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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
摩伽走入竹林深处,只见渡江修愣愣地立在北辰元凰身后三步远,身躯前倾,欲言又止,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忧心。摩伽走到他身边,拍拍渡江修的肩膀。
渡江修担忧北辰元凰的状况,一时也不曾察觉身后有人。猛然一惊,转过头来,原来是翠羽黄衫的书生,脸上的焦急不减,心弦却略微松了松。
摩伽在渡江修耳边轻语几句,食指向外指了指。渡江修看了眼北辰元凰,又看了看黄衫书生,最终依言退出了竹林。
摩伽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北辰元凰身旁。向来英姿勃发,进退有据的北嵎太子此时颓然瘫坐在地面,微耸着肩膀,头埋得低低的。向来一丝不苟的发辫,经过一路亡命的奔逃后散开。发丝垂落下来,耷拉在他的肩头,遮住了他的脸颊,即使是站在他的身边,摩伽却一点也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摩伽只觉得此时的北辰元凰浑身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失、魂、落、魄!
翠羽黄衫的书生站在北辰元凰的身边,却并不开口,只是沉默,无比沉默的站着。
摩伽一会儿理理鬓边垂落的翠羽发带,一会儿抬头看着四周挺拔的翠竹,手中玉扇不时摇动,端得是十分悠游自在。
月光下的绿竹,白色和墨绿色衬托融合,夜风轻轻吹拂,竹影摇动,自然写意,似一幅上好的水墨画。摩伽仿佛沉醉在眼前的美景里头,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着要做一首怎样的诗词来吟咏此刻光景才好。
就在她面有得色,似有所得之时,被遗忘许久的北辰元凰竟然开口了:“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对不对?”北辰元凰没有抬头,话音不大,刚好传进摩伽耳朵里。
“嗯。”摩伽坦诚地点点头,目光依旧流连在月光下的竹影。
“你为何从不曾直言相告?”北辰元凰垂在地面的手指猝的捏紧了几分,抓了满手的泥土。
“先前只有种种影射的迹象,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也是最近才肯定下来。”虽然并非全部的真相,却也没有半句虚言,摩伽的目光像一道风轻而快地掠过地上的青年。
北辰元凰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竟然‘吃吃’的笑了起来:“虽然不知你所求在何,而今我已非北嵎王储,刻意相交,到头来却被人抢先一步,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看来你此刻也失望得很了。”
“嗯?”竟是误以为她最初的目的是要以这个秘密相胁迫,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元凰,吾一向称许你聪明早慧,今日的变故,竟然让你糊涂至此了么?”摩伽这才低了眉目去看北辰元凰:“如果你真心如此以为,当真要叫吾失望得很了。”
北辰元凰停下了笑声,脑海里却浮现与书生相遇相交的种种光景,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认为书生的目的在此,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书生的种种行为,并不单纯。
画楼夜戏,意有所指;种种言辞,暗藏玄机。
“书生到底意欲何为?”
北辰元凰不开口,食指却在地面滑动起来。
“目的么?”摩伽将手中玉扇缓缓收折,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既然你今日开口,我也不妨直言。与你相交,的确存在三分刻意,三分算计。不过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在于北嵎,也只在于北嵎,并不在于你。否则真要在你身上图谋,以我的手段岂会输给地理司一行人分毫。”拂开胸前翠羽,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扬声一笑,摩伽话音中多了几分认真和狠绝:“对于敌人,我自认手段之残酷较三王爷无丝毫逊色。就算你身边强人簇拥,我要动手,你当真以为还能安安稳稳呆在此处?”
话音落地,北辰元凰猛的抬起头来,一双利瞳直逼眼前人:“先生这般直言不讳,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么?”
君竹岭上下,遍布北辰胤的伏兵,若北辰元凰起了杀心,就算摩伽有通天之能,也绝没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我当然清楚,我只是在赌。”
“赌先生艺业非凡,有把握逃出生天么?”
“非也非也,是赌你一身傲骨,必不甘心折翼在此。”
听了书生的话,北辰元凰眉峰微扬,唇线微微牵扯开,却又僵硬在嘴角:“如今消息通传天下,谋杀先皇,暗害皇子,北嵎上下定然视我如乱臣贼子,恨不能除之后快。何况以我今日的身份,在北嵎便有如过巷老鼠,何人不唾弃?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乱世逆臣也好,叛国贼子也罢,由得他人去说,难道你要永远活在别人的嘴里?我不管你是真龙还是假凤,是阿猫阿狗都好!名字,身份,既然你已经别无选择,为什么不尝试着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你只需记住四个字——无愧于心!”
