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雪·逐风

　　35
　　黑暗的气息包围着我，我身上隐隐透出的异光成了我唯一的防线。
　　这微弱的光芒使我想起了她身上散发的光……如今，她走了——用她的话来说是放弃了——这光也转移到了我身上。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沉闷，我快要窒息了，但我没感到任何的不适——因为我现在心中只有她——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小小锦盒，锦盒上面雕琢着精美的纹路——这很怪异——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锦盒上面的花纹——
　　我突然明白了许多。
　　我明白了——
　　她在放弃的那一刻，也同时将生命的光芒交给了我！
　　明白了……
　　我会离开这里的……

　　韩风离开了梦境，这个快要让他心碎的梦境。
　　他的枕边人——许庭月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经历了什么……
　　她只看到了他那深幽而绝望的双瞳。她爱他，爱他的一切，从来没有去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部位——包括他的眼睛——
　　所以……

　　不过许庭月还是看出了韩风并不平静的心情。“她”没有来过，不过能令他如此黯然神伤的人，也只有……
　　她流露出淡淡的不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她才淡淡然开了口：“我们也许不可能在一起。”
　　他沉默良久：“我和她也不可能……”
　　她打断他的话：“你没有接受她的理由，却更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不……我有。”他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她是仙，我是人。不同种族的生灵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个理由算是比较有力的……尽管这个世界里不同种族却一同成婚的不在少数，但世俗的偏见总在暗中阻碍着这一切。
　　她没有反驳。

　　韩风跑的很快，几乎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影子。
　　夜很深，黑暗的天空只会让他想起梦境中的一切。他明白，也不明白，所以他要去问个清楚。
　　他从阴淮平原直奔浮云都。

　　我没有见过李纶，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奔向浮云都，结果真的见到了我想见的人。

　　他——李纶就坐在雪上，他身前是一副茶几茶具。
　　所有茶具都是白色，没有任何的纹路和图案。
　　一切都是白，纯洁的清雅的圣洁的耀眼的——凄凉的白……
　　他左手握着一个茶盏，白净的手指不停地推移着手中的杯子。杯子上方隐约有一层雾气，像是热茶散发出的袅袅轻烟。
　　他无疑是俊美的。在地上的白雪掩映下，更显出了他苍白的脸上透出的秀气。
　　他看着我：“你就是韩风吧？”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敌意，“你大概已经知道，她走了。”
　　我打量着他身后的祭桌，桌上十分凌乱，很他身前整齐的茶几成了很鲜明的对比。地上隐约看到几张黄色的符纸，已然被雪埋没。
　　我走到他面前，随手拿起一杯茶。“那是‘雪之祭’。”他平静地道。
　　雪之祭？
　　莫非就是为雪而作的祭奠？
　　“雪之祭”应是一种茶——可是它不像茶。它没有颜色，没有气味，在透明清澈的液体中也看不到茶叶的痕迹。
　　他轻轻地道：“她不爱我——她是爱你的——”
　　“我知道。”我只能这样说。
　　我啜了一口茶——这不是茶罢——？它没有任何味道。没有甜，也没有苦，就如水一般淡然，却又冷冽逼人。像——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你知道？哈哈——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她的心？她有哪点不好？——除非，你真的不爱她！”
　　我却笑了：“我……她……你觉得我爱她吗？你觉得我不爱她吗？”我放下手中的茶盏。
　　“我想——你不可能爱上那个阴阳师。尽管她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他的声音冷冷的，“我知道——除非你没有爱过人，否则你——风，就只能爱上雪。”
　　我没有回答。
　　他说的没错啊，说出了我真正的感情……我爱过人，而且只爱一个人……那就是……
　　“她在哪里？” 口中有了一股淡淡的香——是“雪之祭”的回味。
　　他转过身：“终于明白了么？——正因为我爱她，所以我告诉你——她在——”
　　我露出了笑：“我——明白了——”
　　他看着我，说出了一段如诗词般的话——
　　起初，这就是一个悲剧；
　　相遇，不过是伤感的延续；
　　离散，喜忧知几许？
　　曲终，魂散梦已趋。
　　——这，也许就是我和她之间的纠葛的最好诠释……
　　“我希望你——一定——要——”他的语气十分郑重。
　　我转身，“我会去找她的。”

