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飘渺暗香影

　　龙穴位于重重叠叠的山峦之中。平日里有专门的禁军镇守，今日一早便落了雪，只是没有存下来，露出地面上斑驳的荒草。
　　白辞披着白狐披风，站在百官之首，凄凄哀哀的哭声经过山谷的回荡，更显得悲凉。黑色的帷幔之后，是一干送灵的宫妃。
　　“瞻灵帏而兴嗟兮，思道範之难忘……”
　　山峦之下传来阵阵冲杀的声音，冲淡了悲哀的哭声，念祭文的官员顿了一下，抬眼看白辞。
　　“继续。”白辞开口，风吹起他墨发，垂落于白色狐裘之上，一股肃杀之气铺面而来。
　　“恒矢心以兴大楚，每锐志以复封疆……”
　　下面跪着的官员有的已经瑟瑟发抖，帷幔之后的哭声也小了，大家都在盯着外围禁军的拼杀情形。阵阵血腥味传来，已经有宫妃忍不住恶心，张口呕吐出来，立即有宫女将宫妃架出了帷幔，另有宫女上前收拾了跪塌，请了排在后位的妃嫔上前补上，一切都是如此井然有序，那位被拖出帷幔的妃子只呜咽了几声，便了无声息的消失了。德贵妃冷眼看着这一切，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暗暗打鼓。若是白辞今日想让他们都葬身此处，怕是没有人能够阻拦。她抬起头，试图从帷幔之后看向站在祭坛之上的人，却不了一道清冷的目光直视她，仿若二人之间并无任何遮挡，她连忙垂下头，再抬头之时，祭坛上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她呼出一口气，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君之名，与天地同大；君之德，与日月争光……”
　　朝阳看着混乱之中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从容的走着，几个彪形大汉向他冲过来，他仿若没有看见，却闲庭信步从几人的包围圈中走过，而那几个大汉一脸惊恐的看着从他们身边而过的人。
　　噗通。噗通。
　　几个人倒下，还维持着前一刻冲锋的姿势。
　　慕容铭的养父养母护着他在混乱的人群中几处躲闪，男子已经手臂受了伤，勉强带着他躲避。碎肢，尸体，鲜血，兵器散了一地，慕容铭跌跌碰碰的逃向外围，却发现一小队禁军将场地团团围住。
　　“这是要不留活口。”女子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身后已经有人杀过来，前方却是阴森的刀光。
　　“三哥，你带少爷走！”
　　男子看了一眼女子，点头。
　　慕容铭挣扎道，“你这是要去送死！”
　　“少爷，小桃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听三哥的话，好好的活下去。”女子又看了一眼男子，向前一步杀入禁军之中。慕容铭还在挣扎，被男子一个手刀砸晕，抗在肩上，趁女子将禁军的包围圈拉开一个口子的时候，左突右闪。忽而前方的女子站住，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在禁军明黄衣服之中的白色。
　　“贤王……”女子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些颤抖。她握紧手中的刀。白辞却并不着急取他们的性命。
　　他似乎透过他们看到了更远处的人。
　　一个略微瘦小的明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她抬起双眸，正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眼睛。叛军一方已经一溃千里，十几个人且站且退，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禁军包围圈稀松的情况，便一股脑的向他们冲过来。
　　“还不过来？”白辞开口。
　　舒令墨抿了抿嘴唇，向他走去，身后，另有一队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向这边冲过来的人群。还有不到五步的时候，舒令墨忽而眼前一黑，无知无觉的倒下，半路之中落入一个略显清冷的怀中。
　　白辞抱起舒令墨，雪色的披风将她瘦小的身子裹在其中，他看着正在落雪营中试图突围的人，缓缓开口，“一个不留。”
　　“主上，那几个人……”
　　白辞目光扫过小桃和三哥，云清风淡的道，“废去武功，放了他们。”
　　他转身，挡去了一切探视的目光，一辆悬挂着贤王府标志的马车停在几步开外的树林之中，藏锋站立在马车一旁，看白辞抱着一个人前来，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想接过，但白辞却从他身边走过，跃上马车，放下帘子，道，“回京都。”
　　“是。”
　　藏锋压下心中对那人的好奇之心，连忙上了马车。
　　帘子之后，白辞摸了摸舒令墨的脉搏，微微皱眉，随即将舒令墨拢入怀中，温润的内力顺着舒令墨的奇经八脉走了一圈，见舒令墨脸色渐渐回暖，便用披风裹了她还有些冷的身体，仍旧抱着她。

