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渡

　　两日后，慕容卿如期而至，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小女儿慕容烟。江湖一直传言，慕容庄主的两个儿子慕容川和慕容风，一个沉湎于诗词歌赋，一个自幼体弱多病，均不堪继承父业，只有这一个小女儿慕容烟，天资过人，心中又颇有抱负，为父亲和族人所看重，听说慕容老庄主经常感叹，为何慕容烟不是个男儿身。
　　昆仑掌门亲自出山门迎接，当天就邀慕容卿一同闭关长谈，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慕容烟初到昆仑，自然是由卫殇领着四处游览。师兄弟们都感叹，大师兄艳福不浅，前几月来了一个清丽出尘的叶寄秋，而现在这个慕容烟更是芳华绝代，美艳不可方物。

　　绛珠峰顶，一轮皓月映着连绵的群山，隐隐现出两个人影。
　　“慕容姑娘，上次一别原以为无缘再见，没想到我们竟能在此重逢”，卫殇显然比初见慕容烟时镇定了许多，但总觉得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
　　“恐怕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慕容烟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举止间有如弱柳扶风。
　　“当初慕容姑娘的琴声让卫殇一直不能忘怀。在下唐突，不知可否请姑娘再奏一曲，卫殇愿以剑舞相和。”
　　“卫公子，烟儿正有此意。前番相遇，便觉得公子于烟儿颇有知音之感，今日正好趁着这轮明月，与公子共谱此曲。”
　　慕容烟轻轻拨动起琴弦，琴声随着山涧的溪水流淌，山谷间响起悠扬的乐曲。卫殇拔剑起舞，迎着乐声，时而如白鹭凫水，时而如鹰击长空。一花，一树，一山涧，一琴，一剑，一明月，此刻都融为了一体。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南禅别院里，叶寄秋正和顾孟平下着棋，黑子已经将白子死死围住，不出十步就能置对方于死地了。
　　“卫殇呢？”叶寄秋问顾孟平。
　　“好像是陪着慕容姑娘吧”，顾孟平看着陷入困境的白子，苦思破解之法，便信口答道。
　　“慕容姑娘善解人意又倾国倾城，和她在一起，倒真的让人乐不思蜀！”
　　“好像听师弟们说，这几日，大师兄一直和慕容姑娘在一起。”
　　“果然是重色轻友之徒，看来我没看错呀！”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师兄，本来就是郎才女貌，我看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顾孟平愤愤地说。
　　叶寄秋将手中最后一枚黑子落下，“你输了”，说完便转身走出了院子，只留下顾孟平空对着棋盘不知所措，自己又哪里得罪她了？

　　卫殇扶着慕容烟缓缓下山，方才树影婆娑，看不清崎岖的山路，慕容烟一不小心崴了脚。这时，正遇见从别院中走出来的叶寄秋，三人不期而遇。
　　“这不是慕容姑娘嘛，怎么崴了脚？”
　　“刚刚山路太黑，不小心绊了一下，”慕容烟柔声答道。
　　“卫殇，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怎么没有照看好佳人啊？人家可是你的恩人！”叶寄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慕容烟望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有些困惑道：“姑娘，听你的语气，好像我们之前认识。”
　　“你不认得我了吗，你再好好猜猜”寄秋似乎来了兴致。
　　“不用猜了，她就是叶秋，当初他是女扮男装的”，卫殇在一旁说道。
　　“原来是这样，当初只知你是个翩翩少年，现在换上这一身女儿装，原来也是一位窈窕淑女”，慕容烟对着叶寄秋嫣然地笑着。
　　“不敢，慕容姑娘面前，谁有资格说自己长得好看呀。”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顾孟平从远处快步走来，“寄秋，我找了你好久，我想到破解的办法了，走，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叶寄秋被顾孟平生拉硬拽地带走了。直到见他俩的身影渐渐消失，卫殇才又对慕容烟说道：“慕容姑娘，我先送你回去吧。”
　　“好，不过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准再叫我‘慕容姑娘’，和我父兄一样，唤我作‘烟儿’。”
　　“这——烟儿，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叫我‘卫公子’，叫我‘卫殇’。”
　　“嗯，卫殇。”

　　十日之后，何远尚人和慕容卿终于出关了。一出关便召集所有昆仑弟子和随行的慕容庄子弟，在尚明堂集会。
　　“你说师傅会想出什么办法对付玄冥派。”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说玄冥派的上官别鹤武功高深莫测，当年是昆仑和慕容家联手才将他制服，没想到今天又出来为祸了。”
　　两个昆仑弟子一边说着，一边急急赶往尚明堂。

　　叶寄秋虽不是什么昆仑弟子，但是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她。她也一直在暗中盘算，何远尚人和慕容卿都已经垂垂老矣，早不复当年勇，而二十年前上官别鹤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现在正值盛年，而且经过二十年时间，武功必定更加精进，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呢？

