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何仁感说过，新中的英语角是中式口语的发源地，英语口语的毒瘤，中国人和中国人说口语，还不如自己在家里读《口语900句》。在出国前的何仁感眼里，能帮她练口语的只有温哥华来的张衡遥同学。所以，当她来到头等舱，看到董至轩一副迫不及待要做她口语老师的表情时，她强忍住“毒舌话”没出口，生怕他一怒之下不和她结婚。

　　“董至轩，你知道面试时，我准备和教授说什么吗？”何仁感怕董至轩在飞机上和她练中式口语，抢在他开口前另起了一个话题。

　　“说！”董至轩说。

　　“晒衣服。”何仁感神秘地说。

　　董至轩冷笑一声，“我以为‘收门票’已经是下限了，想不到你还可以拿出更土的。何闰土小姐，请问晒衣服有什么好说的？”

　　何仁感不急不躁地说：“我是从张肉老外姨妈那里得到灵感的，她看到住6楼的人把整条被子悬空晒在窗口外面，就问我是怎么办到的？我说你仔细看看，被子是被挂在竹竿上挑出窗口的。她说，哦，真是很有智慧的百姓，高楼也能晒衣服。”

　　董至轩没想到，这么呆傻的一个话题，竟然能让他听下去。难道情人眼里还出才子？

　　“我们觉得很平常的事，在老外眼里变成奇观了。所以，我想从日常生活入手，通过最平常的晒衣服，向教授展示中国文化。我们国家不同地方晒衣习惯是不同的，我在学校的BBS上发帖子收集各地晒衣习惯，好多人跟帖了。我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收集整理了这些习惯，从地理地貌、建筑形态、家庭结构等方面分析了晒衣习惯的形成，一方面向教授展现我的调研和归纳能力，一方面也让他看看中国学生由简入深的强大思维，这帮老外教授听腻了中国的戏剧、书法等传统文化，我给他换个口味，你觉得怎么样？”何仁感滔滔不绝地讲完，董至轩也是服了自己的好耐心。

　　他只想问一句话：“何仁感，你知道怎么用英语表达你那强大的思维吗？”

　　何仁感严肃地看着他，突然，泄气地摇摇头说：“这就是接下来要让你帮忙的，等我们办完结婚的事，就回酒店，你帮我把刚才的观点用英语写出来，句子不用优美，直接简单就行。”董至轩很早就开始准备出国的事了，花时间攻过英语逻辑写作，要表达何仁感的强大思维，他绝对是最佳人选。

　　“我凭什么帮你写？”董至轩别扭地问。

　　“你可以当做锻炼小论文写作。”何仁感说。

　　“我宁愿写有意思的，你的主题太乏味了。”董至轩不留情面地批评。

　　“不乏味，我给你讲个晒衣笑话。”何仁感热情地看着他，看得他的心一跳，立即开了瓶水，倒在纸杯里。

　　“稻稻师兄的爸妈住在上海的老公房里，没阳台的那种，在窗台外面按了一个晾衣架晒衣服，白天晒出去10个衣架，晚上收回来只剩七八个了，有的被风吹下楼，被一楼的捡走，穿上街被稻稻老妈看到了。有的被左右邻居用晾衣叉挑走送人了。后来他们不敢用衣架，衣服都是穿在竹竿上晾出去的。”

　　“夸张！谁会穿别人的衣服。还用竹竿挑走，稻稻家的衣服是镶金边走银线的吗？”董至轩质问。

　　“穿别人的衣服、鞋子很有意思的。”何仁感高深莫测地说。

　　“变态！”董至轩骂道。

　　“好啦！我们在美国的时间有限，你就别和我闹脾气了。”何仁感像个大人对孩子在讲话，听得董至轩很不爽，说：“没闹脾气，我不会写，你自己写。”

　　“哎！”何仁感叹口气，不说话了。

　　“叹什么气？万能的何仁感还有不会的？还要请我这个被你压在第二的人帮忙？”董至轩当然不会说自己“万年老二”，虽然新中的同学在背后是这么叫他的。

　　何仁感看着他任性的样子，认真地问：“董至轩，你知道为什么我总在你前面吗？”

