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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舒令墨有些择床,这一夜半睡半醒,熬到天亮的时候竟沉沉的睡了一个时辰,此时天已经大亮,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猛然从床上跳下来,步若游龙,瞬间转到了床榻十步之外,神识清明之后,便看见白辞站立在床榻两步之内,正抿唇看她。
“王爷。”
白辞上下打量了一下舒令墨,转身离去,舒令墨暗自松了口气,听白辞对门口的侍婢道,“醒了。”
先前等候在门口的侍婢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捧了一样洗漱用具,为首的那宫女将手中的衣裳放下,转过身来用温水润了帕子,递给舒令墨。
舒令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侍候过,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那宫女今早便是要来叫醒舒令墨,却在院门口看见白辞推门而入。她立即敛了气神,带着身后的人侍立在门口,又派了另外一个宫女带了全套侍候主子的用具来。
早上虚惊一场,舒令墨安静的任由宫女侍候梳洗,大宫女见白辞在厅中已经坐定,连忙催了人去主院将早膳提来。白辞吃得不多,大宫女也不知道舒令墨喜爱吃什么,只叫御膳房多上了几样,暗中记下了舒令墨吃得最多的菜式,让御膳房的人自己去琢磨舒令墨的喜好。
锦绣一早便到瑞阳宫给皇后请脉,侍候完事回到波阳宫时,却被告之白辞那里已经不需要她侍候,只让她盯好了瑞阳宫,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她从书房出来,便冷了张脸,朝阳上前问了几句,被她顶了回去,一时间摸不清头脑,那边锦绣已经奉了白辞的命令回瑞阳宫驻守。
朝阳进到书房的时候,便看见白辞正低头看书,而舒令墨坐在侧室的软塌上,正研究那桌子上的香炉。他忽而想起来,三日前锦绣问她对住房有何要求的时候,她也只是过问了一下香炉。
“何事?”白辞问道,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
“主上……”朝阳顿了一下,他眼睛扫了一下内室。舒令墨站起来。她今日穿得是正统的宫装,深色绣纹裙裾,紫色外衣,头上却只是用普通羊脂玉别着头发。垂下的发丝搭在肩上。倒是比男装之时多了一份端庄秀丽。
“去哪?”
舒令墨停住向外走的脚步,她抿了抿嘴唇,道,“随意走走。”
白辞放下手中的笔,抬眸道,“记得晚饭前回来。”
“恩。”
其实舒令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她不想参与他们的事情,在那里招人烦,不如自己识相。隔壁院子中传来拳脚相撞的声音,舒令墨站在拐角的院子门,正见到里面两个人正在切磋武艺。白明与乌木站立在一边,看着院子中的两个人交手。她走的近了,白明本能向后出手,舒令墨侧步躲开。白明此时才看清是舒令墨,连忙拱手道,“白明惊到舒姑娘了。”
此时院子中正在过招的两个人也分开。他们看着舒令墨,眼睛中不经意闪过一丝疑惑。白明知道白辞打听了许久舒令墨的消息,心中却拿不准白辞对舒令墨是怎么样的态度。
“我只是随意走走。”舒令墨开口。风吹起她垂于肩上的碎发,乌木嘴角上扬,摆手让比试继续,那些人见舒令墨穿着层层叠叠的裙裾,都猜测是官家贵女,又见得白明对她态度颇为恭敬,更觉得舒令墨身份不凡,只是一时并未想起哪个大人姓舒。
乌木向左移了一步,舒令墨稍稍向前,站在他右侧,演武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白明侧眸看了一眼舒令墨,见她面上并不露出分毫,便随意开口道,“舒姑娘可是有什么指教?”
