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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我从来不是带来生命的人，我一向是取走生命的那个。但是坐在这里，一个严肃的地方，似乎是见证这一时刻最适合的位置。
注视着她，我不禁着迷。汗水涌出她粉红色的肌肤，痛苦的表情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给这世界带来新的生命果真那么糟么？
这是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即便知道答案也不会回答。夺取生命是我唯一在行的事情，而将刀子插入猎物的胸膛，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痛。清理掉世界的渣滓也似乎可以给我很大愉悦。世上有很多可怖之人，太多的人死于凶杀。杀人很容易，但造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痛苦，折磨，恐惧，激情，欲望。一切交织起来，只为创造一个生命，一个可能会更加糟糕的生命。名声，财富，罪责，穷苦，扭曲在一起，把将人们揉成今日面貌不清的生物。而现在，看着Rita深深吸气，看着她挺过最糟糕的痛苦，我不禁开始好奇自己的儿子会是怎样。
他会是成功人士吗？他会成为一名律师吗？还是成为我妹妹Deb那样警察？或者去当店长？我不会给他设限，我会让他自由成长。只要他不会像我，成为一个凶手，一个怪物。
我看着医生仔细检查她的每一寸。挛缩相隔太远，所以再等一会儿她才能将新生命推出体外。她正处于剧烈的痛苦之中，而这种痛我从未体会过，并庆幸自己永远不必体会。
医生在她□□跪下神来，查看胎儿的状况，这令她大叫，而我忍不住想去守护她。
医生望向两位金发碧眼的护士，低声冲她们交代了什么。她们都点点头，迅速离开房间去找他要的东西。
我知道，不出几个小时Dexter Morgan就将成为一位父亲。一个长大后可能如我一般的儿子的父亲。不，我不想要那样的结果。我是个怪物，消除世上不值得存活的渣滓，为了一己之乐偷走别人生命的渣滓的怪物。
不，我的儿子会长成一个正常的男孩，他会和两个爱他的半血亲兄姊一起成长，有两位家长教他明辨是非。他不会长成我这般模样，他不会亲眼见证母亲的死亡，坐在她的血泊中仰望。这种经历把我变成了今日的我，一个怪物，一个杀手。
人类？做了这些事情之后，我还可以算人类吗？
Rita以她浅褐色的双眼盯着我。我知道这是‘都是你的错’——或者类似意味的眼神。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她才会经受如此巨大的痛苦。而这就是我经常对别人做的事儿——使他们痛苦。
我会让自己的儿子痛苦么？我会不会一不小心把儿子养成怪物？他会不会看到我做的事情，而后有样学样？我不想让他这样，他不需要变成我这样的怪物。
“Uh，Dexter，你介不介意？”她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低头看她，她正向我伸手，希望我可以抓住她的手，安抚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这是她想要的么？要一个人告诉她一切会很好——一切真的会很好吗？
我顺从地握住她的手，而她将我们的手指交插到一起，使劲地挤掐，我的手指简直要折成两半。我被吓到了。我从没发现她有这么大力气。我的指尖发白——她真的伤到我了。但我把这感想放到一边，用空着的手拭去她的汗水。谁能想到Rita会有这么大力气？
“会值得的。”我朝她微笑。
“Fuck！这比生Cody和Astor的时候还痛。”她□□道。
“嗯，只要想想再有几个小时我们家就会添一个新成员了。”
“咄！我知道。”她恼怒地回答。
“只要放松再吸气，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哦呸呸，我不该这么说。
“就这么简单？”Rita转过头来，浅褐色的眼睛直直瞪向我的，目光吓人，“就这么简单，好，如果就这么简单你来干啊，你把一个该死的9磅重的婴儿从你**里挤出来然后看看有多容易！”她嘶声吼道。
我不曾料想她知道这么重口味的脏话，不过Rita似乎每天都能给我惊喜。我不说话，只是轻拍她的脑袋。她的手抓得更紧了，虽然可能不是因为她在痛，而是因为她生气了。
“对不起。”
“不，我才该对不起……只是这真的好痛。”Rita哝道。
“呃，你不是该习惯了？我的意思是，毕竟你也生过两趟了……”
她的目光射过来。
“OK，我闭嘴。”
“谢谢。”
“嗯，呃，继续吸气。”我很不确定该怎样安抚她——如果她需要安抚的话。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经历，而我很不想承认——我并不喜欢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她□□的声音，她的汗水，此起彼伏的嚎叫声。这些东西已经让我开始头疼了。
挛缩大约五分钟一次。很难分清楚她究竟是在生气呢还是只是产痛。我还是费力地试图读懂她，虽然我现在应该有能力读懂她了。
Rita想要把她的□□声压低点，但两腿间的疼痛令她无法忍受。现在她不是该习惯了么？她已经生过两胎了。
Astor和Cody是——我曾称之为——可爱的继子继女。Astor正成长为少女，好像对别的事物起了兴趣，她最近越来越难搞了。不过Cody不像Astor那么糟，还。他还很小，比较好相处。但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变成青春期少年，也会变得难搞。
这些想法正在谋杀我——我必须呼吸些新鲜空气。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无视Rita火热的目光。
“Dexter？你要去哪儿？”她问道，听起来惊慌而恼火。
“呃，我会回来的，我去呼吸下空气。”我摸摸后脑勺，对她笑笑，“不要跑掉。”出门前我傻逼地加上一句。
“Dexter！不要……”她的声音从严峻、燥热的房间滑向医院无人、冰凉的走廊，逐渐减弱了。
