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各位朋友，请将脸转向右窗，拿出你的iphone、ipad贴在玻璃上，拍一下那栋褐色的房子，这是我们洛杉矶凶宅游的第三站，圣莫妮卡著名的凶宅，臭名昭著的Dr Henry Howard Holmes囚禁虐杀案就发生在这里，博士被捕后交代自己在房子里虐杀了32个人，这栋房子是他亲手设计的，融入了相当诡异的元素，比如，不能打开的窗，装在2米高墙上的门，还有只够小孩蜷缩进入的电梯，充满了绝望的设计，从心理上打击被囚禁者……”

　　橘红色的靓丽小巴驶停在一条安静的路上，这里离热闹的海滩只有2公里，雾霾在褐色房子四周染上吊诡的色彩，被粉尘模糊的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酷！不能进去参观吗？”

　　“不能，这栋房子在十年前被一个华人用60万美金买走了，神出鬼没地住在里面，我上次听XX教的人说现在的主人也是个博士，地下室里摆着一个血淋淋的手术台，很久以前还有人见过她的丈夫，但近几年只有博士和一个恐怖的波兰女人住在里面，传说博士的丈夫已经被她杀死在手术台上了。之前有游客从谷歌地图上看到房子后面有一个深坑，形状很奇怪，大家猜测是用来埋尸体的。”

　　凶宅游巴士上的几个美国小伙的表情变了几变，遗憾、惊吓、渴求、非常渴求。

　　“向导先生。”巴士后面一个华人女孩叫道，她穿着运动文胸和跑步长裤，带着草帽，这装扮传递的信息是我来自加州乡下或是迈阿密，我没有城里人的套装，就假装自己跑步刚回来。她旁边坐着一个高瘦的女孩，穿着松垮低领的运动背心，束在复古的蓝色牛仔裙裤里，平胸长腿，别有一番怀旧风味。

　　“什么事？女士，这里可没有公共洗手间，您实在需要，只能借用咖啡馆的。”美国向导对中国人经常要求停车小解的毛病十分反感，语气是客气的，骨子里是歧视的。

　　“不是的，先生，我想说的是iphone……ipad我都没有啊。”假装跑步回来的女孩认真地叙述，一车人哄笑。

　　导游尴尬一笑，“很抱歉，女士，我的意思是用手机贴在玻璃上拍照可以防止反光，并不是特指某个牌子。”

　　假装跑步回来的女孩一摊手，说：“我们想下车了。”她背起雾色双肩包，拉着平胸复古风女孩的手往车门走。

　　“您的意思是不继续下面的行程了？下一站的凶宅更恐怖，而且可以进去参观哦！”导游介绍。

　　“不去了，我们到家了，再见！”中途退团的两个女孩在一茬茬疑惑的目光中下车，走向了褐色的房子，何仁感曲起中指、无名指，其他三指伸直，对一车人做了个嘻哈动作，走进了凶宅游的第三站——圣莫妮卡囚房。

　　“囚房”内部是简朴祥和的，怯懦混沌的波兰人在一张橡木餐桌前切菠萝，看到主人回来，叽叽呱呱汇报情况。

　　“姜先生说他发了请假短信给你，但你没回复他。”

　　何仁感开机，十几条条短信跳出来，她找到姜李里的，短信说他去和旧情人见面，下午不参加实验室的会议。上班时间这么干，必是防着老婆。

　　“李女士打电话给你，让你带她去买礼服，她晚上要去董先生的生日趴，问你去不去？”

　　董至欣惊恐地看向何仁感，何仁感笑着将一块菠萝塞进她嘴里。

　　何仁感一条条翻着短信，问Ewa：“Grover找过我吗？”

　　Ewa摇头。

　　何仁感吃菠萝，拨姜李里的电话。

　　“你总算开电话了，我下午不进实验室的事还要讲一遍吗？”

　　“你不来谁买卤味？”