这句话说的不是很客气,乌木微微皱眉,舒令墨却好似混不在意,只道,“这一套,精简的朔天枪法倒是漂亮。”
乌木猛然侧目看舒令墨,见她脸色淡然,又见得白明不动声色,只是紧抿了唇角。
两个人很快便分出了胜负,白明给了一些奖赏,又鼓励他们继续勤加习武,便跟着西暖阁来的人回去见白莫离。
晚膳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两盘子辣味菜,舒令墨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宫女进来请示夜宵的时候,舒令墨看了一眼白辞,见他不动声色在看文书,便吩咐照例。
“加一盘辣味花生。”
宫女微微一愣,白辞口味清淡,喜爱甜食,平日里并无辣味的菜,随即她看了一眼舒令墨略有惊喜的笑容,方才明白这花生是为这位王爷从宫外带来的贴身婢女所预备。
白辞不喜人多的地方,房间中只剩下两个人,舒令墨见白辞的桌子上架了高高两摞文书,其中一摞是黄色绢子封面的奏折,一摞是各式各样的信封,有厚有薄,她无事可做,又知道自己不适合此时就去休息,研好墨之后,便垂手站立在白辞身后,眼睛则在一排排书架之间流连。
“舒令墨。”
“恩?”
白辞看她匆忙回神,袖手从文书中抽出一个信封,“这是慕容铭的背景。”
舒令墨愣了一下,看白辞微微侧头,便顺手接了。
“去那边坐着看。”
舒令墨见白辞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便抿了唇坐在他不远之处。那是晚膳之后书房新添的小塌,有一个小几放在桌子上。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的吡啵之声。乌木守在门口,看着白辞与舒令墨的身影映在窗纸之上。他知道白辞之前一直在探查舒令墨,作为与舒令墨接触最多的人,他也被朝阳请过去好好谈过。
他原来只知道舒令墨是卫国人,但从朝阳的消息来看,舒令墨来自卫国的贵族。
“可能是公主。”朝阳皱眉道。
乌木心中惊讶,卫国虽在岛上,平素里很少与楚,燕交往,但各国有多少公主,皇子这种大的事情还是心中有数。听闻得卫国皇帝子嗣稀少,都是晚来皇子公主,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巴掌,尤其是女儿,只听说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而且个个都病怏怏的。原本关于舒令墨的消息已经停了下来,而白辞迎了白莫离回来之后,将白明叫过去问了一个时辰的话,之后又让他接手查了下去。
“那小几和榻是请了卫国的工匠做的。”朝阳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主上……”
“主上做事情也不用着跟我们解释。”乌木打断他,道,他知道朝阳与锦绣交好,这几日锦绣回不来波阳宫,脾气不顺,朝阳里里外外吃了不少钉子。
朝阳叹了口气。他自是知道锦绣对白辞的心思,只是据他看来,白辞可是半点心思都没有放在她身上。
乌木在前面走,只听得后面玉石之间的清脆声音,却半点没有脚步声,半饷,忽而开口道,“听顾先生说你中了毒?”
“恩,”舒令墨侧头,乌木却稍稍落后半步。
“可有方法解了?”
舒令墨摇头,披风上的帽子将她额头遮住,“这毒不需要解,平素里也不碍事。”她顿了一下,道,“天机先生的墓在白山。”
乌木点头,道,“主上已经告诉我了。”
两个人沉默,偶尔有路过的宫人行礼,乌木低声提醒舒令墨道,“你现在身着六品宫服,不需要向她们回礼。”舒令墨侧头,又听得乌木继续道,“先帝去了,这宫内除了皇后娘娘,还未有妃嫔需要你行礼。”
白辞不希望她向这些女子行礼。所以才给了她一个六品宫服。
舒令墨点头,两个人又走了一程,穿过了一处小树林,一个小院便显露出来。乌木却在院前停住,道,“这里是主上的住处,即便是暗卫,未得允许进入,也只能在院外。”
“如果王爷晚上需要喝水,怎么办?”