　　何远尚人和慕容卿终于出现了，二人神情泰然，倒不像大敌当前，反而是像有什么喜事要发生。何远尚人向前迈了几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捋了一下银白的胡须，说道：“慕容庄主与我闭关十日，苦思应敌之策，我们都认为唯有昆仑与慕容家再次联手，才有可能打败上官别鹤。所以我们决定——联姻。”
　　“什么，联姻？”
　　“怎么是联姻？”
　　一句话刚说出口，人群中便开始窃窃私语。“正是联姻——我昆仑与慕容家生死一体、休戚与共。联姻自是最好的结盟。”
　　“昆仑大弟子卫殇何在？”
　　“卫殇在”，卫殇从人群中走出，向师傅郑重行礼。
　　“卫殇，你是昆仑派大弟子，才智过人，生性醇厚，又是习武的奇材，是我昆仑未来的希望。我与慕容庄主商定，将他的女儿慕容烟许配于你，我们也会将毕生武学传授与你，希望你可以担负起武林的重任”，何远尚人面色凝重而威严。
　　“是，弟子谨遵师命！”卫殇又是深深一拜。
　　众人都已经散去，只留下躲在房梁上偷听的叶寄秋颓然地坐在那里。地上，落着几滴泪水。

　　昆仑派的密室中。
　　“卫殇，为师擅自做主定了你们的亲事，你不会怪为师吧？”
　　“卫殇岂敢。”
　　“你不怨就好。慕容家之所以愿与我昆仑结盟，就是希望慕容烟可以做将来的掌门夫人，并且你们未来的孩子要继承慕容山庄的百年基业。这不仅仅是为了对付玄冥派，你身上还担负昆仑与慕容两家的兴衰成败啊！”
　　“弟子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师傅重托”，卫殇语气庄重地说道。
　　“我想你已经大半猜到，当日我命你去北海沧冥的用意。”
　　“请师傅明示。”
　　“当年我用一柄碎影剑，慕容卿凭一柄破风剑，将上官别鹤打败。而今他重出江湖，武功必然精进，我二人又年岁老矣，恐不能与之决战，因此我们便想铸一柄旷世好剑，希望可以阻止上官别鹤为害武林。所以才让你带着碎影剑，慕容姑娘带着破风剑去沧冥岛找寒潇子，让他将两柄剑铸为一体，得到这世上最快最利的剑——赤渊。我听你所说的那个白衣人，应该就是上官别鹤的左护法白端须，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玄冥派的势力并不会因此停止扩张，相反，近来他们活动更加频繁，我估计不出三年，玄冥派定会东山再起。所以我们希望，你能用这柄赤渊剑来捍卫武林正义。”说完，从案上的木匣中取出一柄宝剑，在烛光下剑气闪现，让人不寒而栗。
　　卫殇跪在地上，双手接过赤渊，“师傅所说，弟子谨记，为了武林的正义，卫殇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卫殇，有一件事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如果没有今日沧溟派卷土重来，恐怕师傅就要将这个秘密带进黄泉了。你原本是东陵卫家的三少爷，本名卫尚。你爹卫之清因为不肯依附上官别鹤，一夜间被玄冥派灭门。全家二十三口全部被杀，你母亲将你藏在暗隔之中，你才幸免于难。我赶到的时候，你母亲只留下最后一口气，将尚在襁褓中的你交给我，并将你改名‘卫殇’，要你记住这一段血海深仇。”
　　卫殇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不知道这背后竟背负着这样的血债。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赤渊，良久不能说话。
　　何远尚人看着卫殇，叹道：“为师本不想让你背负这样的痛苦，但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将这一切告诉你。如果你选择离开，师傅也不会怪你的。”
　　“师傅，卫殇明白您的心意，不管是为了武林正义还是报杀父之仇，卫殇都会担起这个责任的！”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待你大婚十日之后，我便要你在后山闭关一年，我和慕容庄主会倾我们所能将各自绝学教授于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师傅的期望！”

　　婚礼的大小事宜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因为是昆仑与慕容两家的联姻，所以场面甚为宏大，不仅武林各门各派都前来祝贺，就连许多早已退隐江湖的奇人异士竟也跑来凑热闹了。
　　这几天，顾孟平一直帮着卫殇筹备婚礼，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叶寄秋了，说来也怪，这样的热闹，她竟不来参加。
　　直到婚礼当天，叶寄秋才出现在喜宴上。她穿着一身紫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几乎就要盖过新娘的风头了。当新人过来进酒时，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竟是一颗稀世的夜明珠，满场的灯火也掩盖不住它夺目的光辉，引得众人仿佛猜测这位紫衣姑娘的来历。叶寄秋把它亲手交到新娘手中，并警告卫殇说，如果他日后对不起慕容烟，她叶寄秋一定不放过他。
　　这一夜，叶寄秋似乎格外开心。她喝了许多酒，结果吐了好几回。顾孟平从未见她如此狼狈，便扶着她回去歇息了。
　　“你别管我，我高兴，我还要喝——”叶寄秋嚷道。
　　“你不能再喝了，这样像什么样子？！”顾孟平斥责道。
　　“什么样子？你觉得我还能是什么样子——”说着，叶寄秋竟在顾孟平的怀里抽泣起来。她哭得是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无助与可怜，全然不是那个洒脱不羁的叶寄秋，此刻她只是一个伤了心的女人。
　　顾孟平望着怀里的寄秋，已是泪眼朦胧，幽幽叹道：“我虽然笨，可我并不傻，你以为我会看不出你的心迹吗？但你可知道，见你这样，另一个人的心也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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