　　“Shit！我在你眼里就这点价值？还有，你老是在那帮小的面前嘲笑我学术不行，缺不缺德？Glooming ho！！！”

　　“Dr Lee！你和杨书华都是各自有家庭的人，叙旧是想启动重组计划？临到中年才拿出勇气做一对亡命奸夫淫_妇？”

　　“我跟你这粗人讲不清楚，重温旧梦的情怀懂不懂？知己难寻的共鸣懂不懂？你整天追求些简单粗暴的□□满足，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叫上层建筑。”

　　“就是弥补遗憾嘛！怎么弥补？滚一下床单。你们单身的时候为什么不满足一下□□？重聚时给余情未了的小心思加点高尚情怀再去找刺激就是上层建筑了？是不是基层□□需要不能匹配两中年人的情感、□□双饥渴？”

　　姜李里深叹一口气，“你这龌蹉的心思，把正常的朋友见面歪曲成淫_乱接头，好像我现在已经出轨似的，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对你也是了解得不要不要的，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我下午给你们买卤味。”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哟！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认为你当初的选择是有前瞻性的，杨家这种红色背景的豪门，你一脚踏进去，保准比刘巍巍两女婿更凄苦，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对双方生活的影响最直接。还是那句老话，知道自己穷，就要管好卵。下午买好卤味送过来。”

　　“特奶奶得！”

　　刺激完老姜后，何仁感打了几个电话给董至轩，都没接，发消息问他到没到洛杉矶。

　　董至欣这次来洛杉矶是去参加董文超的生日会，但她只想和何仁感一起玩，今天坐小巴凶宅游，明天计划去环球影城。

　　“阿旻，生日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爸拿瓶装水丢我，休想我忘记仇恨。”

　　董至欣笑得一口菠萝喷出来，“你怎么这么记仇，过去那么久了。”

　　“他还讽刺我是农业大学的。”

　　“这有什么好记恨的，你好幼稚！阿旻。”至欣推她，又想起李越也去爸爸的生日趴，心理怪怪的，问：“真不想看到李越。”

　　“她跟着她的小男票去的，浓情蜜意还来不及，跟你也就打个招呼的时间。”何仁感说。

　　“你去我就不怕了。”至欣心里没找落，宁愿躲在何仁感的“囚房”不出门。

　　“杨丛玺还找你吗？”何仁感问。

　　“哥哥和他谈过以后，没再找我。前几天他跟书华一起来洛杉矶，给我发消息说见面，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我看，我没睬他。”至欣说。

　　“再找你要见面，我跟你一起去。搞得自己手里很多筹码似的！”何仁感说。

　　中午，何仁感做了铁板煎饺和至欣在家里吃，吃完，何仁感让至欣去她房间休息，自己出门陪李越买礼服。

　　何仁感的房间在二楼转弯最里面，至欣推门进去，房间不大，一眼看完，她搞不懂这么大的屋子，何仁感为什么住在小而采光差的房间，Ewa的都比她大。靠门的墙边贴着身高尺，彩铅手绘的，图上一男一女，女的靠在树上，男的手掌压在她头顶上，给她量身高，男的比女的高一个多头，一看就是何仁感画的图，她画人不喜欢画耳朵，下面还有一排字：今年目标——加入160俱乐部。

　　至欣走到窗前往下看，是一个没有水的泳池，这就是向导口中谷歌地图上的死人坑，明明很萌，铺着蓝色瓷砖，形状不规则，几乎把能利用的空地占满了，房子西面一米宽的走廊也被挖掉做成下沉式梯，东面走廊宽一点，挖了一个圆形的娃娃池，不与大泳池相连，泳池还被蒙古包式的透明玻璃花房占走一块，花房里好像站了一个小孩，至欣探出身体细看，发现是一棵造型古怪的仙人掌。

