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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小别胜新婚
秦香莲咯咯一笑：“你们不觉得这宅子里太冷清了吗？”
主人家不过两大两小，仆从们也不是很多。陈世美进京时一切从简，只带了管事韩琪和书僮阿吉，买了这宅子后也只是多雇了一个老头看门。秦香莲入京时，因为要长期定居，愿意背景离乡的人不多，也就带来五、六个人。服侍主人也许够了，可要让一座京官宅邸正常运作起来，光靠这么几个人显然是不够的。
“娘子想错了，三郎可没忘了这点。只是三郎说了，这内宅之事还是娘子擅长，等您来了再雇人也不迟。”韩琪得意地笑道，一边笑一边偷偷冲陈世美挤挤眼，意思是：这次我可没有多嘴。
秦香莲心里一甜，知道丈夫此举除了相信她的能力外，也是不想她一来就看到满院的莺莺燕燕而心生不快。
“哎哟，这里的人还真是没眼色，怎么就没人想过送两个知寒知暖的漂亮使女给咱们的状元郎呢？”她故意取笑道。
“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三郎会是那种人吗？就算有人送三郎也不会收的！”韩琪似是在为主人愤愤不平。
秦香莲又是一阵轻笑。这个韩琪，倒是比小时候奸滑多了，但对主人的忠心却是丝毫没变。
“咳咳……娘子……其实有人送了……”陈世美犹豫了一阵终于说道。
韩琪惊讶地半张着嘴，看看面带苦色的三郎，再看看一脸疑惑的娘子，迅速道：“呃，三郎，娘子，小的去看看行李安置好了么。”说完便飞快地跑开了。
秦香莲见状鼻子一皱，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三郎，到底怎么回事？”
“是庞太师的三公子……他说既然我不肯收他父亲送的宅子，那就无论如何也得收下他送的礼物，否则就是不给他面子。”陈世美垂头丧气地道。
“庞太师的三公子……难道是他？”秦香莲立刻就想到了她和陈世美定亲那年，那个因为秦老道没答应为他卜算就骂骂咧咧甩袖而去的纨绔公子。
庞太师膝下三子二女全都是原配正室所出。当然，由贵妃娘娘的美名可以得知，这位原配年轻时定然也是个大美人。除了入宫为妃的长女，庞太师尚有一待字闺中的幼女，外人所知不多。三个儿子却都是颇有名气的。长子、次子都和其父一样是正经进士出身，身居高位；三子却是因为不学无术、迥异于父兄而闻名。秦香莲对庞家的底细并不清楚，但她怀疑这个庞三郎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庞衙内庞统。
北宋士大夫互送美婢娇妾乃是一种时髦的雅事，庞家三郎虽然不学无术，但想必也是个自诩风雅的，于是才会学着自家老爹礼贤下士、收买人心。当然，他这记糖衣炮弹在秦香莲眼里自是奇臭无比。
“他逼着你收，于是你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没有，没有！我说什么都不肯收，可谁想……庞家把人扔在这里就走了，我、我……”陈世美真是委屈，他何曾跟这样的无赖打过交道。
秦香莲两手抱在一起，一边踱步一边问道：“这么说，刚才琪哥说的话就是谎话。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不让我知道有人送了你两个漂亮的使女，然后呢，再找个法子把她俩偷偷地留下或是偷偷地养在外面……”
“不是！不是！”陈世美连忙摆手。“琪哥的意思是，等娘子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心情好的时候再说？要是我心情不好，说了会怎样？”秦香莲瞪起眼道。
会怎样？不就是现在这样么？陈世美只敢在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他这时对不仗义的韩琪是既生气又羡慕。
“那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呢？”秦香莲板着脸继续问道。
“因为我不想欺骗娘子。再说，这事也不能怪我。我好说歹说他们都不肯把人收回去，还说身契已经给了我，是要卖了还是要扔在大街上都由我。可是……唉……”陈世美有些懊恼地道。也许，他真该干脆地把那两个女子打发得远远地，不让妻子知晓半点，可那么不尽情理的事他又怎么做得出来？
“你舍不得扔也舍不得卖，于是只好等着我来，让我做主是么？”
陈世美尴尬地看着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是舍不得……只是……只是……”他此时真是恨死庞家三郎了，琪哥说的对，那小子送他这份大礼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哼，还假说什么道歉，真是无耻！
秦香莲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畅快，甚至忍不住用粉拳捶了陈世美几下。“你呀……真是的，不就是有人送了两个使女供我们使唤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瞧把你吓的？”
陈世美还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醒悟过来，秦香莲却又突然绷起了脸：“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母夜叉、河东狮？”
“啊？不是！不是！咦，河东狮是什么典故？”
哎哟，居然忘了“河东狮”的典故此时还没有出炉呢。秦香莲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依偎在丈夫怀里：“三郎，我知道你并不是因为怕我才这么做，而是因为尊重我，所以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你……是认真的？”陈世美怔了一会儿才问道，妻子一会儿变了三次脸，已经把他弄糊涂了。
“当然是真的！”秦香莲娇嗔道。
陈世美心里莫名地一暖，但想了想，还是老实道：“其实……怕……也有点儿。”
秦香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拽着他的胳膊道：“坐下。”
陈世美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刚一坐下，秦香莲便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唬得他险些就跳了起来。
“娘子！这、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秦香莲搂住他的脖子，仰着脸问道，气息就喷洒在他的肌肤上，让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些火热的夜晚，更加无措。
“现在可是青天白日……”他红着脸道。
“青天白日又怎么了？青天白日我这个做娘子的就不能抱一抱自己的官人吗？”秦香莲故意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更是惹得他面红耳赤。
“会被人看到的……”陈世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尽管妻子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紧贴在一起非常美妙。
