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

　　第四章
　　慌乱之下，瞥见墙角还有一堆修葺房顶用剩的黄泥。我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那少年衣襟，将他带入怀中，毫不犹豫地向那苍白的嘴唇上深深吻去。一吻之下，他竟然呆了。
　　真是笨的没药救了！我贴在他耳边悄声狠狠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用力挣扎！”

　　他如梦初醒，于是大力挣扎起来。我扬手一计耳光，直将他身子打得飞向墙角，正好落入那堆稀泥中。于是，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整个儿成了泥人。

　　那十几人已经落座了。为首那人，目光灼灼，竟然一直盯着这边。我眼珠转了几转，既是做戏，干脆做足全套。

　　于是摆出一副色迷迷的面孔，配上这副神憎鬼厌的猥琐面孔，谄笑着向那人走去，凑在他耳边道：“这位大爷好俊的人品。我们春风楼不但有配得上大爷的姑娘，也包管有能教大爷入目的小哥。这个小兔崽子虽然倔强，但是滋味儿倒是……嘿嘿！妙的很哪！现下正是淡季，半卖半送，大爷不如……”再*近些，喷些口水在他脸上就更逼真了。

　　他神情不动，眼中光芒闪动，左手缓缓向我胸前推来，竟然暗蕴内力。果然是老狐狸，竟是在试探我么！我身子后仰作躲避状，却反而将脉门送到他面前。他果然狠狠抓住了我的脉门，痛得我鼻涕眼泪一把地不住求饶。

　　他皱皱眉，大概是嫌我太过脓包吧，口中落寞道：“他向来有洁癖，纤尘不染；他倔强骄傲，宁死不屈……为什么一个天，一个地，却有如此相似的声音？”他低下头去，目中竟然满是痛色，看得我一征。

　　传说中的魏国大司马高欢，大权独握操纵朝政，又娶得柔然第一美人，如此年少得志兼如花美眷，难道也有什么得不到手的东西么？

　　他再不看我一眼，将我远远甩开，厉声道：“滚！带着你的兔哥儿滚得远远的，别污了我的眼睛！”

　　我窃喜，这人还是这副性子，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故意装的狼狈异常，口中低声骂骂咧咧的：“自从买了你这吃货，钱从来不给老子赚进半个，妈的……”揪起那少年衣领朝楼下一瘸一拐地走去。

　　仍然能够感觉到背后那双冷酷的眼睛刀锋般锋利地盯在我身上。心头也是怦怦直跳，“如愿！”一声厉喝直刺向耳膜。我叹了口气，青天化日的，叫个死人的名字多不吉利。

　　于是又换上那副早已熟练的谄媚笑容，回头躬身道：“这位大爷只怕记错了这小倌儿的名字，他叫如花，不是叫如愿的。如愿这种俗气的名儿，我们春风楼是断然不用的……”见他面无表情，我也不再理会，口中不停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着往楼下走去。

　　转过街角就是春风楼，早已经脱离那帮人的视线范围了，为什么这小子还兀自*在我身上抖个不停呢？我推推他身子，却发现那身子竟然火般灼热，他脸上也红的发烫，神志有些迷糊。难道…那箭上竟然有毒吗？

　　已经没有时间再多想了！我抱着他翻过春风楼后院的朱墙，回到那间小屋。铺好稻草，将他轻轻放下，便解开他衣服绷带。那伤口已经变黑，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我叹了口气，多少次祈求上天赐我得亲美人香泽，未曾想，居然应在今日！居然在这么个污秽的柴房里，对象居然是这么个少年！看在他也是个美人的份上，自己吃点亏也就算了。

　　于是我缓缓向他俯下身去，他的神志介于半昏迷半清醒之间，似乎想推开我却苦于无力，目光中却是羞愤欲绝。我的嘴唇已经触到伤口，轻轻开始吮吸。他浑身一震，目光开始有些迷乱……难道这就是毒伤发作的迹象么？

　　吸一口，吐出一口黑血；再吸，再吐。不知过了多久，吐出的血渐渐转为正常的红色。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了，他身上的毒差不多也该拔尽了吧！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一个面目猥琐的人吃了豆腐，但是能够保住小命，什么都值了！

　　果然，没多会儿，他神志就渐渐清明起来。掩上衣襟，艰难地强撑着坐起身来，似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但目光一触及我这副尊容，立刻显出一副想要呕吐的样子来。

　　我好心地凑过去想要帮他揉揉胸口，却被他厌恶地一手以打苍蝇的架势打开。真是好心遭雷劈！我忿忿不平地嘟囔道：“反正，方才你神智不清时，我哪里没摸过……”口水又流出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从乱蓬蓬夹杂着稻草的头发到厚嘴唇下突起的暴牙……突然面上露出一副恐怖的神情，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鄙夷地看着他，冷笑道：“平时只有女人看见我时会这样。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吐的比女人还彻底，也不嫌丢人！”

　　他终于缓过气来了，却尽量闪开目光不去看我。

　　我慷慨大方地递给他一个碗，道：“饿不饿？吃点饭吧！饭钱加付二成。看你是个美人，破例让你赊账。”

　　他默不作声，头也不抬接过碗就吃，全然顾不得斯文秀气了，显然是饿得不轻。我也端着碗饭，坐的离他远远的，免得影响他公子的胃口。

　　一转眼间，他碗中的饭就下去了大半，我又叹了口气道：“唉，你与人打架时如果有吃饭速度的一半快，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他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居然没有呕吐的状况，想必是看久了就免疫了吧！习惯有时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就象我，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的，早在这平静的悠悠岁月中忘却了。

　　他口中嚼着最后一口饭，迷惑道：“这碗饭还不错，只是怎的有怪怪的味道？”

　　我轻松答道：“我的饭都是小翠姐姐收拾客人餐桌后打包丢下来的……”话音未落，他脸上又露出一副要呕吐的神情，“……可是，今天客人少的可怜，只够我自己吃的。你那一碗却是旺财哥的……”

　　见那个笨蛋还是一副蠢呆呆的表情，我不耐烦地朝门外努了努嘴，接着低下头去扒我的饭。他不解地朝门外看去，正好与旺财目光相撞。旺财很友好地朝他“汪”了一声。于是，他又很彻底地吐了出来，完全没有保留。

　　我静静地望着他，等他吐完。

　　他一边擦着嘴角的秽物，一边鄙夷地看着我，自言自语道：“人虽有点小聪明，却如此粗陋不堪，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双眼睛，竟然生在这么一张脸上！简直暴殄天物……”

　　粗陋不堪么？暴殄天物么？我摸摸脸，这一身形貌若能换来半世安宁，逍遥自在，在我眼中已经强似一切。正在发怔间，一张熟悉的面孔又浮现眼前，有些模糊，只见到他额角一道淡淡的疤痕……美则美矣，但死气沉沉、一片茫然，又有什么好了？

　　正在出神，他不知什么时候已逼到我眼前，摊开掌心蒙住了我的脸，只露出一对眼睛。这人，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正不耐烦地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慑住。

　　曾几何时，有一个人也曾象这样望着我。也许，比这更加灼热，还有些许痛楚和无奈。只是，那时候的我竟然比现在还蠢得多……

　　只听他呻吟般叹道：“他也有这样一双变幻莫测的眼睛……”合上眼帘，缓缓朝我俯下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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