　　至欣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在何仁感床上睡觉，她开始做怪梦，梦里好多人。

　　何仁感带李越去了城内一家卖衣服的店，店面不大，但从装修到店员都在传递一种“你知道我这是什么地儿也敢逛？”、“不欢迎劳苦大众”的牛逼信息。

　　何仁感带李越进去，店员看到何仁感，露出古怪的表情，眼球上下扫她旁边的中年妇女，一看就是富婆，露出假笑说：“我去叫老板。”

　　老板是个混血亚裔，看到何仁感，冷淡地走过来，何仁感热情地叫她：“Maxine！”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书店店员偷何仁感的自行车时，那个报警的奇装异服店老板娘，何仁感的老相识，这Maxine就是那老板娘的亲妹妹。姐姐在民俗街开店卖古怪衣服，妹妹在名品街卖高定礼服。

　　“我还是喜欢她姐姐店里的衣服，不过很少买，都是借了穿一天再还回去。”何仁感对李越说，Maxine不着痕迹地歪了下嘴，何仁感突然指着她用英语说：“她服务态度就不行了，每次借衣服都不情不愿的样子。”

　　Maxine双手交叠胸前，傲慢地说：“有新货到，跟我来。”说完往里间走，何仁感拉着李越进去，小声说：“好衣服都放在里面不拿出来，不认识的不给看，这女人坏着呢！”

　　“态度怎么这样？”李越不高兴地说。

　　“她仗着这里的衣服外面买不到，欺负客人，我等一下让她把好货统统拿出来，你慢慢试。”何仁感说。

　　店后面是另一个世界，装潢与人的距离感更强，试衣服的地方在最中间，圆形的站台，被帘子围一圈，像新娘试装的地方，有震慑陪客的效果，Maxine的两个店员拿出了几套不同款的礼服，让李越试，李越指着角落里假模特儿身上的那套黑色抹胸蓬裙，还未开口，Maxine就截断她的话说：“那套不适合你。”

　　“她这里就是傻逼的强买强卖，你喜欢的她觉得不适合，就不给你试，你不喜欢的，她觉得你穿得好看，定要你买下。”何仁感从沙发上起来，流气地对Maxine说：“试试又怎么样？”

　　Maxine哼一声，冷淡地说。“那套给Kendall Jenner留的，她试好了就要买走的。”

　　何仁感双手一摊，对李越说：“你眼光跟Kendall Jenner一样。”

　　“我觉得这套适合你。”李越拉起帘子试礼服，两个店员伺候着。

　　“我又没地方穿。”何仁感斜靠沙发和李越聊天。

　　“董文超的生日会不叫你，董至轩也不表态？”李越说。

　　“跟我闹别扭呢，电话也不接。不过应该会接我去的吧，虽然不想去，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何仁感自我感觉良好。

　　“我觉得还是要冷处理，这些男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斤两。”李越教她。

　　“你怎么了？和Seven出问题了？跟你说小男人靠不住吧！”何仁感调侃。

　　“再观察观察，最好别被我抓到偷腥证据。”李越说。

　　“我从来不为女人的事和至轩翻脸，互相信任是婚姻牢固的基础。”何仁感说。

　　“话别说太满。”李越说。

　　帘子拉开，李越一身浅灰长裙，正面端庄，背后小露性感，腰间带显瘦阴影，正好掩盖发福，她对镜感叹：“就是它了。”

　　“她姐店里的衣服和她这里的衣服，用的是同一个裁缝团队，卖的价格天壤之别。我和老姜计划以后回港城开家汽修店，一家店搞前后两个门面，前头接待高档车，后头做低档车生意，用同一班修车师傅，从哪个入口进，决定了你的修车价位，看看是傻逼大于正常人时赚钱多，还是正常人大于傻逼时赚钱多。”何仁感说。

　　李越嗔怒道：“那你把我带来傻逼入口是什么意思？”

　　“买衣服是买设计，裁缝作用不大。”何仁感说。

　　李越拉上帘子，又去试第二套礼服。再拉开时，换了一套绣着金鱼的欧根纱礼服，得意地从平台走下来，拿着手机递到何仁感面前，说：“你那基础不牢固嘛！董至轩去机场接了袁友琳，带去老董的生日趴了。”