“怕什么？”秦香莲毫不在意。如果是在家乡老宅，人多口杂，又有长辈在，她是万万不敢如此，可这里当家作主的就是他们，下人也都是心腹之辈，谁都不会无事生非。
其实不管是在繁华的京城，还是略显偏远的均州，都不乏生活悠闲甚至糜烂的士大夫，出游必携青楼名妓，在家亦有俏婢美妾，越是放荡不羁越显出名士风采。可陈大官人夫妻情深，甚是自律，又因为儿子身体不好，更是刻意让他远离那些不良风气，便把陈世美管教成了老夫子一般，即便和秦香莲已经做了多年夫妻，仍是不惯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亲密。此时的他，真正是痛并快乐着。
“娘子……”陈世美还想试图规劝，秦香莲却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闭上眼，仿佛陶醉在了胸口处透出的温暖里。陈世美不禁咽下了剩余的声音。
“三郎，我好想你。”秦香莲闭着眼慢慢地道。
“……我也想你……”
“有多想？”秦香莲唰地睁开眼，欢快地看着他。
“呃，就是……很想……”陈世美额头冒汗，尽管他学富五车贵为状元，却也形容不出来自己这大半年到底有多么想念妻子。
秦香莲有些失望地噘起嘴，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趁机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哄人呢？可她又禁不住笑了起来，一个“很”字，却又显得那么深情而真挚。她双手用了些力，抱得更紧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幸福了。
“娘子，你……真不生气？”陈世美一边紧张地看着房门，一边狐疑地问道。
秦香莲再次睁开眼，皱起眉头：“三郎，你怎么还不肯相信我？你真当我是无知不讲理的妒妇吗？”
“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只是……以为你不会喜欢……”不知为何，陈世美心里有些失落。之前姐夫笑话过他，说去年大姐送了两个良家女子给他为妾，结果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娘子赶回去了，这下突然多了两个美貌使女，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韩琪也是这般说法，才劝他暂且瞒下。可娘子根本就不在乎嘛！
“若你打的是左拥右抱的主意，我当然不喜欢。”秦香莲伸出指头戳着他的胸膛。“可不过是两个服侍人的使女，正是家里缺的，还省了身价钱，我为什么要不喜欢？”
陈世美哭笑不得，但心里的担忧入失落尽去。
“不过呢……”秦香莲严肃起来。“你一定要记得，这两个人是庞家三郎逼你收下的，总是多了两个人吃饭，还要给工钱，所以我们绝对没有欠他人情，日后切莫因此替他做任何事，也莫与他饮酒作乐，最好是敬而远之。”那种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还是离远些好。
“娘子，你莫非听说了什么？”陈世美惊诧地问道。妻子不过第一日进京，怎么就知道了庞家三郎的“美名”？
秦香莲神秘地一笑：“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都是叔翁告诉我的。”（秦老道：“我冤枉啊，庞公子的坏话我一句都没说过啊！”）
陈世美更是惊讶，这都是叔翁算出来的？不知他有没有算出那件事来……
秦香莲又软软地靠到丈夫怀里，垂下眼帘柔柔地道：“三郎，咱们也不求什么贵人相助，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心，日子就一定会越来越好。以后你在外面好好当差，我在家中好好操持，再弄上几个店铺——你知道吗？□□的状元饼都卖疯了，好似都以为你是吃了一肚子蒸饼才考上状元的，哈哈。有时状元饼抢完了，他们就接着抢其他的饼，总是不愿空手而归，可把大哥家的丈母娘气坏了。哦，对了，我信里跟你说过的，大哥娶了潘记糕饼铺的潘三姐，就是当初怪你不该吓唬冬哥的那个小娘子，哈哈，冬哥发誓说再也不吃糖糕再也不跟舅父说话再也不听舅母唱曲儿了。”
秦香莲说了半天，却不见丈夫回应，只是感觉到他的手也环上了她的腰。她抬起脸，看到丈夫正看着她，眼神炯炯。
“看什么呢？”她娇嗔道。
陈世美脸色微红：“我……觉得娘子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是胖了吗？”秦香莲脸色一黯。
“不是。”陈世美急道。“就是觉得……更好看了……”他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妻子的容貌除了面庞圆了些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就是觉得更好看了，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好似多了些什么。好半天，他才想起两个词来：容光焕发，顾盼生辉。
秦香莲却隐隐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就像冬哥所说，以前的她既下定决心要改变命运却又总被旧有的知识和记忆束缚着，心口不一，自相矛盾，神经紧张。可自从陈世美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她就觉得仿佛一道隐形的枷锁被打破了，她终于看到了她想要的那个未来，整个人也就变得轻松起来——用冬哥的话：终于正常了！
“三郎，我刚才说的那些，关于我们好好过日子的，你说可好？”
“好！好！”陈世美连连点头。以前他觉得人生的目标就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现在他却觉得，一家人就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唔——”陈世美的幸福感存在了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惊悚所代替——娘子居然主动亲吻他！这可是青天白日！就在他犹豫着是该推开还是就这么将就时，就听见有人把门重重地推开了。
两人慌忙分开，定睛一看，儿子冬哥正扒着门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而后突然捂着眼转身，边跑边喊道：“哎哟我的娘啊，要长鸡眼了！”
两人继续沉默，半晌，秦香莲幽幽地道：“真是没文化，鸡眼是长脸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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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虽说总是三四天才能更新一章，但小喜还是很满意的，因为终归是在一步一步向前进。本章主要是让男女主表表情怀，不算水，小别胜新婚嘛，东京剧情慢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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