“靠近院门那个房间里面有三个聋哑妇人,烧水这些事情都有她们。”乌木道。舒令墨对他福身,他侧步躲开,舒令墨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院子。
舒令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看了看灯光微醺的房间,方才进了最里面的房间。这院子虽小,但只有三间房,一眼便能望到底。一间杂物水房,一间是给三个老妇人住的屋子,剩下的主屋便应该是白辞的房间了。
主屋的摆设很简单,一进门是一张八角桌,转过屏风,是一扇关的很紧的门,舒令墨猜测是卧室,隔壁倒是有一间小屋子,微微敞开,她顺势推门而入,便看见桌子上的汉白石熏香鼎,玲珑小巧,微微升起的香气很像白辞身上的味道。
舒令墨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搬了过来,摆设与她原来的房间相似。房间中放着一架绣着修竹的半透明纱质屏风,舒令墨心下好奇,转过屏风,竟然是一扇门,看样子是将两个房间连接起来。她站在门前犹豫半饷。
“想看便看。”
舒令墨一惊,侧眸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越过自己,推开了门。他回身拉了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进入了内室。
入目的是一个多宝阁,上面摆了些精巧的瓷器,旁边是四层雕花黑木书架,前方是黑木桌子。多宝阁之后是挂着山水烟雨罗纱的床,舒令墨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多宝阁之上。
白辞侧身站在一旁,忽而听得外面有声响,他微微皱眉,转身出去,舒令墨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我想借她一会。”白莫离笑道。他站在院子门口,略微有些惊讶的看见舒令墨与白辞一同从主屋出来,但随即便指着舒令墨说了这句话。
白莫离又接着说,“百里明玥。”
舒令墨上前一步,道,“我和他谈谈。”
白莫离挑着眉毛,看白辞脸色不明,连忙道,“我们在院门口谈,不进去。”
舒令墨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上披风,入夜时天又下了薄薄一层雪,更加清冷。白辞见舒令墨将手都收在了袖子中,不耐烦的说道,“去小书房。”
白莫离顿时兴高采烈的踏进了院子中,“哎呀,这小书房我可是有好几年都没有进去过了,今天真是托了你的福气了。”
白辞冷哼了一声,便进了自己的屋子,白莫离吸了口气,道,“真暖和。”一个哑妇人进来,又添了一个火盆。舒令墨坐在离火盆近的一把椅子上,又喝了半盏热水,才感觉身上有了些热气。
“王爷想知道些什么?”
“她还好么?”白莫离开口问道。
舒令墨微微皱眉,白莫离笑道,“燕国的事情我们不如南宫乾,可是进了楚国,想要查一个人却是容易得很。”他放下杯子,说道,“既然白辞能够查到你的踪迹,我自然有办法查到她的消息。”
“那又如何?”舒令墨反问道。百里明玥的事情南宫乾从头到尾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在临行前,南宫乾说过不会再让百里明玥踏入楚国一步。
“你不会离开楚国。”舒令墨接着说道,“百里明玥这一生,都不会再踏入楚国。”
白莫离沉默半饷,忽而自嘲的笑道,“是呢,等楚国安定下来,她已经过了双十,说不定连儿子女儿都有了。”他放下杯子,站起来道,“南宫乾这人重情重义,她留在他身边也好。”
舒令墨抿了抿唇,却没有将南宫乾将百里明玥认作妹妹的事情告之。
白辞与白莫离两个人支撑着偌大一个楚国,北有燕国虎视眈眈,南有几个部落蠢蠢欲动,还有卫国巫师神秘出没,白莫离怕是一辈子都要被楚国栓在这。百里明玥性格散漫自由,被关在金丝笼子中,即便有一个喜爱的人,也不会快乐。
“不打扰你休息了。”白莫离看着舒令墨道,“他性子有些独,你多谦让一些。”他看舒令墨虽然不答话,但脸色清冷,似是不赞同,又继续说道,“有舍有得,我若是你,定会选择在他身边留下。”
“礼亲王多虑了。”舒令墨打断他,说道,白辞坐在几步远的榻上,即便白莫离压低了声音说,但凭着白辞的功力,若是他想听,这番谈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落下。
白莫离挑着眉毛看了看她,又望了一眼正经看书的白辞,道,“哎,是我话说多了。你们两个人真是……”