在那房间里，我已经越来越不舒服。热量，不仅仅从Rita的身体里发散出来，还从那医生、护士以和自己身上冒出来，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距她开始生产已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而我可以肯定地说这还只是开始，还有更难熬的痛苦需要经受，而最终会值得的。
这是不是孩子出世的时候，所有父亲都必将经历的过程？焦躁，不适，恐惧，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现在的感受，人类的情感真的不是我所熟悉的东西。
我在医院的走廊里逛达了不超过五分钟，而后在等候室前停下脚步。Deb，Cody，Astor，和Rita的妈妈Gail围着一电视拥成一团。他们很无聊，心不在焉。而谁能责备他们呢？
Deb一瞟到我便急急从这堆人里站了起来，离开不舒服的椅子，随后Astor，Cody和Gail也站起来了。
我不那么喜欢Gail，因为她没有飞到迈阿密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她只是寄了封信给Rita，说自己又开始教书了，而且不能错过任何课时。——如之如之的借口吧，她只是不想看到Rita第三次把自己嫁出去，结果又选错了人。母亲不来参加婚礼，Rita感到很沮丧。所以婚礼之后Rita给母亲打电话，跟Gail说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希望Gail能到场。Gail一开始还是拒绝，不过几番争执之后还是屈服、答应了。现在她呆在等候室，等着她第三位外孙出世。
“哦，Dex，她好了没？”Deb兴奋地问道。
“呃，没，还没呢。”我疲惫地说。
“那你他妈的怎么出来了？！”Deb嘶声道。
Gail 狠狠瞪了她一眼，捂住Astor 和Cody的耳朵，而后厉声道：“对不起，年轻的女士，但这里还有小孩，请注意你的用词。”
Deb翻翻眼珠，皱眉道：“对不起让你******。”她轻声哝道。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微笑。“我，呃，只是得出来呼吸点空气，我的头痛死了。”
“听着，Dex，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你儿子可能在任何时刻出生，如果你错过了，Rita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所以现在，是男人就赶快转头回去！”
“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我咕哝道。
“如果有谁需要休息，那么那人是Rita不是你。”Deb说。
“我需要清醒一下。”
“那最好fucking hurry（他妈的快）！”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Deb，我马上要成为爸爸了，而我……”Deb一掌扇向我的肩膀把我的话打断，我疼得面部扭曲。阴沉地瞪了她一眼：“这是干什么？”
“因为你混蛋，现在，回到她身边，别逛达了。”
我没再吱声。
她是对的，我不想错过这一刻。儿子对我和Rita都很重要。如果错过了他的出世，不仅Rita不能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回到火热的房间。Rita的呼吸比平时更重了，护士们回到了医生身侧，而现在就是把孩子推出来的时候。我回到她身边属于我的位置，手滑到她的掌心。她立即紧紧抓住，开始大声嚎叫，挛缩已经密集起来，而且更加有力。
“哦Dexter他要出来了，我可以感觉到！”
“吸气。”
她开始奋力推动，同时尖叫起来。我握紧她的手，让她把痛苦分摊给我一点。这是我能做的最微薄的事情，是我让她这样怀孕的，是我把快乐变成了痛苦。这不公平，她做爱之后只能得到痛苦的副产品。而我却会得到完全的性满足。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承受这样的不公？
“Rita，胎儿要出来了。”我听到医生说。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已经被关在这医院好几个小时，所有人都已疲倦。我，Rita，Deb。还有孩子们。Rita的手攥得更紧了，她的尖叫声越来越恐怖，房间越来越热——而我，只想找个角落蜷起身子，躲开这一切。
医生他怎么就不能上来直接结束她所有的痛苦和折磨？
在她愈来愈响的尖叫声中，我的头脑开始发胀。我不断听到医生在那大喊。希望有人能让他闭嘴。我发誓，在尖叫声中，我听到自己的手发出“咔咔”的声音，不过这没什么。我握着她的手，祈祷一切将会很快过去。
突然，她的手劲儿松了。
医生站直了身子，手上抱着头朝下、不断啼哭的孩子。
Rita笑了，喜悦的泪花一下子冒出来。
医生将婴儿抱给护士去清洁一下，将他的脸转向我们。
“恭喜，是个男孩。”
一个男孩，我的男孩，我的儿子。我瞥向房间那头，看到护士正用蓝色的布料把他包起来。她们笑着，轻轻走来，把他放到Rita的臂弯中。
她轻轻接过他，不管腹部和两腿间仍蔓延的疼痛。她轻柔地前后摇动他，喜悦的泪水还在涌动着，笑容一直没有离开她的面颊。
小不点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睁开了双眼，而他第一个看到的东西是我。他小小的褐色眼睛停驻在我巨大的身形上。他看着我，仿佛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几个世纪，而后再次闭上他的小眼睛。Rita继续笑着，不断亲吻他的额头。
“抱住他，Dexter。”她说着，倾身把小东西放到我的手臂中。我缓缓接过他，他的眼睛再一次睁开，开始咕咕地出声。
现在是正式宣告。
我成为一名父亲了。我，Dexter Morgan，一名父亲。
现在，我正以双手捧着这个纯洁的孩子，用我杀人的手，用我溅满罪恶鲜血的双手，捧着如此纯洁、宝贵而易伤的孩子。
“你好，Harrison。”我微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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