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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怨
按照朱砂原本所想,不管美人说什么,她都得先把那只已经烤到流油的金黄酥脆的兔子吃完之后再理会他。
毕竟没有灵力而且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实在是对不住她一贯的迁就标准。
男人站在朱砂几步之外,再不肯近前,不过是负手站在河边,看了朱砂许久,目光之中困惑之意愈发浓烈。
“这里从来不会有族长之外的人来,”美人五指微微曲张,似是想抓住什么,随即迅速收回,“你是……朱砂?”
“禁地住得还舒服?”朱砂嗤了一声,事关父亲,即便她再怜香惜玉,也得往后排排。
男人对这周遭环境极为熟悉,显然住的时间不短,再加上朱祈来禁地的时间族册中都有详细记载,最近的那一次也是在百年之前。
“我不过是个罪人,自然只能待在禁地。”
朱砂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线索,反问道,“罪人?”
“水凉了。”其卓温和一笑,伸手探了探朱砂面前茶盏温度,倾身为朱砂换了一盏。
朱砂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环着双手,打量屋内。
竹舍简陋,唯一吸引人视线的便是堆积如山的卷宗,但看其被分门别类细心打理好,一尘不染的样子,显见得其间主人经常翻阅。
“人前人后……你还没学到朱祈半分精妙。”仿佛看透了朱砂在想什么,其卓微微勾起唇角,“外人面前一张脸,熟人面前自是另一张脸。”
没错,这是朱祈曾经一字不差教导过朱砂的一句话。如今却被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轻而易举道出,倒是分外显出了两人关系的不一般来。
朱砂自墙角一本书卷上字迹的中收回目光,看了其卓一眼,寻思许久,这才恍然大悟,那分明便是朱祈的字迹。
只是她见日里除了鬼混便是鬼混,以至于半天才认出来。
“你不必摆出一副和他关系密切的姿态,”朱砂将其卓方才推至面前的茶杯抬手挡开,“其卓,若是你当真有你表现出的那般重要,早就不会在禁地中了。”
其卓将朱砂方才一切动作尽收眼底,却恍若不见。
“你没有发现?”他撩起一只手的袖子给朱砂看,肌肤莹洁,骨肉匀亭,实打实的一只美人手。
“发现什么?”朱砂目不转睛道,“若说你是个美人,我第一眼就发现了。”
她没好气的瞥了其卓一眼,“现下我倒是发现,那只流油肥兔比你这张脸让我有食欲的多。”
“何必装傻。”其卓叹道,“他一再赞你冰雪聪明,若是……”
“若是?”朱砂嘲道,“我并不为让你感到失望而会觉得抱歉,对于一个藏头露尾之人,自然只能值得起他举止的对待。”
她心中有了一个朦胧的猜测,但却并不确定,只好继续加以试探。
“他现下可好?”被朱砂这般直言顶撞,其卓似乎有些难堪,面上微红了红,但细看起来却又非朱砂揣测的那种可能,说起来倒像只是单单皮薄而已。
“死了。”朱砂干脆利落地回答。
其卓面色骤变,茶杯失手打翻,竹制的茶杯滴溜溜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怪道这里只能用竹器,朱砂不由在心底暗想。
若是这美人有个一激动就砸杯碟盘盆的手抖毛病,那还真是多少钱都浪费不起。
“他现在明明是正当年,为何百年不见却到了这般地步?”美人失色总是让人会有几分怜惜,但若是和自己父亲扯上关系而又非原配,估计绝大多数子女都会成了不解风情的瞎子。
“猝死。”朱砂眯起眼,观察着其卓的神色,却没有发现半点不自然。
“凤族向来长寿,”其卓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叹道,“罢了,是我害了他。”
其卓皮囊虽美,但除了张谪仙脸倒是半点和玳凌不挂钩,偏偏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你知道他的死因?”朱砂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只见其卓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竟是打算就此做了闷罐葫芦。
若是你当真一无所知,也不会住在禁地这种地方。
小小男宠?说起来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凤族禁地何等地方,岂是什么人都能入得?
