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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草
方烈在京师遇袭,生死不明。
这消息即便被人再三遮掩,也终究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以野火燎原之势传遍了云州城。
方小将军彼时正在花楼花天酒地,得知父亲遇袭一事顿时炸了锅。当即摔了杯子,起身纵马就往兵营冲。
一众人等惊得连忙起身上马,在兵营门口便将他死死拉住,在百般劝阻说明必然会派人前去寻找方烈,方将军吉人天相云云,这才将暴怒的方狄拦了下来。
身为土皇帝的方小将军不悦,云州城内自是一片凄风惨雨。朱砂乐得借此机会,日日流连于薄暮处。
方烈于第十日上方才勉强醒来,睁眼时若不是因为周身疼痛依旧,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回。
窗外鸟鸣清脆悦耳,云州城特有的绮螺花香沁人心肺,无端便让人心底宁静。
方烈心中蓦然泛起一丝警觉,“这是哪里?”
他声音嘶哑艰涩,但气势却不曾弱了半分。
方氏历任护国将军,能在一群虎豹豺狼中存活下来绝非侥幸。而就目前所知,这位已暗中把持半壁江山的方烈大将军,似乎野心远超历代。
“云州城。”玳雅伸手探上方烈的额头,那只手冰凉至极,寒意浸骨。
方烈脑中某个念头电闪而过,微阖起眼,只觉得身旁那青衣女子周身如同浸在氤氲的水汽中,方氏一族虽然灵力日渐衰微,但与生俱来的感应力却还在。
他略微顿了片刻,“你是何人?”
玳雅淡淡瞥他一眼,起身扬长而去。
方烈:“……”
他此时尚无暇关注受此冷遇,这女子的来历才更让他惊疑不定。
又或许,是方氏重新受到了上族的眷顾,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或许并非童谣。
“雅雅,他醒了?”一个甜美的女声蓦然响起,方烈只觉得耳熟异常。
“应该无碍了。”先前的青衣女子在门外笑了起来,“进来吧。”
不知是否是错觉,方烈只觉得那女子离去时的一眼神色莫名。
门吱呀一响,轻盈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方烈看清来人后不由得微讶,眼前的韶龄女子分明是方狄鬼混最甚的那人。
“你是……”方烈回忆了片刻,才缓缓道出名字,“朱砂?”
朱砂反而笑了起来,在他对面坐下,细细端详了片刻方烈,“方大将军。”
“你接近方狄究竟有何目的?”方烈淡淡道,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又或者说,你从一开始便是打算接近我?”
“自作多情”,朱砂嗤笑一声,“我不过是念在你是方狄的父亲而已。”
听她大大咧咧唤方狄之名,方烈皱起了眉,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方正、古板、无趣,朱砂不动声色打量着方烈,此人以这副面具欺世盗名,却还一直未被揭穿,真是有趣之极。
“那么朱砂姑娘有何要求?”方烈微阖了双目,显示不欲和她继续交谈下去。
“人传方将军一贯恩怨分明,不想竟是如此这般。”朱砂冷笑一声,便待拂袖而去。
起身转而向外,朱砂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步数,临了出门,终于听见方烈的声音响起,“姑娘留步。”
朱砂心头顿时松了口气,她此时并未多少把握能够掌控此人,只有步步为营试探,方能万无一失。
她再转过脸时,方烈面上不但没有丝毫讪讪之色,反而依旧一派的正义高华。
这只老狐狸。
“云州城内居然还有这等地方。”方烈打量了四周片刻,恍若不见,“你救了我一命,我自会报答,有甚要求尽可提出。”
在方烈看来,朱砂尚且年幼,此时也不过欲擒故纵,就算看在方狄面上让她几步也不会扫了颜面。
云州城又是方氏地盘,自然一不过求财,二不过求名。再多便是求方狄,区区妾室又有何难?
而这对于他来说,却又恰恰是最不缺的东西。
“好大的口气。”朱砂声音不免带了几分轻视之色,“方烈,话可别说的太满。”
方烈似是压下几分怒意,“方某从来说话算话。”
以他应当表现出的样貌,有此反应倒是理所当然,这人眼底神色深沉似海,倒是一时间不好判断。
“你不好奇为什么来到这里?”朱砂半托起下颔,眼中算计之色奸猾如狐,“方狄可是已经磨刀霍霍准备上京救父了。”
“那个青衣女子,恐怕并非人类。”方烈看向玳雅离去的方向,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若是得了那人相助,你能救了我也不算侥幸。”
朱砂心里微微一愕,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将周身灵力收敛净尽,方氏灵力渐衰,方烈决计察觉不出。更何况凤族早已数百年不曾下界,即便先祖有所命,现今的忠诚尚余多少也并不可知。
她让玳雅前来倒是并没有想到此处,不料竟被方烈误会至此。
“那人,也不算你猜错,”朱砂心念如电转,开口时已变了说法。
“如若云州城内的流言不再凭空而起,”方烈伤势甚重,说到此处禁不住低咳几声,半闭上眼,“我倒是可以替我儿许你一个名分。”
朱砂登时如遭雷击,指着方烈的手颤了许久,“你说什么?”