　　“自信心爆表，都让我看烦了。这次又要怎么夸自己了？”董至轩挖苦道。

　　何仁感不介意他的冷言冷语，平静地说：“对你来说，拿第一是为家族添彩，拿不到，骂一下何仁感就好了，对我来说，拿不到第一就要被我妈打，我不想被她打，所以，我非拿第一不可。我有人压迫，你没有，怎么争得过我？”

　　董至轩不屑地转过头，何仁感自顾自说：“我有念书的天赋，不意味着我不需要努力，我的煎熬你看不到而已。没有一个小孩子是天生爱读书爱到超过其他的一切的，这么枯燥的学习生涯，背后需要的不是对知识的渴望，而是一个老虎妈妈，她高举棍棒教鞭，打到你心悦诚服。”

　　李诗樱的厉害，董至轩是见识过的，曾打到何仁感去南山区的妇女儿童保护组织求助，让至欣帮她贴伤筋膏药。

　　“我妈不在乎我考多少分，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她要的只是第一名而已。如果不能拿到，就是一顿打。”何仁感侧身对着董至轩，拉开软壳衣的拉链，董至轩被她吓到，下意识往窗口退，她用食指点点胸口说：“我这里有个窟窿，是我妈拿簸箕砸的，铁簸箕，很重一个，就这样朝我扔过来，骨头砸坏了，后来也没长好。就因为小学三年级的一次考试没拿到年级第一。”董至轩吓死了，僵硬地靠在椅背上，将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何仁感继续说：“考不到第一，回去先写检查，然后再被打一顿，不写检查，打两顿。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加了一次季度考，这次考试把我害惨了，我在年级里考了第二名，我真的不想挨打，认真地写了一份检查，站在家里楼下等我妈。我当时的计划是小区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专家学者，我妈要面子啊，只要她肯看我写的检查，就有可能不打我，等啊等，终于等到我妈打麻将回来了，她走到我面前，我递上写好的检查，她看也不看，直接扔掉，抬手就是两记耳光，打得我晕头转向，这么多教育界的前辈后辈看着，大家都被shock到了！”董至轩也被shock到了，他要验证一下，他伸手点向她的胸口，果然有个凹口，何仁感大方地任他验证，他感觉里面马上会跑出异形吃掉他的手指。

　　“后来呢？”董至轩问。

　　“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上楼、回房间、继续做功课。这结果在我预料中，我只是抱着侥幸，想试试能不能逃过。没有强韧的内心和高度的自觉性，怎么可能与你们这帮学霸拉开距离。”何仁感乐观地说，“李诗樱的教育虽然凶残，却有她的道理在，没有她的压迫，我就不是万能的何仁感了。她曾经在我耳边唠叨，让我去考SAT，让我去拿美国大学的Offer，我没有听她的，我真是太短视了，搞得现在要低三下四地求人，她当时应该再凶残一点，不要唠叨，拿起棍棒打醒我。”

　　“呵呵，讲这么凶残的成长血泪史给我听，就是想让我写晒衣文，这圈子绕得真大啊！你为了达成目的，真是什么都敢拿出来说。”董至轩从她的故事里解脱出来，冷静地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何仁感的表情朴实无华。

　　董至轩点头，“我知道，目的不纯。”与何仁感讲话，没有理性的头脑，就会被她绕进坑里。

　　何仁感费了半天口舌，一点效果没有，脾气上来，说：“耍少爷脾气！一点大局意识都没有，摆出一副缺爱、缺关心的傲娇态度，我看你就是缺打，彻里彻外打一顿，你就服帖了。”