不等他说完,白辞便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白明,好好护送王爷回去。”
白辞在波阳宫住了几日,便又消失不见。临行前却将乌木放在舒令墨身边,若有急事,可以让他联系归云山庄。
不用每日向白辞汇报行踪之后,舒令墨似又回到了往常的日子,睡到自然醒,然后在波阳宫内走走。白莫离来看了她一次,那时她正站在院子中看落雪。白莫离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还不放心,呵,人家可是比你会享受的多了。”
舒令墨看白莫离匆匆来了,又匆匆离开,一时间哭笑不得。这样如止水般的生活直到娉婷公主回来为止。白辞临行前吩咐过舒令墨是从王府中带来的侍婢,不入宫中婢女籍贯。但夕阳西下,天边现出一抹晚霞之时,已经有大大小小共十个宫女来请舒令墨去娉婷公主住处。
乌木瞟了一眼十个人,便知道都是身怀武艺之人,但就这几人还困不住舒令墨。他一时拿不准娉婷公主的意思,只能低声对舒令墨道,“小心吃食。”
这边舒令墨刚刚随人离开,那边白莫离便得到了消息,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水,在顾放催促的目光中,起身去换了衣裳。顾放坐在厅中,有些不安。若论武功,舒令墨宫中鲜有敌手,但论谋计狠辣,怕是在江湖中行走惯了的人也不能招架。
白明看顾放如坐针毡,道,“顾先生与舒姑娘关系很好。”这一句是肯定。顾放这才意识到自己似是关心过度。自从舒令墨跟在白辞身边以来,二人见面也并不多说话,恐怕白辞见微知著,摸出了独孤忧与顾兰这两条鱼。
顾放随即一笑,道,“她那样的能力,若是折在这里倒也可惜了。”
白明点头,看见白莫离已经换了衣裳从内室出来,道,“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你我不用担心,再说,”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若是舒姑娘连这点困难都解决不了,还是在主子心思未定前离去,也省了主子费心。”
顾放琢磨不透白明后面这句话的意思,只能暗自记下,回头给舒令墨提个醒。白辞狡猾如狐,他身边的人也是一个个滑不留丢,探不出心思。
娉婷公主是三王爷之女,要尊称先帝一声六叔。她自幼丧母,在宫中太后身边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与白辞与白莫离走的很近,一度曾有传言这位公主要下嫁当时还是恭亲王世子的白辞。只是三王爷孤高自赏,看不起在江湖草莽间成长的白辞,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如今先帝逝去,白辞与白莫离并称楚国中流砥柱,白辞的身份一夜间炙手可热,三王爷原先瞧不上的人如今身份竟比自己高贵,心中郁闷好久,连此次进京城也是女儿娉婷公主前来。
白莫离到的时候,竟发现娉婷公主与舒令墨分坐主客之位,在听一位公子吹箫。
娉婷公主见白莫离来了,笑道,“都当本宫是猛虎呢。”
舒令墨见白莫离大大咧咧的坐在自己身边,便抬起眸子,将一只糕点碟子向他推去,“娉婷公主赐的糕点,味道不错,同御膳房还有些不一样。”
白莫离心中一跳。宫中的吃食最是引人忌讳,舒令墨竟然毫不避让,或者算是殷勤的让自己吃点心,这其中意味不得不深思。
娉婷公主见状,抿了口茶水。
舒令墨也端起茶杯,优雅的小啜一口。白莫离淡然一笑,捏了一块点心吃下,口齿擒香,竟不是很甜。
“腊月天也能吃到荷香的点心,真是不错。”
娉婷笑着道,“给礼亲王上杯热茶。”
吹箫的下去,又上来了抚琴的,最后娉婷又要下棋,舒令墨摇头说不懂,白莫离立即顶上。你来我往三盘之后,白莫离投子认输,转过头,却看见舒令墨一人独独望着一池冬雪发呆。她的脸色总是惨白一片,没有血色。
“天色晚了,今日便到此吧。”白莫离喝了最后一口茶水,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外面。既然正主已经说了要走,舒令墨也放下茶碗跟着站起来。
娉婷笑笑,道,“本宫与舒姑娘一见如故,白辞现下在外府,你若无事,记得常来和本宫聊聊天。”她抚了抚衣袖,怅然道,“离开这四年,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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