　　舒令墨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四周的店铺。这里与她离开的时候并无两样，仍旧是满城的白色。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少，却并没有临近年关的喜庆。
　　白辞瞥了一眼舒令墨，道，“一会到宫里不要乱走。”
　　舒令墨转头，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摇摆。自从那日在龙穴之地昏倒，等她醒来之时，便已经被换上了女装。既遇到了白辞，天机先生以命相托的事情舒令墨自然据实禀告了。
　　“那你便随我身边五年吧。”
　　舒令墨长的并不算艳丽，却异常适合宫装。当日白辞只是找了宫女的衣裳给她。第三日在回京都的途中，藏锋便捧来了三件绣茉莉，木槿与山茶花楚国宫装，一件紫色，一件水绿还有一件蓝色。
　　白辞今日出行前，便要舒令墨换了紫色宫裳。
　　马车前后有随行的落雪营的侍卫，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贤王和礼亲王都有特许可以在宫内乘车。白辞进了内宫之后便下了马车，舒令墨随行。白辞略微顿脚，舒令墨立即在他身后停住，与他时刻保持三步距离，不多不少。
　　宫门口，却是锦绣一袭水绿色衣衫在那迎接。
　　“见过王爷……”
　　白辞微微颔首，转身对舒令墨道，“你随锦绣先去波阳宫安置。”皇帝殡天之前，已经下了旨意赐住波阳宫给白辞直到小皇帝出生。而西暖阁则是白莫离出宫开府前所居住的地方，白莫离进了宫，自然住在原处。
　　白辞看着舒令墨应声之后，转身进了通往西暖阁的宫门。锦绣一直当白辞身后是入宫的随行宫女，此时白辞让出了身后的人，锦绣才看见舒令墨，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笑道，“妹妹随我来吧。”
　　舒令墨点头，目光越过锦绣的肩膀，却仿若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转身随锦绣离去。锦绣亲热的扶着舒令墨的手，眼角却向后一瞥，正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旋脚转身。她心下微微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妹妹喜欢什么样的摆设？我去叫他们先去挑着。”

　　“你怎么回来了？”白莫离看着袖手站立的白辞，有些惊讶，挥手让侍婢去准备茶点。
　　“他们再有一天也到了。”白辞开口，白莫离进入内室换了一套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白辞正对袅袅茶烟发呆，一时觉得好笑，道，“你真放心让他们单独上路？”
　　“有何不可？”白辞回神，笑着放下茶杯。
　　白莫离冷哼一声，道，“在龙穴打开杀戒，你也不怕那些老古董用吐沫星子淹死你。”
　　白辞笑而不语。
　　龙穴之地所发生的事情白莫离早已经得到了白明的通知，那一场屠杀之后，有不少官员当晚便告了病，搞得带去的太医一时忙的恨不得自己能分身。不过这一招倒是震住了满朝的官员，有零零碎碎奏折上表弹劾白辞，但却被白莫离以先帝遗诏统统驳回。
　　“听说你搬回波阳宫了？”白莫离站着喝了一口茶，道，“那的雪景挺好，咱们去看看？”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白莫离已经一只脚踏出了房门，白辞紧跟其后，白明稍稍落后一步，见白辞望向他，便低声说道，“舒姑娘。”
　　白莫离一路风风火火，连连催促轿夫，白辞则想着今日得到白臣召见几个心腹的消息。
　　波阳宫坐落于皇城的一角，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两顶小轿便悄然进了波阳宫。白莫离也不让人通传，一路走进了小院，却看见一个娇小的女子立在廊檐之下，巴掌大的脸被竖起的交叠领口处兔毛衬得雪白，泼墨般垂下的长发之中一点淡绿若隐若现，紫色的下摆处沾着点点雪花。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宽大的袖摆垂落，起风之时，身上环佩叮当。连见惯了美人的白莫离都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白辞轻咳一声，越过白莫离，道，“都安置好了？”
　　“是。”舒令墨自是认识白莫离，只是不知道白辞想让自己是何身份，便一直缄默不语。
　　“我与礼亲王还有些事情需要商谈，你先回去休息。”
　　舒令墨福身之后便顺着回廊走开，白莫离上前一步，坏笑道，“紫色绣茉莉，可是六品的宫装。”
　　白辞挑眉看了白莫离一眼，似是而非的说道，“卫国的公主应该是正一品吧。”
　　白莫离不知白辞为何扯到了卫国之上，他刚想细问，便看见白辞已经先一步进了书房。也不知道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些什么，等月行中天之时，白莫离才离开，白辞喝了一口锦绣短来的红豆汤，问道，“令墨睡了？”
　　锦绣微微一怔，笑道，“令墨姑娘已经歇下了，主子需要叫她么？”
　　“歇下了就不用叫了。”白辞放下红豆汤，锦绣端了红木托盘恭敬的退出了房间，只听得身后的人说道，“以后叫舒姑娘便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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