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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这个周六的晚上，当凌远收到海伦短信，告知她所代理产品的x集团与瑞峰公司关于中国市场的合作已经基本谈成，海伦将作为x集□□驻中国部的技术和销售总监；若干细节，之后将与凌远细谈，比较肯定的是，既然合作谈成，利益一致，海伦将不会把之前纪开来私自违约的问题向上报告追责，周一她会把手里掌握的，所有关于纪开来违反条约，可能涉及的贪污的一些证据细节转交凌远内部处理。
凌远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林念初的妈妈约好的保姆梁阿姨正在厨房炒菜。旁边灶眼上的砂锅鱼头汤已经熬得奶白，大理石吧台上用纱罩盖着一盘无锡小排，一盘口蘑冬瓜，菜的色泽十分诱人，香气在整个屋里弥漫，狼二痴痴地盯着厨房的方向口水嘀哒到了木地板上。
林念初的爸爸林清澜爱极地抚摸着狼大狼二后背的毛，第n次地用‘神骏’来形容这两条德牧，忍不住就想从盘子里拿排骨给狼二吃，却被林念初的妈妈曲晨制止，“还总怨我不让你养狗——－看看，这还不是你的狗，你就要破坏人家好好立起来的规矩。”
“我女儿都宠得这样好，狗又怎么会宠坏？”林清澜乐呵呵地道。
“且不说我好不好，”林念初插口，“爸我如果单跟着你，没有妈妈管教，能不能考到大学当真很难说。。。”
“反正有你妈妈，”林清澜毫不介意女儿的没上没下，继续笑呵呵地，“你妈妈管教，我宠爱，带着去玩，去疯，你说，小时候爸爸带你和小朋友一起在墙上画水彩，高兴不高兴？你看，本来我是奉你妈的指示在家看着你们几个小孩，可是小雨点非得抽机会往墙上画画。。。我想管，她就跟我捉迷藏，我一看，咳，花花绿绿的墙，其实比白色的有意思。。。”
“妈妈，”林念初回头瞧向母亲，“你回到家来，好像居然没有被气疯？”
曲晨微笑，“家里的墙壁本来也脏得可以了，我还想着该刷白了，可是那阵又忙——被你们一折腾，胡乱画了，你爸爸在这方面又确实有些本事，给你们画得笔道修修整整，又照着家具调了调色调，看上去还不错；而且你们几个孩子折腾够了，很乖地排排坐吃饭，你爸爸居然自己也整出了你们肯吃的饭，完全没有我想像的混乱一团。。。我回去，心情还挺不错。”
“妈～，”林念初如同小女孩似地搂着母亲脖子，撒娇地靠在母亲身上，“你怎么都不好好生我。。。”
“又瞎说什么？”曲晨皱眉，瞧着女儿靠在自己肩上的秀丽的脸——－37岁的女儿，对着自己的时候，或者说在自己的眼里，一如7岁时候一样娇憨赖皮。
“你是这么懂得生活懂得体谅的女人，最好的妻子妈妈，”林念初由衷地道，“却不好好地遗传给我，把我生得养得娇气任性又脆弱。。。”林念初正说着，凌远收了手机从书房走过来，曲晨抬头看着凌远，笑道，
“小远，我女儿娇气任性吗？”
“我倒希望是。”凌远在林念初身侧坐下来，颇诚恳地道，“妈，她要是真能还象在您和爸爸身边儿时候那么娇气任性，那是我把她照顾得好——－可您看，显然不是。事业上我从来也没有能帮过她什么，如今恐怕她反而会因为我的关系，对自己要求更高，对荣誉利益放弃更多；生活上，我实在是忙，她对我照顾得多一些个。所以我要见您，心里还挺紧张。”
林念初瞧着凌远，噗嗤笑出来，伸手触摸他眉毛，“干嘛这么严肃。好像向部长报告工作一样——－我院虽有一定成绩，但是还存在更多不足。。。你报告工作时候肯定没有这么谦虚谨慎低调，绝对比这自信张扬。。。”
曲晨望着凌远，又瞧瞧女儿，一边把她的一缕碎发挽在耳后，一边冲凌远柔声说道，“小远，你都管我叫妈了，我也只这一个女儿，心里倒当真就把你当半个儿子，那就把自己做个经历过这多年动荡的长辈，跟你说句实心话。”她垂下眼皮，停了会儿，微笑道，“小远，夫妻夫妻，那是互相扶持，互相帮衬，互相照顾。你肯把小初当成小女孩儿来宠来爱，那我们做父母的特别欣慰，可是，你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那样儿太累。妈妈知道你有多么优秀，虽不在北京，但是妈也在a省的最大医院体系之内轮着做了几任人事科长，医务科主任，行内的事儿，倒比我这个只知道临床工作的闺女知道得多。凌远不是我女婿时候，就多有听闻，等成了我女婿，也不瞒你，对好多事儿，自然就更留了心；到后来听小初说起的，今儿见着的，妈妈哪哪都满意，要说只有一个担心，就是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处处都要做到最好。妈看着，都心疼，小初能不心疼？你们俩是夫妻了，夫妻一体，你的好，就是她的好。