　　36
　　在我把“凝雪”交付到他手中的时候，我已经预测到了结局。
　　这是离开梦境结界的钥匙，如果失去了它——后果不堪想象。
　　被梦境中的黑暗吞噬……
　　不过我没有犹豫。既然我决定了放弃，决定了要为他做出这生命中最后的付出——我又有什么犹豫的呢？
　　我是爱他的，所以——我决定了要把这生命的唯一光芒交付给他。
　　“希望你能平安离开这里。”
　　我心中默想着……

　　我知道他已经走了。
　　因为黑暗中再也没有一点光的踪迹。
　　我的身体也已经失去了知觉——好奇异的感觉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吗？
　　这个世界中是不会有被动的死亡的——
　　如果真的想摆脱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放弃。
　　梦散了……
　　心碎了……
　　身体……也渐渐要变得支离破碎……
　　好强烈的风……把我吹得好远……好远呵……
　　我闭上了眼睛——想回到过去已经不可能……
　　目的地……却是——
　　身体凝固了！
　　不是“停”，是真的凝固了……仿佛零散的躯体，被冰冻在一起……
　　不过——至少不用再无主飘荡了。

　　李纶终于发现了梦境中的异动。
　　空中漂浮的咒符逐渐褪色，成了一片墨黑。
　　他看到了，也知道了。
　　心痛欲死的感觉也许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是他自私的行为导致这一切的！
　　虽然神器“凝雪”世间唯一，不过如果他再尽一点力，这样的结界之匙他完全可以再觅出一件。
　　可是他没有。
　　他一开始就存了私心。他曾经想过，如果宁织雪出来了，那么韩风——
　　他太痴情了，结果反而给她的放弃酿造了最好的理由。

　　也许李纶再也无法挽回这一切，不过他还是要尽力。
　　他迅速地祭起自己亲手所制的血脉符，灵脉符，逆转符，确认了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后，他拿出一种水蓝色的符纸，在上面写满符咒。
　　他以自己的法力制造出一个“水之祭场”，又给自己念了一遍“静心咒语”。由于修为直降二十级的关系，他感到力不从心。
　　他在尽力……他知道，她在梦境中的无主灵魂倘若继续飘散，就等于真的死亡。
　　他总算将她的灵魄用咒法凝固住了，可是他发现更可怕的事情——
　　夜叉反噬。

　　李纶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后果——他忘记了，他召出夜叉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可是以他现在残存的法力，他连最基本的“火羽翦”都施展不出。
　　不过还好——
　　夜叉在他方才施法的过程中也一并耗损掉了许多法力，在它扑到李纶身上的时候，也瘫倒在地上了。
　　他此时已经虚弱得连召回夜叉的法力也没有了。

　　韩风来到了浮云都——找李纶。
　　李纶花了一天的时间调气养息，才能勉强撑起身来。
　　她已经回不来了。
　　想到这点，他就欲哭无泪。
　　地上积满了雪。
　　他从来不曾扫过雪，因为他觉得圣洁的雪不容玷污。
　　他喜欢喝雪水所泡的茶，因为他觉得这样泡出的茶别有韵味。
　　他轻轻捧起一些雪，倒进了一个白瓷小杯中——那是他亲手做的茶具。
　　他给这种新茶起了一个名字“雪之祭”。

　　韩风跟李纶交谈的时间并不长，语气也是淡淡的。
　　快要天明时分，他脸上犹存微笑，离开浮云都。
　　李纶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也告诉了他。
　　她爱韩风，爱的不是我。
　　李纶心里暗道。
　　为了她的幸福，他估摸出她的位置，告诉了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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