浪费了一个下午时间,却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所得,朱砂也不由多了几分焦躁。
“我没有灵力,”其卓平静下来后低声叹道,“想必你也发现了。”
“然后你想说,若不是我父亲你早就死了?”朱砂已经开始有几分不耐烦,出言嘲道。,“那你大可不必浪费你这条来之不易的命。”
不料其卓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若不是殿下救命之恩,其卓现在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我没有兴趣。”朱砂嗤道,“天下这么多东西,时时刻刻都有人生有人死,对我来说,你连个陌生人都算不上。”
“但我知道你。”
其卓淡淡一笑,“我也不知为何,一直便住在这里,连上次朱祈来看我……恐怕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禁地里一直有个这样的人,为何父亲从来未对她提起过?
而竟然在言谈中提到过她,那么此人的身份,难道说……早在父亲当上族长之前,他就已经存在在禁地之中了么?
可为何从没有听到任何人提起,哪怕提到他一句呢?
这人,不会当真是个凡人吧……
但即便是个凡人,只要不是根骨太差,在禁地住上个百八十年也当有了点起码的根基,而不像眼前这人,她偷偷输送灵力过去,却如同无底洞一般贪婪而无止境。
不不,必然不会如此,其卓看似温和,但实质一直在主导话题方向,欲擒故纵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
都是活成精的老狐狸。
看着那人清俊侧颜,即便挑剔如朱砂,也不由由衷赞叹他长了副好皮囊,兼之最近话本看太多,朱砂脑海中一时间波澜起伏,从父亲下人界遇上此人,一时间见猎心喜,又担心凡人不能长寿,但情深爱笃,却又怕长老们反对,只得私下喂了仙药,将他藏在罕无人迹的禁地。
而后,又因为兴致衰减,却又不好将他再丢回凡间,索性将他用镣铐锁着,关了起来……如此长长久久,这人忘却了自己的来路,镣铐久而锈蚀,他也便终于能在禁地中简单走动。
朱砂下意识目测了一下屋角镣铐长度,惊恐地发现恰好够从溪边来回。
薄暮那些杀千刀的戏本真真害人,朱砂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卓浑然不觉,“近些年来记性尤其差了,连前些年的事都根本记不清楚。”
他歉意一笑,“就连刚才想起你,都是回忆了很久之后才从笔记上找出和你有关的信息,试探性猜了猜,不想真对了。”
“笔记?”朱砂狐疑问道。
其卓愈发赧然,“记性不太好,这些年我都习惯把事情随手记下来,关于你的事是当年朱祈跟我提到过,我前些日子才翻过,不想又忘得差不多了。”
“怕是不只如此。”朱砂听他瞎扯,终于冷笑起来。
其卓微微一愣,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我凤族虽说不是什么大族,但也不会到连区区一个人都得藏到禁地来的地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却又对所犯之事绝口不提,”朱砂眯起眼,对面其卓身上着实半分灵力也无,“如若不是你有威胁,也断然不会用上镣铐。”
其卓始料未及,睫毛颤了颤,垂了下去。
“父亲用自己的翎毛亲手打造的镣铐感觉可好?”朱砂一眼瞥到墙角镣铐,出言嘲道。
其卓双手握住竹杯,面色泛白,朱砂忽然有了种欺负他的诡异之感。
她随即便把这种想法驱逐出脑海,能动用朱祈翎毛所属,又占着个禁地没有灵力还能安然无恙。
真要打起嘴仗来……也不知道玳凌和他谁会赢。
“倒是牙尖嘴利……”其卓沉默了许久,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朱祈有女如此,也当放心了。”
朱砂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拔腿便走。
她没有留意到,在竹舍附近被荒草遮掩的水边,有一块残旧的石碑,不知是多久前的残迹。
铁画金钩,黑红字迹,透着森森的诡异和不祥。
凡我凤族子孙,禁止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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