刻,额头紧紧触地,“朱砂。”
“我只要有了你就够了。”
澜沧轻微叹息了一声,“少主,你的伤……”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玳凌?”朱砂却并没在意,忽然想起了远走高飞的前任先生,顺口问道。
“没有。”
“果然……”朱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一位身边恐怕更适合他。”
澜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听着她的话。
“我需要联系上父亲。”
“是。”
“把这个拿上,我可不想看见自己的人身上留疤。”朱砂抬手,一件物事迎面飞了过来。澜沧下意识伸手接过,白底青花的小瓷瓶,朱砂一贯喜用的紫菁膏。
他攥紧了小瓶,转身关门离去。
“君有意兮女不知,不知……”待到澜沧的气息消失后,薄暮这才袅袅婷婷从外而来。
朱砂懒洋洋瞥了她一眼,薄暮顿时噤了声。那目光中的含义并非她此时所适合参悟。
“院子里那股血腥气哪来的?”朱砂想起来时路上的气味,随口问道。
薄暮拢起袖子,花枝招展地施了半礼,“我这前脚刚捡了一个人,你后脚就跟来了。说起来,那个人对你倒是有大用。”
朱砂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此人目前动弹不得,只能由妾身引您亲自去看。”薄暮吊高了嗓子,唱作俱佳地捏了个兰花指。
朱砂压下心头那股恶寒,薄暮外热内冷,能让她动手救下的人,绝非是泛泛之辈。
二人三转两绕,薄暮总能从看似不可能的地方绕过去。朱砂这才发现,这栋看似平常的民居竟然别有洞天。
“就是这里。”薄暮停下脚步,伸手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可怖的腐烂气味。
凤族一贯五感灵敏,朱砂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天旋地转,顺手扶住门框,这才回过神来。再看薄暮,她在推开门的同时已经抬袖捂住了鼻子,此时眼中笑意正浓。
朱砂默默扭过头,凤族果然都好记仇,连带薄暮这种外族都被带坏了秉性。
“妾身尚未来得及收拾,”薄暮一只手搭在床帐上,一副端庄温柔之状,“但是想必这张脸殿下您多半很熟悉。”
朱砂闭住气,横了她一眼,“拉开。”
帐幔被缓缓拉开,朱砂登时睁大了眼。
方狄?
“谁那么大胆子,敢给方狄下药?”
灰白的鬓角,眉心略蹙的皱痕,以及隐于眼角之后的些许纹路……
“而且衰老得这么自然,难道下界还有人得了逆生草?”朱砂摸着下巴,口中啧啧有声,还捏着鼻子凑近仔细看了看。
薄暮:“……”
“……少主,人这种生物,是会变老的。”颇为无力的叹了口气,薄暮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方小将军现在压根还在京城。”
面貌极似,但年龄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方将军,方烈。
朱砂觉察到不妙,方烈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叙职,这才有方小将军在云州城内仗着军功无法无天。但为何会出现在薄暮这里?如若被有心人得知……
她需要方烈的支持,但很明显,即便父子不和,方狄也绝不会放任方烈平白无故遭了一场大难。
方狄此人,看似放荡桀骜,实际却再至情至性不过。
如若此次机会使用得当,拉过方烈到她这一阵线来,也绝非难事。
薄暮在一旁笑靥如花,观赏朱砂连变的脸色如同看一场精彩大戏,“殿下放心,妾身是从京城郊外把他捡了回来,此人受了重伤还躲了几天,只剩半条命还没被人发现,现在多半那群下手的人还在找他。”
朱砂看着薄暮尖尖的指尖拎起方烈脸上的皮来回搓弄,只觉得浑身一寒。
“你怎么会在京城?”朱砂抬起眼,看向薄暮的目光分外不善。
薄暮丝毫不觉尴尬,“《离恨天》的戏班子到了京城,妾身怎能不跟去捧个场?”转眼见朱砂目光不善,顿时抬袖遮脸,“放心,是用的澜沧的外貌。”
朱砂:“……”
“他还能不能救活?”朱砂打量了方烈许久,只觉得出气多进气少,仿佛下一刻就能举身赴黄泉。
他身上没有带任何凤族的灵力痕迹,想必方氏一脉也断断续续存活的颇为艰难。混合灵力以凡人之体本就难有子嗣,她在这一代能见到一个已属万幸。不过也亏得这样,她才得了个合心合意的狐朋狗友。
失去灵力,泯然众人。
她已经知道该如何给方烈下饵了。
薄暮伸手探了探方烈的额头,“放心,热度已经降了不少,这人死不了。”
朱砂看了看面色潮红的方烈,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眼见得薄暮看似没轻没重的动作时终于忍不住喝止,“住手。”
薄暮顺势抽回手,眼底是分明的称心如意,“我向来不擅长照顾病人。”
朱砂取下右耳上的同心珠,黑珍珠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这同心珠耳坠原本是一对,玳雅和她各执其一,一方碎则另一只同样不存,作为私下传讯再好不过。
她随手将之捏碎,郑重警告薄暮,“在玳雅来之前,不许有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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