　　何仁感低头看手机照片，抬头时两眼放光，表情兴奋，说：“很久没去Malibu了。”接着从双肩包里拿出两卷美金放在玻璃柜台上，对Maxine说：“Kendall Jenner的那件礼服，你跟她说拉链的地方要修改，让她下个月来试。”

　　Maxine瞪着她几秒，伸手拿下两卷，转头吩咐店员把黑礼服拿给何仁感试。

　　何仁感与李越在服装店分道，一个回酒店接Seven。一个回家接至欣。

　　董何姐妹花穿着高定礼服坐在破旧的皮卡里，何仁感脱掉高跟鞋光脚驾驶，一路欢歌驶向马里布，以下是一部姐妹出行的公路片。

　　Everybody holds the love
　　Everybody folds for love
　　Everybody feels the love
　　Everybody steals the love
　　Everybody heals with love
　　Oh-oh-oh-oh
　　Just let the love，love love begin
　　Everybody，everybody wants to love
　　Everybody，everybody wants to be loved
　　Oh-oh-oh

　　Malibu。

　　这是个海滩城市，不是雪佛兰的迈锐宝。姑娘们可能从《继承者》的镜头里见过它的海滩，浪那个汹涌，沙滩那个宽广，冲浪那个激帅。当年圣莫妮卡的Forrest gan第一次来马里布时，四处一扫，评价道：虫吃鼠咬，光板无毛，蛮荒之地，不宜久居。来这里不冲浪能干嘛？无事可干。海滩窄得狗都跑不开。别墅区的私家沙滩会不会好一点？和外面没两样。粗沙，杂草，各种鸥。

　　Forrest gan的好基友Vincent就住这里，离董文超的房子1公里，好基友不在家，何仁感发私信问他借房子，盘划着晚上带董至轩来胡搞。

　　沿着一号公路北行，穿礼服的卡车司机玩high了，至欣在位子上笑得头撞在窗玻璃上。

　　“让我听到你们的掌声”，“叭叭”、“叭叭”按下喇叭。

　　“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哗哧”、“哗哧”开动雨刮。

　　车速一直以40码的速度盘山，到了前方山体急转弯处，砰一声，方向盘向右一偏，还好何仁感抓得紧，及时拉正，否则就车带人滚下海了，点刹驻车后，何仁感下车检查，右后轮爆胎了。从后视镜里见何仁感神色凝重地蹲在那里，至欣拎着礼服裙摆下车问她：“怎么了？”

　　“新换的轮胎，侧面裂了，我得找修车老板好好谈谈。”何仁感从车斗里拿出备胎和千斤顶，穿着礼服直接换胎，至欣在一旁给她擦汗。

　　何仁感换到一半突然起身，至欣奇怪地看着她，路上很静，远处有海浪打岩石的声音，隐约有引擎的轰鸣声，何仁感伸头往公路下面看，山体岩石、乱草和礁石，她转身蹲下，拉下至欣说：“我先爬下去，你跟着爬，我在下面托住你。”

　　至欣脱下高跟鞋，捏着裙摆，脚伸下去，伸了几下，找不到地方踩，被何仁感捏着小腿放在岩石凹处，她问：“轮胎不换了吗？”

　　“您老真幽默。”何仁感靠在岩石上喘气。

　　至欣爬到她旁边靠向山体，何仁感抓着她的手臂，防止她滑下去。

　　“阿旻！”至欣看着远处的海滩，说：“逃亡的感觉还挺刺激的，让我觉得人生是自由的，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何仁感抬头看天空，说：“你感觉到的自由是一种局限的放松，它是现阶段的解脱，不自由才是人生常态。”

　　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行至耳边也未收敛，嘭一声，陪伴何仁感多年的小卡车翻滚到公路外的坡下，两姐妹心中皆一颤，刚躲过了一场蓄谋的诛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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