妈妈感动你想把她当公主来宠的心，你再宠她，自己过得太辛苦，也不是她真的好。而且我女儿啊，不是我夸她——你放心，她承得住事儿的。就象她爸爸，别人都觉得全是我照顾他，其实好多时候，我对他特放心。就象方才说的，开始，我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呢，等后来发现，他有他的法子，每次都让孩子们更开心，只要放开那些担心，别人都认定的条条框框，发现他干得挺好；几年前我肝脏上有个阴影，做手术之前不能排除恶性可能，当时小初在美国进修，她当时又情绪特别不好，我不想再给她加码，没告诉她，结果老林呢，虽然丢三落四的，经常少点这个，差点那个，但那段时间，也把我照顾得特别好——倒没有旁的病人家属那么垂头丧气的。每天都能让我高高兴兴地笑出来。我这个女儿，性子长相，既不特象我，也不特象她爸爸，但是有一样儿是跟我和她爸爸特一样的，她重感情，也就信感情，你们俩只要感情好，什么困难，对她，都不是大困难。她都能行。”
凌远怔了好一阵，心中竟有种又酸又热的情绪，只低低叫了声‘妈妈’，随后吸了口气，笑道，“妈，您做了这么多年人事工作，带学生不？”
“怎么？”
“认真说，其实人事科，医务科，是很重要的岗位。但是这么多年，好的临床医生不少，好的医务科长，太少。这个应该是帮助高压力的临床医生解决实际和心理上的问题的岗位，现在简直就成了教条，僵化，生硬，甚至专与业务科室作对的代名词。有历史原因，可是找不到合适人才，也是实际。我不开玩笑，妈，您要是有自己带出来的人推荐，愿意到北京来，我明儿就去卫生部申请办理户口和职称名额。。。”
这顿晚饭，当林念初看见凌远多日来从所未有的好胃口，连最后饭后的小点心都吃了精光之后，彻底放弃了自己下厨的伟大贤惠的理想，趁粮阿姨麻利地擦灶台，凌远被林清澜抓去拼一盘围棋的当儿，赶紧对曲晨道，
“妈，这个梁阿姨，出什么样的价钱能订下来？我们多出一点，一定要。。。”
曲晨微笑，“放心，妈妈定下来了。你们都不用管，算做嫁妆之一。”
“妈，我们没有那么缺钱。。。”林念初一愣，“咱们也不用讲这些老规矩吧？还嫁妆不嫁妆的。”
“这些老礼儿，老规矩，好多世俗的事儿，自己不太费力的，多做，但别拿来要求别人做。总没坏处。你也是，实实在在地相爱最重要之外，如果能想到的，对凌家的公婆，甚至对。。。”她停了停，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的别人，能做到的规矩礼节，做到总没坏处，总会让他压力更小一些。”
“妈妈，你很喜欢他？”
“他很爱你。”
这个晚上，开着卧室有着柔和橘色光线的灯，凌远把林念初环在胸前，双手贴在她依然平平的小腹，在她耳边道，“要从今天开始，给它讲故事。”
林念初闭着眼微笑，“好，你讲我讲？”
“还是你更擅长讲故事。”
“好。。。讲。。。随便讲好了。嗯，圣诞节马上就到了。。。宝贝，讲个圣诞特快列车的故事。”
这是个曾经的小孩子秘密的快乐时光。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在某个圣诞前夜，我安静地躺在床上。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躺着，我希望能听见圣诞老人雪橇上的银铃的声音。
我的朋友说，世界上并没有圣诞老人，真的没有。。。我的朋友固执地说，我没有跟他争执，但我知道，他是错的。
那天深夜，我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虽然不是银铃。。。那是由远及近的火车汽笛。
我穿上睡衣，爬起来，发现，我家门口，真的停着一辆火车。昏黄的灯光下，站着穿制服的列车员。
这是去哪里的火车？我问。
噢，当然是去圣诞老人的北极！这是——－北极特快！列车员回答。
他把我抱上火车，我发现，整个车厢里，都是跟我一样穿着睡衣的小孩子。这里很暖和，我们唱着圣诞歌，吃着象雪一样白的棉花糖，喝着仿佛融化的巧克力一样甜的可可。
窗外下着雪，火车穿过城市，穿过平原，飞驰上山，高得好像能触到月亮。。。我们看见白尾的兔子，我们看见精瘦的，流浪的野狼。
当我们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当高山变成了白雪覆盖的平原，当我们穿过不毛的雪原，我们看见了远处的灯光，它们看起来仿佛列在冰海上奇异的帆船。
那，就是北极城了。
——－列车员高声喊。
我们穿过了一幢幢房子——那是许多的工厂，制造圣诞礼物的地方。
但我们没有看见那些传说中的神仙。
“它们集中在广场，在准备礼物。”列车员说。
“谁会得到第一个礼物？”
“你们中的一个，”他回答，“圣诞老人亲自挑选。”
