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渡

　　现在昆仑山的枫叶正红得似火，卫殇独自伫立在沐水河畔。“师兄，看来她是不会回来的了”，身后传来顾孟平的声音。“来或不来是她的事，可是等或不等却是我的事”，昆仑掌门卫殇依旧是冷峻的神情，只是一双苍白纤长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一直安慰自己，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毕竟那一年，他就是在这里找回了她。

　　第二年的秋天来得有些迟，十月的昆仑山秋风萧瑟、层林尽染。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一阵秋雨一阵凉。卫殇披着蓑衣坐在沐水河边专心地注视着浮漂，师傅说他心性不够沉静，让他钓鱼来练习耐性。
　　此刻，一叶扁舟自远处缓缓驶来，舟前立着一位白衣少女，撑着绸伞，风轻云淡，虽仅仅是那样随意地站着，但依旧姿态蹁跹。小舟向着渡口驶来，卫殇一时弄不清来者是谁，竟直直站了起来，呆呆地等着船靠岸。
　　小船甫一停下，白衣少女便缓缓收起伞，抬头望着卫殇，一双眼如秋水般澄净。
　　“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卫殇觉得这张脸如此熟悉，却始终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女子对着卫殇盈盈一笑，明媚而温柔，似饱含着千万种的情意。过了许久，她才有些失望地说：“果然世道凉薄啊！”
　　“你——你是——叶——秋？”这样的口吻不是叶秋还能是谁，卫殇呆呆地望着她，觉得眼前的人眉眼间与叶秋极其相似，但怎么是个女子？
　　“我原本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女子又是浅浅一笑。
　　“可你——”卫殇一脸的惊讶。
　　“怎么，我不好看吗？”
　　“难道你原本就是女扮男装？”卫殇似乎若有所悟。
　　“那你是觉得我更像男的，不像个女的咯？”
　　“我——”卫殇终于确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叶秋，也只有他能一句话就让自己哑口无言。

　　“什么？她是叶秋！”顾孟平在一旁惊呼。
　　“是，也不是。叶秋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叶寄秋。”寄秋对着呆住的顾孟平莞尔一笑，“你们俩若是不喜欢我这一身装束，明日我便可换回来”。
　　“不用——不用！”，顾孟平努力地摇着头，可一双无措的手却不知该放在何处。

　　叶寄秋变回女儿装，让卫殇和顾孟平一时不知所措。当初，他们与叶秋把酒言欢之时，何曾想到对面坐着的翩翩少年竟会是个女儿身。更让他们局促的是，现在每次见到寄秋，都会感到不太自在，是该像从前那样继续做好兄弟，还是谨遵古训，男女授受不亲？倒是叶寄秋不曾有丝毫的不适应，自顾自的在南禅别院住了下来，平时和他们在一起也依旧落落大方地，好像她还是那个不羁的少年。
　　于是日子久了，卫殇和顾孟平也便渐渐习惯了，又开始和寄秋熟络起来，依旧把她当作一年前那个被引为知己的好兄弟。唯一不同的是，昆仑山上渐渐有了传闻，说是两位平时最受尊敬的师兄近日留恋女色，还私相授受，让人不齿。若是换作之前的那个卫殇，恐怕早就要把造谣之人惩戒一番，而现在，他已经被那个叶秋带坏了，听到传闻后只是付之一笑，也不见有什么任何怒色。倒是顾孟平听说后一直耿耿于怀，好几日都不敢去见叶寄秋。
　　何远尚人曾将卫殇和顾孟平叫去问话，知道叶寄秋就是当年的叶秋，而且眼前这两个弟子克己守礼，并没有做出格之事，便也没有再追究。

　　又到了来年的初春，昆仑上经过第一场春雨的洗礼，万物开始复苏。
　　卫殇和叶寄秋一同走在曲折的山路上。
　　“你听——”
　　“什么？”
　　“画眉的声音！”
　　“是吗，在哪里？”
　　“就在那边——”
　　两人循声走去，原来是是一只小画眉鸟从杉树上的鸟巢中落了下来，正竭力地嘶喊着，召唤自己的父母。叶寄秋小心地捧起画眉鸟，转向卫殇，“你看它多可怜，这么小就走丢了，离了亲人”，寄秋似乎感伤起来，不由叹了一口气。“没关系的，让我来！”说着，卫殇便接过寄秋手中的画眉鸟，一跃而起，攀着杉树的枝杈，不一会儿就到了鸟巢的地方，低头冲着寄秋微微一笑，便将画眉鸟轻轻地放回巢里，做完这些他才缓缓地落了下来。
　　“看来你心肠不错嘛！”
　　“这是自然。”
　　“今天是画眉鸟走丢了，如果哪天我也走丢了，你怎么办？”叶秋望着卫殇，一本正经地问道。
　　“放心，我不会把你弄丢的，就算丢了，我也一定把你找回来”，卫殇笑着打算转身离开，却不见身后的叶寄秋正低垂着头，一缕发丝遮掩着她泛着红晕的脸。

　　近来，江湖上关于玄冥派重现武林的传闻越来越盛，昆仑掌门何远尚人这几正日为此事烦扰。几日前，他特地邀了天下第一庄——慕容山庄庄主慕容卿来昆仑商议对策。
　　“据说慕容山庄庄主后天就会到昆仑，而且他女儿也一同前来”，叶寄秋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啊，慕容庄主此次是来与家师商议如何对付玄冥派的”，顾孟平在一旁答道。
　　“哦，那你师兄一定很高兴了。”
　　“为何我要高兴？”卫殇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朗声问道。
　　“自然是慕容姑娘”，叶寄秋转身对着卫殇说。
　　卫殇一听，神色竟有些恍惚，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谁是慕容姑娘？我师兄和她有什么关系？”顾孟平还是不解。
　　“原来你不知道呀，这位慕容姑娘不但是你师兄的救命恩人，更是——”
　　“是什么？”
　　“红颜知己”，叶寄秋虽是附在顾孟平耳边轻声说着，却故意让卫殇听见。卫殇正举着茶杯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而后将茶一饮而尽。顾孟平对男女之情虽有些迟钝，但终究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他把卫殇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昆仑山里的春天总是会来得迟一些，没有山外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热闹，却有柳风拂面、杏雨沾衣的娴静。沐水河边，一条山路曲曲折折地通向山顶，若隐若现，逐渐掩映在芳树丛之中。偶尔几声燕鸣莺啼，才将这寂静轻轻打破。
　　沐水河边的槐树刚刚抽芽，卫殇靠在一边专心雕刻着手中的人像。虽然尚未完成，但依稀可辨出这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位绝世佳人。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块上好的紫檀木，木质细密、香气芬芳。两天后慕容姑娘才会到昆仑，应该还来得及，卫殇心里想着。
　　“干什么呢，让我看看！”不知何时，寄秋已站在卫殇身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雕像，细细研究起来。
　　“快还给我——”卫殇伸手去抢，叶寄秋却有所防备，右手一翻，将雕像藏在了身后。
　　“你这是刻得谁呀？”寄秋一副好奇的样子。
　　“不是谁，我随便刻的”，卫殇试图辩解。
　　“既然不是谁，那就送给我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个刻坏了，下次我重新刻一个给你。”
　　“不用了，我看这个就挺好的。你欠了我那么多人情，这个就算抵利息吧！”叶寄秋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消失在那蜿蜒的小径中，只留下卫殇一个人又恼怒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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