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何仁感拨着升降按钮，椅背缓缓升起，想象下这个画面：一个补牙补到一半的病患，自说自话升起椅背，身旁的医生愤怒地瞪着她。

　　“哭什么？”董至轩问。

　　“被你感动了。”何仁感说。

　　“答案这么动人吗？”董至轩问。

　　“答案不动人，你动人。”何仁感说。

　　董至轩阴冷一笑，“觉得我男女通吃，动心了？”

　　“你动了我的男人，我怎么会对你动心？”何仁感冷眼看着他。

　　董至轩抓住她的肩膀，拉近身，阴毒地说：“他不是你男人，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他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我。后来对你好，也只是感激你，自己骗自己。”

　　“我懂，他对你是康敏情节。”何仁感说。

　　“到位！”董至轩又学她的话。

　　我来给没看过《天龙八部》的女同志简单介绍一下康敏，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老婆，因绝世美貌冠绝天下，对乔峰一见钟情，乔峰对她不屑一顾，从此怨恨乔峰。这里重点要讲她的心态：老娘这么美，向你示好，竟敢不接受？老娘整死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何仁感说的“康敏情节”就是这种“粉丝转黑手”的心态。

　　“因为我就被康敏现象包围了，大影响没有，却总是小恶心着我。”何仁感看着他，轻哼了一下，“胡焕离，小小一个游泳社社长，仗着手里有点小权，到处勾搭女生，还猥琐地想给女队点训练指导意见，不就是想在泳池里泡妞嘛！被几个女生暗送秋波，骨头轻得不知斤两，向我示好，我瞧不上他，从此恨上我了，竟然在面试酒会撞我下水。”

　　“胡焕离是康敏，但你不是乔峰，你是阿紫，他没有康敏那么狠毒，你却比阿紫还坏十倍，活生生断了他的前途。”董至轩刻薄地评价她。

　　何仁感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继续说：“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里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这句话我感受得相当真切，又何止一个胡焕离，对我示好后发现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提升，我还是老样子对他，于是心态失衡了，指鸡骂犬有之、含沙射影有之，造谣、咒骂等等，我更是听得多了。”何仁感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

　　董至轩脸色也是难看，预感她快说到他了。

　　果然，她说：“董至轩，你也是个康敏。”

　　董至轩愤怒地说：“你住嘴！”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何仁感头后仰，被他顶在窗上，她还是从容不迫地笑，“城中首富的孙子，有个出名的老爸，从小被大家捧着，不知道天高地厚，见了我两次就摘手表帮我付学费，被我戏耍后处处跟我作对，无非是要引起我注意。”

　　“我叫你住嘴！”董至轩加重手上的力气，何仁感脸色发青，继续说：“中学那几年，你在我面前就像个小丑，一开始还觉得蛮好笑的，看多了就无聊了，我一点也不想理你，看到你晃到我面前，我反感得连学校都不想去。”

　　董至轩松开手，绝望地问她：“你是说真的吗？”

　　何仁感点点头，董至轩突然闭上眼，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大透了一口气。

　　“你觉得你在我身上花了时间，投入精力，我就应该感激涕零，爬过来舔你的脚趾。结果我对你和对其他人没有分别，你变本加厉做些事来激怒我，一如刚才说车_震的事给我听，也是要刺激我。我承认，很刺激！”何仁感摊手。

　　“你想试试吗？”董至轩恢复冷静问她。

　　“不想试！我求你停止耍流氓，这种话说多了，只会让我觉得你很幼稚！我们既然要做搭档，能不能用成熟的态度来合作？”何仁感严厉地说。

　　“不能。”董至轩干脆地说，“怎么合作我说了算，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你为我让步。所以是幼稚的合作，还是成熟的合作，完全看我的心情，你没资格置喙。”

　　“所以我最烦你们这些康敏了，没有一点大局意识，抓住机会折腾我一下，看到我难受就高兴，损人不利己。”何仁感心烦气躁，打开窗户透气。

　　董至轩升上了何仁感这边的玻璃，并设置成只能由驾驶员控制车窗升降，何仁感按了几下不灵光，燥热的火一股一股往上冒。

　　董至轩一撇嘴角，心想：凭你跟我斗？

　　何仁感拉开车门想下车，董至轩早她一步锁上门。于是，无能为了的何仁感，胸闷气躁的何仁感，一把揪住董至轩的前襟，骂道：“等到了洛杉矶也别去迪士尼了，先找个医生给你看看心理疾病，心理畸形到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董至轩相当冷静，任她抓着，突然抬手抓住她头顶的头发，在何仁感的尖叫中，揪着头发把她拎起来摁到椅背上，阴狠地说：“我还准备在这无人的公路上干点损人利已的事情，你猜猜我要做什么？”

