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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冯果8岁了。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年龄，不禁这一年给了她太多太多的意外，也因为这一年，周华来看她。
那天晚上，爷爷奶奶，两个姑姑，大伯一家，都露出比平时严峻的表情。冯果很害怕，即使不是因为全家的表情而害怕，可是她害怕一个陌生人。
陌生的母亲。奶奶说，她要去学校看她。
冯一兰给冯果找了最漂亮的衣服：“明天穿这套吧。”
李青似乎没在考虑衣服的事情。
冯一佳一如往常的二：“果果，要是你妈要领你走，你千万不能跟她走！”
李青盯了冯一佳一眼。冯一佳不服气：“我说的不对么？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养大的冯果，她问过一句么？二哥虽然也不怎么回来，可是也没说不管。她倒好，一扔五六年。”转回头看冯果：“果果，你还记得你妈长啥样？”
冯果点点头，再摇摇头。模糊是记得的，照片也是有的，但是她不敢看，平日家里人拿相册出来，她都避讳的不看妈妈的照片。自欺欺人的以为，假使我不看，可能我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可是，她又是想看的，每当有人说冯果长得像她妈，她就想，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子？短发，略微有点卷，然后，五官在她脑子里开始不清晰。究竟长什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
李青考虑很多。那是冯一佳根本不可能理解的范畴。冯果将来怎么办？如果周华想接冯果回去，跟着妈妈，会不会对孩子的心理更好一些？可是，如果说出这句话，周华却并没有接孩子回去的意思，冯果会不会很难过，一场期待，然后等来一场空。
冯一佳的话，让李青瞬间想骂这个没脑子的小女儿。
可这个小女儿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又说话了：“果果，要是你妈给你钱。。。”
李青忍无可忍：“佳佳，你哪凉快，上哪呆着去。”
老三冯一天难得在这个时候说话，他抬手挠了两下并不痒的后脑勺：“那。。。。。。人家妈要是非领走，还能不让领？到底是亲妈。呵呵呵，嗯哼！”说完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毛病，骄傲的咳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痰。
老三的话是不错，可是心不正。李青瞅都没瞅老三一眼。她知道三儿子可不是想冯果走么，不止冯果，正屋的人全走了才好，他来住！
一佳嘟着嘴走出门。老大冯一宇温和道：“果果，别害怕，你妈妈来看看你，这么多年，她想你，你也看看她。她可能会去学校看你，到时候大伯跟你班主任说一声，你只管见了面，然后回去上课。别的事，回家来咱们再说。”
李青深深叹气：是啊，人家是要去学校看孩子，不和你冯家发生关系，那么恐怕不会接冯果走。
冯果的存在，走？不好。留？也是问题。
李青最终低下头看冯果，笑：“嗯，听你大伯的。”
周华在上午第二节下课时，风风火火跑来学校。冯果一直留心看着，这个学校里可能出现的陌生面孔。
她看到主席台上有一个身影一直在和校长吵架：“她是我的女儿，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
校长旁边几个老师在解释：“不是不让你见，如今孩子正上课，还是放学了再见的好，眼看要期末考试了，不要影响孩子学习的心情。”
“我见我女儿，怎么会影响她学习。。。。”冯果听到，那个声音似乎是哭了。然而她急忙跑回教室，似乎是害怕，也似乎是等着见这个自称是自己妈妈的人。
第三节上课铃声响起来。班主任走上讲台：“冯果，你出来一下。”
冯果麻木的走出教室，虽然天气极冷，可她感觉自己热的整个人都在冒汗。面前有一个正在哭的女人：“果果，妈妈来看你。”
冯果不敢看她，她感觉面前的人蹲下来，握着她的两个胳膊：“你有没有想妈妈？”
冯果点点头，在她点头的时候，竟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其实，什么是想？长这么大，多少人问过这个问题，冯果都答不出来。她两岁，妈妈就走了，现在却来问是不是想她！这不是你早上上班了，下班回来问的，时隔多年，冯果清楚知道，不想！
我并不想你！只在别人觉得我没有母亲，觉得我怪异的时候，我才希望你存在。其它时候我不想你，其实，我几乎都不怎么认识你！
然后周华就问她：“你还认识妈妈么？”
冯果点点头，那一瞬间，只因为这个女人哭了。她觉得点头她就可能不哭了。
周华哭得更凶了：“妈妈没有时间来看你。”
周华从上衣兜里掏出七十元钱，五十递给冯果，二十又塞回去。冯果往后退，从小奶奶就告诉她，不许随便要别人给的东西，别人要是硬给，你就说家里有，然后回来与奶奶说，奶奶给你买。
周华努力让自己有个笑脸：“拿着吧，妈妈给你的，买点好吃的。”
这时，教室门开了。班主任从门里探出头来：“嗯。。。冯果姑姑嘱咐过了，你可千万别不告诉我就把孩子领走。我没法和人家交代。”
周华站起身：“我是她母亲！”
班主任无奈点头：“这我清楚，可是，我付不起责任！”
那一瞬间，冯果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很想告诉老师，她已经给我钱了。不会领我走了。可是她也想跟那个自称是母亲的人说，你既然不会带我走，你还和人家据理力争个什么劲儿呢？
人有时候很奇怪的，当然，小小的冯果是不会理解的。她不会理解母亲的据理力争，实际上只是与自己的良心较劲。不管输赢，发泄她的无力。
班主任老师一向对她十分好。看着这一幕，眼睛也不禁潮湿。
冯果回教室的时候，只记得母亲宠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好像还问她：谁给你买的衣服，真好看，叫她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之类。
冯果记得自己哭了，但是忘了是什么时候哭的。第三节课老师讲的内容，一句没听进去。
回到家，她详细的与全家人说着经过，拿出五十元钱。李青看着五十元，心里明白，周华想不想带冯果走没人知道，但她确实没有那个能力带孩子走。
小姑一脸八卦问她：“你妈妈就给你五十？”
冯果想了想，点点头。
“还说什么了？”
冯果道：“她问我想不想她。”
“你说什么？”
冯果犹豫片刻：“我说想！”
“你妈哭了么？”
冯果抬头看了一眼冯一佳，点点头。
“那你哭了没？”
冯果忽然来了火气，不知道是哪句话惹火了她。若不是不敢，她其实也十分想吼面前的小姑一句：“你能不能哪凉快上哪待着去？”
即使只是对一个孩子，你能不能不往人伤口上撒盐？！
这是欢天喜地的事儿么？你还叫我给你掰扯详细！
冯一天本来还想说点风凉话：到底还是没带你走之类。可是在看到冯果那种凛冽眼神时，他一句话没说出来。这么大个人，忽然就被一个8岁小孩的眼神给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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