人生在于创造,在于迎难而上,遇强则强。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也要义无反顾,翻山越岭。纵然迎接你的不是绚丽风光,沿途的艰辛和汗水也足以铭刻一生。
生命从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活!
北辰元凰闻言一愣,骤然发现自己到今日才真正认识了眼前的书生,原来他温和俊雅的外表下竟是如此这般傲视苍穹的嚣狂,世间伦常,条条框框困不住他,束缚不了他。
这一身无双傲气到底源自一个怎样的灵魂?
摩伽的一言一语都似一声声远山晨钟,鸣响在北辰元凰的心房,一下下,一声声击碎了北辰元凰心里对于世情原有的认知。今日朝堂上的惊天剧变,北辰元凰曾经的梦想,那些对于未来的憧憬都被无情的粉碎、否决。
然而此时此刻经由摩伽的口,装满他梦想的房子竟然又重新一砖一瓦的建造起来,甚至于较以前更高大,更魁梧,形成一座巍峨的城池。
北辰元凰心里又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让他的心怦怦跳动起来:“元凰,元凰。何妨做浴火的凤凰,自烈焰中得到更绚烂的重生。归来的凤凰,要叫天下人刮目相看!”
北辰元凰一双黑眸,此时跃动着璀璨的光芒。他果然不辜负众人的期待,片刻的失落并不能断绝他的斗志,折损他的傲骨。他生来就要做坐拥天下的四方霸主。
“先生可愿帮元凰夺下这北嵎江山,元凰愿与先生共享四方朝贺。”北辰元凰微微颔首,双掌抱握成拳,行的正是国士之礼。
“我就知道,我认识的北辰元凰,绝不是任由他人戳着脊梁骨就气节顿失的窝囊废。只有敢顶天立地站在人世间,立在风头浪尖逆流而上之人才配让我另眼先看。”摩伽伸手握住北辰元凰双手,将他自地上一带而起。
北辰元凰抬眼看着书生温亮的眸子,扬眉一笑,已恢复往日的平和,而他身上所流露出的风采,却比往日更加夺人眼球。
摩伽走到北辰元凰身后,将他散乱的发辫重新梳顺编好。帮着北辰元凰整好了仪容,头上一轮明月高挂,两人相视一笑,步出竹林深处。
北辰胤早已擦完剑,正坐在亭中,听着竹水琉,燕非青等人报告皇城内外的动向。眼看两道人影步出了竹林,他微斜的头颅猛然抬起,目光炯炯地望向衣着华贵的青年。
渡江修见北辰元凰终于出了竹林,已是满心欢喜,急忙走到北辰元凰身边,还不忘向书生投去一个又感谢又佩服的眼神。
北辰元凰看着好友总算松了口气的样子,心头微热。他拍了拍渡江修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后走到了独立在一杆翠竹下的玉阶飞身前。
“老师……”刚逢巨变,自生死关头脱身而出北辰元凰竟是双膝跪地,痛声道:“今日朝堂上若不是老师,元凰恐怕殒命当场。元凰自幼蒙老师教导文韬武略,却牵连老师背负谋逆污名,断送一生清嘉,枉为人弟子。”
玉阶飞原本拿着玉扇,侧着身,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并不看北辰元凰。此时见北辰元凰竟然俯下(和谐)身,额头几乎触及地面,再也拿不住淡然的样子,连忙弯腰,将地上的人扶起。
“凰儿,不管是曾经还是未来,你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子,是我认定将为北嵎带来盛世之人。”玉阶飞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对错难分,但他的心里却是第一次认清,哪怕遭逢巨变,他的心意从来没有更改过,他竟一点也不曾后悔。
