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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4
上班的路上很堵。
凌远第三次被辆出租车以5厘米左右的间距从旁边挤过的那一瞬间，按了长达半分钟的喇叭。
林念初微微皱眉，侧头瞧着他，见他太阳穴边，青筋暴起，隐隐看得见跳动，而手腕上那道伤疤，更清晰了些。
她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好下意识地双手相叠，垂下眼皮沉默。心里忍不住地想，他明显是心绪糟糕，只是不知道这种糟糕，跟今天一大早的短信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凌远这时低声地咒骂，“赶着投胎样地抢，能抢几分钟？！这么胡乱地毫无章法地窜，就算你比整个车流量抢了2分钟，4分钟，整个车流可能让你们这样胡搞的后移了10分钟。。。再出个车祸！”
林念初再度抬起眼皮瞧向他，觉得他仿佛是有感而发，却又不大明白所以——－他说的似乎是个什么随机理论，而她的数学虽然成绩不错，但是自上了医学院，就没有再碰过数学书，实在不太明白这个乱窜跟阻碍车流的关系，只是瞧着他一脸的恼火烦躁，很狐疑，又忍不住地心疼。
“小远，”她终于在他握拳砸了下方向盘之后轻轻开口，“怎么了？你上午出去，是有什么麻烦事？”
凌远的眉毛跳了跳，涉及海伦，对她说起，毕竟有那么些微的别扭，然而又不想骗她，只好含糊地道，“临床仪器商那边有点问题，可大可小，我得把具体的弄明白。。。”
林念初听见‘仪器问题’四个字，本能地一个激灵，然后便冲口而出道，“这不是小事啊。临床应用器材，都可能是关乎性命的，不是皮鞋板凳能胡来。哎，真是的，很多没有保险和公费的病人够不容易了，如果花了钱，再用了假药，不过关的仪器，是我们没有把好关，我真觉得惭愧。。。”
凌远的脸色瞬间煞白，扭过头去，把冲到口边的对于她的滥揽责任的讽刺压下去，吸了口气，平淡地道，
“不是假药。最多是账目上的水分。临床安全，这个确实是我把关的底线。”
“哦，”林念初却一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当明白了他烦恼的原因，继续感叹道，“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有回扣这种东西存在，国家又为什么要以药养医？为什么不能正正当当地按标准收诊疗费用，涵盖医院运行费用，非要走药物，器材差价这一步？给这些硕鼠机会发病人的财？等于是向医患双方盘剥嘛。再说了，这样就是逼迫我们每天都要拿实际利益去挑战职业道德。可用可不用的一些昂贵耗材，我们多费一点心就可以不用，你们手术科室尤其是。缝合线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用吻合器，就能够提成，还省时间，这不是逼着大夫每天拿自己的实际利益去跟患者利益拼，又有几个人可以。。。”
“可以象周明那样，做一个真正的医生，永远把患者的利益放在首位？”凌远淡淡地接口，听见她随口就提起他们手术科室，又是缝合线吻合器，直是不自觉地就把周明当作标准，这让他已经烦躁了一早上的情绪，几乎就要爆裂，“更何况，即使周大夫，也得遵从科室安排。除了少数实在贫困的病人，或者有禁忌症的患者，他也要尊重科室利益，因为很多仪器提的成，是给医院，给科室，由不得不用。”
林念初错愕地瞧着他，半晌才低声道，“我又不是不明白，国家拨款不够，你。。。”
“我唯利是图。金钱至上。觉得我的外科大夫活得下去不够，要活得比大部分人宽裕。我觉得我们的劳动我们的水平我们的智商值这个价钱。我这儿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换算。国家不给，我抢。”
林念初被他几番抢白，再也说不出话来，再想要解释自己从来理解他的做法和为难，却是心里无限委屈，还没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忍了一会儿，尽量平静地道，
“我除了给孩子治病，确实什么都不懂，给小孩治病治得，还是越来越思维幼稚，就是你平时最看不起的，什么都不懂，还爱胡乱发表意见的蠢货。。。”
“谁看不起你了？谁说你蠢了？！还是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分开阵营？”凌远飞快地抢白，林念初彻底无语，看他语无伦次狠霸霸犯浑的模样，也明白他这又是情绪太坏，一如既往地跟最亲近的人发泄，虽然恼火，瞥见他手也抖了，脸色也是青白，却又心疼，便干脆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直到医院门诊就在眼前，他一边拐进停车场，一边伸手握着了她的手道，
“你给我记过吧。回家找个本子画叉，今儿画个大的。回头你罚我。”
“罚什么？”
“是跪搓板还是跪主板还是跪键盘。。。”
“你跪对我什么好处？”林念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扭开了头去。
“也是，还是别跪了，罚我给你暖被窝比较实惠。”
“你？什么时候都跟冰坨子似的。谁给谁暖？”
“。。。好，那就罚我，没人给暖，冻着。”
这会儿他已经停下车来，蹭过去亲她的脸，她倒也没有躲开，由他亲过了，才打开车门要下车，却又被他从身后拽住，
“不生气？”
“谁都跟你那么小心眼？你自己好好地吧，别气急败坏了。”她叹了口气，拿了包下车，虽然是跟他最终和了，这么一番争执，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难受，慢慢往里走，也不想回头，才走到儿科楼，就听见大老远一声，
“林大夫！”然后就见个12,3岁的姑娘向她跑过来，她正琢磨着这样眼熟是什么时候的病人？那孩子已经扑到她跟前一把搂住了她，“林大夫，林大夫，我想死你了啊！”
林念初被她撞得往后一个踉跄，又被抱得有点喘不上气，半天，才被小姑娘放开，孩子已经是满脸眼泪，却又笑着，
“林大夫，你记得我吧？我是小曼呀！我那时候长了好大的瘤子，开了2次刀又缝上了，别的医院都不收我了，您把我收下了，还找了外科的周大夫，您和周大夫治好我的呀！我回去天天都盼着再能来北京见您和周大夫，可得让您看见我有出息了。。。我这次是拿了全国作文一等奖，同时得到xx报的金杯奖，还有奖金呢！还上了杂志，爸爸妈妈特地带我再来北京！您知道吗？我写的就是您和周大夫啊。我爸爸妈妈说，是您和周大夫，再让我重新有了一次生命。”
小曼说着又搂住了她的脖子，这会儿她的妈妈也已经走过来，一边埋怨孩子，一边自己却也流泪了，“她林大夫啊，咱们这说的是实话。。。我这几年，逢人就跟他们说，北京，让咱们孩子重新活了一次的林大夫和周大夫。什么是大夫啊，你们才当得起这俩字儿。哎。。。我也不多耽误您，您忙！就想求您，中午，匀出个半小时，咱们就对面吃个简单的饭，我们都跟周大夫说好了，咱们一起，照个照片。真的，孩子那是当神一样地惦记着你们，在家啊，又写，又画，画林大夫，画周大夫，念书都有了劲儿！咱们这看病耽误过1年的孩子，现在作文儿得奖不算，考上了省重点，这次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三！”
“好，好，”林念初点头，这样的要求实在不能拒绝，而这样的结果，真的让她在许多的无可奈何的妥协之中，觉得温暖快乐，“我也谢谢你。”她微笑着说，却咽下了后面一句，“因为有你这样的孩子，让我不会时常觉得，自己狠幼稚狠蠢，而且这种幼稚和蠢，一无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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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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