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掌心里独舞

　　年三十，苏府里里外外装扮一新，到处挂着煤油大挂灯和四角宫灯，各个正厅和花厅里一百只烛光灯泡将角角落落照得一片明亮。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夹雪，寒冷的天气挡不住大家热切的心情。
　　这是苏眉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父亲过新年，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总体来说，苏世勋对几个女儿都不错。尤其是苏眉的表现更让他爱如珍宝。只是，相聚的时间毕竟短暂。苏世勋在家中过完元宵节后便匆匆赶回上海去了。临走时，再三嘱咐女儿好好学习，过段时间等安排好了再接她们去上海。苏眉的心中万分不舍，父亲在家的这段日子是最惬意和温馨的。虽然，不满一岁的小弟老是哭哭闹闹可两个姐姐却变得异常乖巧，也从不欺负她。现在，父亲离开了，她的心中一下子感到孤独无助。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农历三月初三。三月三，龙抬头，天气暖洋洋的，街上到处是前来赶庙会的人群。苏眉在张嫂子和秋菊、冬梅的陪伴下也来到了大街上闲逛。走了一大圈后，几人来到了小南门旁的馄饨摊。冬梅说这里的馄饨皮薄肉多，是全城味道最好的。于是，大家便坐下来点了馄饨还有辣得人直叫娘的兔头、鸭头。这些东西对苏眉来说都是新鲜的。
　　正当她吃得不亦乐乎时，旁边桌上来了一家人。中间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看到苏眉的吃相不由扑哧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立时，苏眉大囧，抬起头来狠狠得瞪了这可恶的家伙一眼。可惜，他毫不在意，撇了撇嘴角转身就坐下了。
　　事情过去后，谁也没放在心头。谁知道，没过多久两人又见面了。当苏眉在自家大厅再次见到这个家伙时，心底不住哀嚎，只好冲着他扮了个难看的鬼脸。惹得这名叫雷震的小家伙一阵地傻笑。
　　大太太坐在旁边看见后，不冷不热地说道：“二妹妹呀！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好好管管自家女儿啦。不要整天都不着调。一点没有世家千金的样子！”这几句话无疑让雷家人和二姨太都尴尬不已。可是她似乎还嫌不够过瘾，接着说道：“瑞玉、瑞珠，你们两个可要听好了，千万不要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免得失了身份。”
　　“是！”两姐妹说完还不屑地望着雷家众人。在她们眼里，雷家是下人，是一群土老帽，根本不值得交往。
　　倒是苏老太太出来后，见了他们一家人非常欢喜。笑眯眯地说东说西，还问雷震读书了没有。雷爸含蓄地说自己在家教了一些。老太太听了，就说：“既然家中已经请了西席，反正人多人少一样教。以后，雷震就和几位小姐一起读书吧！”
　　老太太的决定自然没人敢反对。第二天，雷震就和三个女孩子一起上课了。
　　雷震上课时并不认真，老是鬼灵精怪地鼓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在苏瑞玉、苏瑞珠的书桌里放只癞蛤蟆，或者弄条四脚蛇藏在她们的课本里，常常惹得姐妹两个哇哇大叫着跑出去，他自己则站在边上哈哈大笑。然后，就是被先生罚站还有背书、抄书。
　　这时候，他往往会来求苏眉帮忙。在他的软磨硬泡下，苏眉心软了就会用左手帮他抄写。
　　近半年下来雷震自己没什么进步，苏眉的左手字却是日渐精湛。慢慢地，帮雷震抄写，上课时帮他作弊好像已经成了习惯。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平常下了课没事时，也经常在一起玩儿。有时，苏眉还会赖在雷家吃饭。雷家的老奶奶非常喜欢苏眉，常常感叹说要是这么好的姑娘是自己的孙媳妇该多好！
　　一日，雷家老奶奶又在感叹。边上的雷爸就说笑着问道：“苏眉，你愿不愿意做雷震的新娘子啊？”
　　苏眉对新娘子的概念还只停留在穿新嫁衣上，于是想也不想地点头说道：“我愿意！”
　　站在她旁边的雷震闻言欣喜若狂，连忙拉着她的手说：“容容，你不许骗人。”
　　“好，我不骗你。”苏眉笑着说。
　　“那我们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雷震认真地拉过她的小手，将两个人的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可怜的苏眉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把自己卖了。许多年以后，两人再次回忆起这难忘的岁月，心中又不知是苦是甜。
　　“哎！小子，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苏眉可是苏家的千金小姐，老太太又喜欢她，就凭你的家世又怎么配得上她？”雷爸看到自己儿子在一本正经地拉钩钩，忍不住失笑地说道。
　　“哼！你少瞧不起人。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容容过门！”
　　雷震那张顽皮的脸上难得的严肃，惹得雷爸再次仰头大笑。这一回，他真的是服了自家儿子。在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有高攀苏家的想法，只不过觉得两个少年男女在这里讲这些嫁娶的事异常好笑而已。就这样，他一直大笑以至于笑得眼泪水直流。半响后，终于歇下来才看到自家儿子怒容满面。于是，他又笑着说：“那你准备怎么成为大人物呢？难道就凭你现在这不务正业的样子么？”说实在的，这一点也着实够雷爸郁闷的。自己读书时也并不笨，偏偏儿子一点都不爱读书，整天只喜欢舞刀弄剑的，还专门拜了个少林师傅。这次之所以回来苏家，也有一大半是因为师傅搬迁到了西安县城。
　　雷震心中羞怒交加，跳着脚大吼道：”你们等着瞧！连曹三傻子都能当总统，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大人物？”
　　“哎呦！我的祖宗哇！你说就说呗，怎么就扯上了当今总统？那可是要杀头的。”雷爸的脸一下绿了，急忙过来捂着儿子的嘴。
　　说起这个曹三傻子，那也是民国一绝。他年轻时原是一个布贩子，一年赚不了几个钱。他为人厚道，乐于助人只要有人叫他帮忙，出多少力气都行，只要管饭就好。就这样一个人，进了军营。厚道，肯出力，而且认死理，对长官绝对服从。这样的人长官自然喜欢。加上他又运气超好，当师长前没有仗打。等有仗打了，又有吴佩孚给他撑着，南打也赢，北打也赢。最后一路青云直上，居然做了握有实权的总统。不可不谓之为一大奇迹，以至于被许多人暗地里骂为“猪仔总统”。
　　雷震从小听父亲讲这些，对这个曹三傻子的事还是颇感兴趣的。在他的心里，这么一个与自己贴近的人物能够达到那个地步，好像就是自己的偶像和目标，所以常常将曹三傻子挂在嘴边。
　　雷爸见自己儿子真的发怒了，也不再逗他，笑笑转身进屋了。谁也没想到几年后这个十来岁的小家伙真的能成为轰动上海滩的人物。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