摩伽眼角的余光掠过小亭,发觉北辰胤竟然一言不发的看向此处。
北辰元凰和玉阶飞闲话些时,总算转过身,看向对面的小亭。不过相隔十余步,对北辰元凰而言,实在是步步血泪,举步维艰。
心知接下来要上演父子情深的家庭伦理剧,摩伽顿觉自己呆在此处实在没有什么必要。一路而来也没见着千焕的身影,估摸着这少年平时的习性,摩伽摇了摇手中的玉扇,独自向竹子生长得最茂密最高耸粗壮的方向寻去。
摩伽竹影茂密处站了好一会儿,微风吹起她脑后的翠羽发带,和着她的黑发飘在风里。地上竹影摇动,修长的人影也随之晃动起来,和暗色竹影合作一团,再也拆分不开。
摩伽终究是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抚上一旁的翠竹。
“你现在是在责怪我打扰你与东方鼎立一战,和我置气么?”手掌下的的翠竹仿佛有生命似的,竹干一抖动,从摩伽的手心里滑了出去。
“呼呼,孩子长大了越发滑不留手,翅膀一硬,老人家可是捉不住啦。”摩伽笑着垂下手,长长的袖摆盖下来,遮住他两只手掌。
千焕这次是真闹起脾气来,并不如往常一般好哄。正当摩伽也感到手足无措的时候,随着一阵竹叶翕动声,黑衣美貌少年竟然像一滴露珠般顺着竹竿滑身而下。
“我才施了三分真力,竟然能脱手而出,你这两条手臂有跟没有有什么两样!”千焕两道好看的眉毛向两鬓挑起。
“唉,看小生伤成这样,通常为人子孙后辈者不是应在身旁尽孝。到我这里怎么就剩下挨批斗,赔不是的份儿呢。”直叫摩伽委屈的撅起嘴巴。
千焕眼看摩伽顶着温文尔雅的书生皮貌露出即使是在真身脸上也鲜见的娇俏神态,刚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想要开口调侃,突地又回过神来,摩伽不过才卖了一个不花钱的乖,自己怎么又差点被他哄过去。
千焕暗地里恨恨地咬咬牙,对摩伽层出不穷的婊人手段万分唾弃。千焕正欲转过身不理睬他,鼻尖却隐隐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千焕倏地抬头看向摩伽面颊,夜色并未对暗之一族的视力造成任何影响,摩伽面色之苍白,一清二楚地映在千焕的眼底。
“该不会……”少年人出手迅疾如风,抓起摩伽两臂。
摩伽脸上勾起一抹苦笑,竟然也不挡不拦的任由少年掀起她的衣袖。
“你……你!”千焕的目光牢牢的盯着手中摩伽的手臂,视线像两团火簇簇地烧着。眼下的情况比少年人最初的预想严重了不止一筹。两道精瘦有力的手臂半分血色也无,握在手中冰凉冰凉的。莹白的月光照在上面,倒显得两臂如玉,发出惨白的光。
双手虎口裂开狰狞的伤口,似乎有向手腕蔓延的势头,却不知被人使了什么法子给止住了扩散的趋势。千焕凝神一看,竟然发现两条下臂的血管里竟然没有血液在流动。
截脉止血。
用真气强行改变血液流向,使血液瞬间倒流回上臂,再看准时机贯通寒冰真气塞住血管,将两只手的伤势生生冻住。
原来自上君竹岭以来,摩伽两手动作都是在用内劲催动经络,强行施为。此时此刻,摩伽的确内府空虚得连自己解开穴道的力劲都没有了。
“你对敌人如何我没见识过,对自己倒真是狠得让人哑口无言。两臂重伤,识穴点穴还能精准到如斯地步,千焕佩服了!”每一个字都像自少年齿间狠狠咬出,千焕冷笑一声,作势摔开手中玉臂。连摩伽都不在乎的身躯,自己眼巴巴的紧张个什么劲儿,可笑!