　　“我猜你要作死！”何仁感一巴掌拍在董至轩脸上，“啪”一声，相当清脆，打得他的脸侧向一边，转过来时猩红的眼闪着恐怖的光。

　　他突然收紧五指，何仁感觉得头发都要被扯下来了。

　　他慢悠悠地说：“不对，继续猜，猜对了，就不用受苦了。”

　　“像个女人一样抓头发打架，你就这点出息，你想做什么？你想做_爱嘛！以为我会答应你吗？你这个恶心得连昆虫都不如的男人，只配搞基。”何仁感大喊大骂，又一巴掌呼过去，被董至轩一只手抓住手腕扳倒腰后，他另一只手松开何仁感的头发，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掌风的力量是收过的，只为了让她受点教训，但何仁感面上仍觉得火辣辣的疼。

　　“不想多吃皮肉苦，把嘴巴放干净点。”董至轩恶狠狠地说。

　　何仁感大喊一声，挣开董至轩的手，扑上去，双手揪住他的头发，靠着冲力把他的头往窗上撞去，连撞两下，董至轩一阵晕眩，掐住她的腰推开她，何仁感紧抓他的头发不放，非要置他于死地。

　　两个小黄人在车里打成一团，男小黄甩头挣脱女小黄的手，刚挣脱又被她抓住。男小黄又掐着女小黄的腰把她摁倒，刚摁倒又被她抬腿踢到鼻梁。愤怒的小黄人组合打得不可开交。

　　15号公路，从Vegas向Angels进发，拐入的第一个加油站。便利店的咖啡吧台上，打完架的愤怒小黄人组合坐在高脚椅上休整，面前摆着热咖啡，一个呆滞，一个沉溺，心灵均不同程度受创。那表情……不好意思，没有表情，面部肌肉都不太灵活了。

　　如下对话在无表情的真空状态下进行。

　　男小黄：“你会变康敏吗？”

　　女小黄：“不会，我不会因为恨而抹黑他。”

　　男小黄：“以后也不会吗？”

　　女小黄：“永远不会。我知道我自己。”

　　男小黄：“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女小黄：“那就让你感受一下我稳定的性格好了。”

　　男小黄：“现在吗？”

　　女小黄：“以后。”

　　男小黄喝一口咖啡，女小黄也喝一口咖啡。

　　男小黄：“打勋耳光爽吗？”

　　女小黄：“没有打你爽。”

　　男小黄：“打了他以后第二天去哪里了？”

　　女小黄：“打耳光的那个晚上失眠了，开始是愤怒，后来是懊悔、遗憾，不想和他就这么完了，觉得还可以挽救一下，第二天狠狠打扮自己，跑去医学院转了几圈，希望来个不期而遇。”

　　男小黄：“没遇到是吗？”

　　女小黄：“没遇到。”

　　男小黄：“没遇到正常。”

　　女小黄：“概率是不大。”

　　男小黄：“零概率，他没去学校。”

　　男小黄：“他在我公寓睡觉。”

　　女小黄：“操！贱人！操！”

　　女小黄打翻了咖啡，男小黄把自己喝剩的半杯咖啡推到她面前，她拿起来喝了一口。

　　女小黄：“对不起。”

　　男小黄：“我也动手了。”

　　女小黄：“不是打架，是感情，欠你的感情，我用别的还。”

　　男小黄：“欠感情还感情。”

　　女小黄：“本来靠洗脑是可以还上的。现在不行了。”

　　女小黄：“我看见过爱情是什么样的了，洗脑没用了。”

　　男小黄：“爱情什么样？”

　　女小黄：“是只乌鸦，同撒旦一起到来。”

　　女小黄喝掉了男小黄剩下的半杯咖啡，把空纸杯还给他，男小黄捏掉了纸杯。

　　男小黄：“恨我吗？”

　　女小黄：“不恨。即使没你，这事我也成不了。”

　　男小黄：“为什么？”

　　女小黄：“盲目自信，一半的康敏心态，不懂求爱要放低身段，一味强势，逼着男人交往是不会成功的。”

　　男小黄：“我看你追得连尊严也没了，哪里强势？”

　　女小黄：“心态强势，建立在‘大爷我都主动示好了，你还不赶快给我回应。’这种心态上。”

　　男小黄：“哈哈，这种心态哪里来的？”

　　女小黄：“你给的。”

　　女小黄：“因为你对我的仰慕，让我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忘记了器满则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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