方烈倒是不觉有何不对,只以为是小女儿害羞,“你所求不过嫁给方狄,有何不可?”
朱砂:“……”
窗外偷听的薄暮脚一滑,险些倒栽了出去。
“这便是你所认为?方烈,方家当真让我失望。”
朱砂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周身火焰般的灵力瞬间爆发,炽热感让人无法直视。
方烈的瞳孔骤然紧缩,斑白双鬓的方大将军终于变了颜色,“凤……”
“吾名朱砂。”
赤色凤形缓缓现于身后,凛然的上位灵威重重压下,方烈几乎无法呼吸,眼中的狂热一闪而逝。
朱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眼见方烈脸色逐渐泛起青紫,却依旧不曾失了风度,不由得在心底暗赞一声,收回了灵压。
她所赌不过是方氏对于重回天界的渴望。
人世繁华,高官厚禄,她不是不担心方氏已忘却上界种种,但从目前来看,事情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糟糕。
多少人爱长生,即便这红尘滚滚如云,怕也得有够长的命才能享得了。但凡到了权势顶端之人,无一不希望能与天地同寿,方氏也不会例外。
更何况他们原本便是某一代凤族族长埋下在人界的暗子。
“方氏已经没落至此,怕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朱砂走近床边,打量方烈如同看一只蝼蚁。
方烈喘息许久,“方氏作为眷族,从不曾对主族有任何违逆。”
“灵力薄弱,泯然凡人……”朱砂轻描淡写的话,句句戳中了方烈心中痛处,但此人何等精明,面上自不会显露半分。
他良久才从心悸的重压中缓过气来,“眷族方氏久与凡人混血,灵力稀薄也无可奈何。”
“哦?”朱砂似笑非笑看着他,慢条斯理接了一句。
方烈并未急于回答,似是陷入了沉思中,良久才低低一笑,“朱砂……怕是现在能否称你一声少主,还未尝可知。”
朱砂心底一寒,在方烈老于世故的目光中有种无所遁形感,“妄言主族者,何罪?”
她还是小瞧了玳凌提供的那张羊皮纸,方氏既然能在数百年前被先祖所选中,那么即便只是眷族也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她以为自己掌控住了方氏的弱点便能获取他们的支持,但是从目前看来,老奸巨猾的方烈绝非易与之辈。
“前来救属下的是水族暂且不论,方氏祖训有言,唯有紧急之时,方可使用本族力量。”
这个男人轻而易举便稳稳占据了上风,朱砂垂下眼,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是或不是,由不得你来说三道四。”
方烈悠然一笑,并不急于开口。
“就祖训而言,方氏作为眷族,自然应该无条件支持,但是……”方烈轻微一顿,不紧不慢的语调占尽优势,“依据祖训,方氏只效忠于族长,更何况,姑娘你身份真假暂且不论,又无任何凭证,此时恕我只能称呼你一句,朱砂小姐。”
口口声声以祖训为先,朱砂不由得冷笑起来。方烈此时无非一个待价而沽的商人,她和朱裘,价高者得,“不过小小一个眷族,居然妄言主族。方烈,若是方氏永不得主族所眷,沦为凡人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
整张床忽然陷入翻天火海,帐幔迅速燃烧殆尽,方烈脸上甚至起了几个燎泡,在这等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之下,他终于被震动。
朱砂见好就收,敛袖间火光已是烟消云散。
“方烈,作何选择,你可得好好决定。”
“方氏虽有责任保护下界的主族,”方烈低低咳嗽几声,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是,却绝不为叛党。”
他此言意味极明,若是朱砂无法保证能登上族长之位,那么最好离去请早。虽说方氏期盼此事已久,但是祖训所言曾提到,若非剧变,则方氏绝不可动。
能以朱为姓者,必为皇族。
那么眼前这只落难人间的凤凰,想再回九重天去,可得先问过眷族的意思。
出乎他意料之外,朱砂反而露出一个赞赏地笑容,“那是自然,眷族在人界已久,根基已深,若是能完成祖训所言,那么我必保证给予你们曾经的荣光。”
“无上?”方烈问了一个似是毫不相关的词,朱砂却顿时会意。
“方烈,人不要太贪心。”
“一个贫困多日的乞丐,能有饕餮一顿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方烈状似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之前尚欠朱砂小姐一个要求,当然不会做得太过。”
赤色火焰在指间灵动的跳跃,朱砂轻描淡写地瞥了方烈一眼,“说下去。”
方烈的视线几乎难以收回,这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灵力,以眷族之身享有长久的寿命。永生几乎近在眼前。
“羬羊尸蜡。”方烈镇定的语调终于出现轻微的颤抖,“用这个来证明你的诚意,朱砂……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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