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 苏兰/百胜刀]茶凉几度

　　五、帘五

　　一回生，二回熟，去的次数多了也就和茶盛熟了起来，这人其实也算半个富少，但少时就离了家跑到这竹山山脚开间客栈名叫“茶剩客栈”，自己当掌柜自己说书也过得快快活活。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风华正茂一腔热情扑在那些神神鬼鬼刀剑侠缘的故事上，稍微有点名儿的传说他都能说得上道。遇上“方泽”这个书香气质又对历史详知的神秘人物更是侃得勤快。他和方兰生是什么都能聊，从江湖上匿迹的名门武器到明间传说的奇异怪兽，还自我吹嘘说虽给客栈取了个贱名可来喝茶的客人没有一个剩了茶叶，顺便扯到“方泽公子真有一个好名字，‘兰泽多芳草’这词虽是有些女气，但从中撷犬泽’字就横生几分才气，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喻一世美德可流芳百年，当真君子如名！”

　　这话虽是夸张点的赞美，方兰生也不恼，他只是酌着茶，听茶小掌柜讲的来劲，偶尔搭上两句腔。不过是些他早就束之高阁的故事，偶尔拿下来吹掉蒙尘，竟也可以拿来当做谈资。
　　一个故事，就像一扇门，吱呀一声隔开了光和暗的界限，阖起了无法抑制的茫然。他在这外面淡然，故事里的人却还神色紧张地经历着那些传奇。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水冲刷了燥洗净了尘土，也洗刷了半个盛夏积攒起来的炎热。等方兰生再下山的时候，也不得不加了件较厚的青马褂。这次百胜刀执意要跟他出来走走，惹得枯言不满地趴在竹林的青石路上赖着磨爪子，还是方兰生哄了半天它才肯挪回去。
　　当然又免不了百胜刀的轻笑，内容不用说又是把小东西宠得比儿子更宝贝。

　　茶剩客栈人并不多，所以茶盛也就没有摆出台子说书。方兰生下山前受了芳竹林中花魉之托来询问一下人间传说中的花妖是什么形象，也顺便交换一下前日里从灶神那里借来的新食谱。从一楼小二那儿问到了茶掌柜在二楼厢房接见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于是他就绕到柜台前寻了个座位要了杯凉茶静静啜饮。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兰生不急、不躁。店小二给他添了好几回茶水，他却只顾着欣赏杯侧烫上的溱溱雨枝图。就在他把花瓣的数量数到第三遍的时候，从木质的楼梯上传来了咚咚咚的下楼声。

　　“……姑娘何须多言，茶某自当尽力而为。”这是茶盛的声音。
　　“那就先谢过先生了。”

　　方兰生脊背一僵。
　　这个声音，柔美而不甜腻，温和而不嗲怪。曾经说出天真话语安抚情绪的人，那个见证整个故事从开始到结束的故人。

　　他也曾预想过与故人再会的情景，但那不过是他脑中描绘的相见一笑相忘江湖的理想场景。他并不愿意再与过去牵扯万分，但从心底希望着再会一会过去的友人，知道他们是否安好。这样就好了。

　　风晴雪。
　　就离九百岁的方兰生不过一丈的距离。

　　方兰生被这突然到来的会面吓得措手不及，说来也好笑，他这个九百年的妖怪居然也会觉得惊惶无措。茶盛就要引着晴雪下楼了，他却还没捋清楚自己的心情，只好把头低下，再低下。
　　最后一梯，仿佛要宣判他落魄的终结。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百胜刀突然使力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于是方兰生的视线都被昏天黑地的黑色衣襟拦住。所以直到风晴雪走出客栈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被埋在百胜刀怀里的方兰生。

　　……真是拙劣的方法。这样想着的方兰生抬头看了绷得一脸正经的百胜刀，抓着他的衣襟吃吃吃的笑了。

　　“你。”
　　听到一个声音时他才突然发觉这种姿势是有多怪异，于是匆匆挣扎出来弯下腰对不知何时站在桌旁的小少年不好意思地笑。

　　“我认识你。”
　　少年眼神清亮，轮廓却无比熟悉。
　　这一瞬间他的眼眸里绽放出异样的色彩，仿佛就像一个相识已久的故人，而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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