火车开到广场，广场上都是红衣的小神仙，它们在欢聚，它们在准备圣诞老人的雪橇，这时候，我听见了那美好得无法形容的声音——－圣诞雪橇上银铃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美的声音。
这时候，圣诞老人来了，它分开欢呼的神仙们，指指我，“来，让这小伙子过来。”
我被抱上了他的膝盖。
“孩子，你想要什么礼物？”
圣诞老人问我。
这时候我知道，我可以得到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做礼物。
但是我很清楚，我想要的，不在他的袋子里。
我想要一个麋鹿脖子上的银铃。
我说出我的要求，他笑了，让一个神仙，剪下了那枚银铃，放到了我的口袋里。
“今年的第一个圣诞礼物！”他高呼。
圣诞钟声敲响，所有人疯狂地欢呼起来，圣诞老人驾起麋鹿，乘坐雪橇，飞越过我们的头顶，开始了给孩子们送礼物的旅程。
我们回到了火车，我伸手去摸我的铃铛，吃惊地发现，睡衣口袋有个洞，铃铛。。。丢了。
我们想下车去找，但是此时，火车汽笛响了，我们必须离开，我伤心而沮丧，孩子们都来安慰我。
我因为丢失了银铃而心碎，直到回到家，我下了车，车已经开始远离，列车员好像再与我说着什么，我高声问，什么什么，他把手拢在嘴边仿佛一个喇叭，
“圣诞快乐！”
第二天一早，我和我妹妹一起拆圣诞礼物，当所有的礼物都拆开，我发现了一个小盒子，上面写着，“圣诞老人送。”
我打开，啊，这就是我丢失的那个银铃！
旁边有个条子——－我在我雪橇的座位上发现了它。请补好你睡衣口袋的窟窿，孩子。
我父母看见那个银铃，很遗憾地说，啊，这铃铛坏了，它的信子掉了，不能再响。
但是，我和我妹妹，确实听见了，那美好的动听的声音，这个世界上从来没能听见的，那么美的铃声。但是我的父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很多年过去，当初可以听见铃声的小朋友们，逐渐地不能再听到银铃的声音，终于有一天我的妹妹，也不再能听到铃声。
但是，我，一直到如今，总是可以听到铃声，它是那样的美妙。
。。。。。。
“念初。”
“什么？”
“以后每天讲故事吧。”
“嗯。。。做胎教？你信胎儿会有感受吗？”
“我先替他感受。”他闭着眼睛微笑，“然后他出生了，然后他长大一点，从听不懂到听得懂，一直到已经不爱听你讲故事的时候，我可以继续当听众。”
“喜欢听这些不靠谱的傻故事？”
“喜欢听你讲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不够圆满。。。那个小朋友不够幸运。。。居然没有人陪他一起听得见银铃的声响。”林念初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如果让我写故事。。。我要写得更美好些。”
凌远揉弄着她的耳垂，“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你呢？”林念初笑起来，“记得以前，上学时候，你总是主动要求生日礼物。。。怕我忘记你生日。那时候秦少白骂，再没有这么脸皮厚无耻的追求者了。。。”
“嗯，那时候你真无聊，每年送我一个印着xx医学院字样的笔记本，一根英雄钢笔，第一页写，凌远师兄，祝你新的一年取得更大的进步。”
“你自己死乞白赖地要，我给你到小卖部买笔记本，已经给足面子。。。你还想要什么？”
“其实我左翻右查，用蜡烛在每页下面烧。。。看看你是不是偷偷用米浆啊，腊啊，写了我才是你的最爱什么的。。。哎，真是，当年给你那么多机会。。”
林念初笑得险些呛道，
“好。。。那现在，终于我心甘情愿给你送礼物了。。。你要什么？”
“我好好想想。。。”
“到底要什么，数10下，过期作废。1.。。”
“不用数了。。。不要了。”
“不要？”
“现在，就今天。。。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我想要的，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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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泡泡，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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