千焕还没来得及放手,两只冰凉的手掌像蛇一样缠绕上少年的手腕,用力握住。千焕正欲施力,却听得摩伽“哎呦”一声,他抬眼看去,只见摩伽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现在知道手疼叫唤了?”千焕并指数点,解开摩伽手上的穴道。一边解,千焕一边在心里暗骂:“真不知道这诡异的点穴手法是谁想出的。”却不觉正主就在自己眼前。
好不容易解开了穴道,自千焕指尖两道温暖的真气自曲池,太渊两处穴位,一上一下缓缓注入摩伽手臂,顺畅修补血脉的同时化销被书生强行压制在此处纠斗不休的两道一冷一热的内劲。
“小生疼的是心,是心呀!”摩伽还欲开口,恰逢温软的真气注入,直叫她舒服得眯起眼睛,也就乖乖闭嘴收起到了嘴边的话。
见好就收,眼角余光扫过千焕低埋的头颅,惊见少年此时的表情,她不由得在心里为地理司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念完了经,摩伽不由一笑,说起来,千焕这护短的性格和自己还真是像到再没有了,这真是个叫人痛快的发现呀。
处理完摩伽手上的伤势,千焕肚子里报复的点子也早准备好了万万个,方才展颜一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我看你这么爱给人医心病,还当你自觉医术超群,是杏林圣手。没想到帮人医好了心病,转身还是要找人救命的。”
“哈,正应了那句‘医者不自医’嘛。”摩伽摸摸鼻子,笑得促狭。医人的本领她没有,杀人的手段她自认还算不错。
半哄半骗,使尽了浑身解数,摩伽终于成功把少年一路拉回了林间小亭。
曲径通幽,迎面而来一个身着红色金边广袖纱裙,艳丽红发斜梳一个飞髻的美貌女子。
罗踞掩莲步,倒插金步摇,真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摩伽手中玉扇一展,缓袍轻裘,笑若春山,可谓是轻狂风流到了极致。亭间美人的目光却只在摩伽身上轻轻飘过,竟是毫不流连地同摩伽擦身而过。
“真叫人丧气。”摩伽扼腕地摸摸鼻子提步向亭中众人走去,仿佛没有听到身后少年讥讽的笑声。
向绿袍文士投去一个‘先生好艳福,小生真羡慕’的眼神,摩伽貌似了然地点点头。一向沉着的北嵎太傅居然被口中茶呛了个正着,绿羽儒扇掩了面,急促地咳嗽起来。
玉阶飞的窘态,让亭中众人一时傻了眼。渡江修,北辰元凰两人是小辈想笑也不敢笑,只能捏紧了衣角。北辰胤碍着事关自己的小妹,也不好意思火上浇油。其余下属就算借个胆子也不敢嘲笑身居权要的玉太傅。
见众人憋得相当难受,摩伽走到玉阶飞身后,轻拍着玉阶飞的后备帮他顺着气,一边开口道:“大家想笑就笑吧,憋坏了多不好。太傅胸怀大度,肯定不会和大家计较的。”话是这么说,却没人笑出声。
北辰元凰,渡江修两人头已经快埋到胸前,北辰胤捏着杯子的手指,越来越紧,空气中响起‘喀嚓’的碎裂声,其余人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
玉阶飞咳得更凶了。
“这样憋着真的没关系,真的不会岔气么?”摩伽挠挠头,表示非常费解。
北辰元凰见状只好本着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高度情操,上前接过书生的手,帮太傅顺着气。
突来的小插曲,让亭中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连着压在众人肩头的重担都轻了几分。
整完人,逗完趣,摩伽觉得自己在红衣美人那儿受创的小心灵得到了充分安慰,整了整容色,总算开口将话头绕回正题。
“君竹岭并不是久待之地,点松涛叛变后,到底向地理司吐露多少,吾不敢确定。未免行踪暴露,我们恐怕要连夜寻找一处新的藏身地点才是。”北辰胤捏着茶杯,神色凝重。
君竹林周围,北辰胤的人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地军士,想必是北辰胤最为倚重和信任的精兵,轻易折损不得。可要将这不多也不少的一群武人藏起来,而不走漏风声,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玉阶飞一时也没有良策,眸光一动,抬眼看向黄衫书生。
“唔……小生有一处所在,装下千余人倒也不是问题……”
“不知先生所言是哪处?”北辰元凰心道书生常年造访山水,必然晓得些不为人所知的所在。
摩伽埋首在玉阶飞耳边。
“竟是那里!”
众人见玉阶飞脸上露出鲜有的异色,均好奇书生口中的妙地指的究竟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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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伽神棍,够能忽悠的,你干脆开一个幼儿教育班好了。。。
另外你丫到底是个妞,别老想调戏女人。。
叛逆少年不好伺候啊,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每次写到千焕和摩伽的对手戏,我都有一种扯西皮的感觉,md,我这是正剧,正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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