　　董至轩被她这番话激怒，拿起手边的水往何仁感脸上浇去，何仁感眼明手快拍掉他的水杯，两人同时缩腿，还是躲不开，各被浇湿了一个裤腿。

　　“你脑子坏啦！飞机上和我打架。”何仁感低声咒骂，“你这种人就应该被捆上约束带，扔到厕所边上。”何仁感手指着后方那个厕所。

　　“我倒宁愿被绑起来，就不用和你结婚了。”董至轩发狠道。

　　“绑起来还由得了你，我叫你结婚就结婚，叫你写作就写作。我让你在民主国家尝尝失去人权的味道。还敢跟我提要求？先饿你三天清醒清醒。”何仁感说话口气和个□□头目一样。

　　“呵呵，何仁感，你有种啊！我们走着瞧。”董至轩突然用一种邪恶的眼神看着她，何仁感对上他的目光，撇嘴说：“大儿童！我会怕你？”

　　坐在他们后面的老外看见这对小情侣好像要打起来的样子，用英文问何仁感需要什么帮助，何仁感摆摆手说：“洒了水，换条裤子就好了。”她用中文回答，也不管别人听得懂听不懂。

　　何仁感想起自己的包还在经济舱那里，湿着裤子走过去也难看，便对董至轩说：“你先去换裤子，换好帮我去把包拿过来。”

　　“我都托运掉了。”董至轩烦躁地看了她一眼，说：“真是触霉头把你换过来恶心我！”

　　“我是真不想过来！我在那里看书看的好好的，旁边位子还没人。”何仁感越想越气。

　　董至轩也憋了一股气，两人都不说话了。

　　旁边有一位小姐，让空姐从行李架里拿她的铂金包，她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后又叫空姐放回去，“小心一点，别蹭到。”女子冷淡地说。接着就是横放不满意，竖放不满意，总觉得别人的行李碍事，会碰到她的包，董至轩在何仁感这里受了气，正没地方发，傲慢地说：“没用过好东西人就和个破包一样，没地方容身了，干脆连人带包一起托运好了，省得在这里碍眼。”

　　董至轩刻薄的话引来哄笑，该女子瞬间红了脸，生气地说：“你算哪根葱啊？”董至轩“呵呵”冷笑两声，被何仁感打断了：“我知道你是谁？”她惊喜地指着女子说：“你是拍《草莓月经多》广告的那个美少女。”

　　“《草莓益菌多》”该女子一字一顿地说。

　　董至轩知道何仁感是故意的，面上冷淡，心里偷笑。

　　“益菌多，我就是这个意思。”何仁感客气地问，“梁宜琪小姐，你去Vegas度假吗？”益菌多少女就是梁宜琪，后来嫁给了新中第一暖男庞浅同，出轨何仁感头号粉丝刘力升的卫视当家花旦。与董何两人碰到时，还刚刚出道，拍了酸奶广告红了。

　　“嗯哼！”梁宜琪英语不见得好，但美国腔调十足，表演天赋微微显露。

　　何仁感瞄到她入境卡上的酒店名字，热情地说：“啊！你和我们住一家酒店。”

　　梁宜琪不在乎地说：“是吗？”

　　“是啊？不过……你是一个人住吗？”何仁感面露难色，董至轩太熟悉这个表情了，她要开始恶搞别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个为难的表情。

　　“是啊，怎么了？”梁宜琪自我感觉良好地在想：她不会是要套我话，看我是不是有男朋友吧？

　　“不太好说，我怕吓到你。”不等梁宜琪回应，何仁感单手放在嘴边，沉下声音说：“这家赌场老板为了赶客人进赌场，在房间里养了小鬼。”

　　吓得梁宜琪脸色惨白，颤巍巍地说：“不会吧，鬼都是假的。”

　　“我也是听朋友讲的，说那时住在里面发生了点怪事，也可能是她太敏感了，就不说出来吓你了。”何仁感友善地说，然后柔情地看着董至轩说：“我们两个人就不怕啦！”这眼神看得董至轩心里发毛，但又有一丝过电的感觉到了他的腹部，萦回环绕，盘旋往复，向四肢扩散。

　　何仁感的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少女梁宜琪遐想无限，背后发凉，连厕所都不敢去上了。

　　“但我听说一个挡小鬼的办法。”何仁感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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