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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
By涅蝶
Start 故事只是故事
唱过的歌被忘记了。音乐和故事一样坚强,故事和露珠一样脆弱。
——涅蝶
有些想想就会痛的东西就叫历史,写下这些的人需要勇气。
我说的故事可能没有人会信,就像我,我也不信。但是在这个城市里,我们随处可以捡到很多很微妙的瞬间,都在一个个偶然里面绽放、衰亡,然后被扔掉。天空像是床单一样留着有人睡过的痕迹,莫名兴起的气氛游荡一下就成了白云。你走过陌生的路,你唱过陌生的歌,你见过陌生的人。终于那些想要忘记的还存在,只是细节不再突出,变成隐忍着的枝桠。逐渐褪色。
我要唱的歌,我始终没有唱出口。就像这些故事,在天空里短暂停留之后,被埋葬在深深的湖底。有一天你路过这个湖的时候,你会看见水里的月亮,和天上的倒影。
我说的故事,你也许很快会忘记。一辈子,迅速得就像翻过一张纸,就像你看完这行你以为你看不下去的字。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做这些无谓的事。
1 染染
妈妈说:宝宝记住,如果飞鸟能为了鱼放弃天堂,鱼才可以不再坚强。
——染染
夏天揣着满兜的炎热来的时候,染染坐在街头的时候看见马路上的沥青上落下木槿稀稀落落的树影突然开始迷惘,身边的一切像是地下铁窗外的风景,无比熟悉地一闪,之后就全都是清晰的模糊。
看着右手里的几个硬币儿,抬头就看见路边的陌生人像一面面柏林墙一样挡住了光线。她伸手抓了一下头发,试着让脸上呈现出最最天真的表情,笑容灿烂得像七月里的花。她的背后阳光倾泻得如同水一样迅速,滴落在别人模糊的瞳仁里面。公车站牌发出凌乱的响声,没有丝毫情感的宣泄,玻璃上贴有告示,时间是很久以前。
染染笑了,转身再次逃离,似乎在躲避一场说不出的战争。兵临城下,来来去去飞扬的尘,呐喊声在夏天的阳光里被剥削的只剩下最苍白的回声。陆地上人迷离的双眼,红色的丝线缠绕,手指一圈粉色的勒痕。想到这里,染染被自己逗乐了。
跑到IC卡电话亭那儿挂了可乐的电话。可乐正在吃饭呢,他嘴里含着饭口齿不清地说着话。听见可乐说染染你在百货门口等我,染染就挂上电话。
染染手上的硬币沾满了手心的汗,她用这些钱打了车去百货公司。路过街边的小吃店,小吃的味道仍然令人痛心疾首,小孩无暇的侧脸甚至只是一晃就不见了。肮脏的招牌上缺了一个很大的角,透过那里可以看见太阳。光线像藤蔓一样生长,倚靠着空气迅速前行。
染染在百货门口没有看见可乐,脸上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下了车,甩下那些仅有的硬币。她走到百货门口,吹着夏天风力强劲的冷气,脖颈一片凉。
等了很久可乐都没有来,染染就一个人径直走了出去。咖啡厅的座位上染染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笑着说话,男的低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放在身边的一个竹篓里,女孩的脸顿时蓓蕾欲绽。染染走进咖啡厅撕下一张纸,写了一句话之后丢进竹篓旁边的垃圾桶里,心情更加糟糕。
眼皮沉得像坠入大海的铁锚,染染终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如同烧光了的蜡烛一样面对着一片又一片深浓的黑暗,白昼像是一幅水粉画一样慢慢淡开,暖风吹过,苍郁的天空蓝得没有底线。
染染住在开着的樊笼里面,没有人可以逼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儿,即使是现在——临中考的前一个月——她还像无事可做一样在街上乱荡。家里一叠一叠空白的作业本,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染染常常对自己说,就算不读初三,考重点中学都是没问题的。
咖啡厅外面,假日里无人理睬的叶子乱飞,栏杆上锈斑依旧,迎春花枝扭着,枝上没有一朵花。染染想一些画面,画面底下没有字幕,画面背后没有情节。一切来得很是正常,恰如其分地洒着点点幽光。手机快没电了,上面显示着十五个未接来电,左左的短消息多得估计让她自己发都发得手软。
想起那天书包里的玫瑰第一次扎进左左的手,左左的眼泪流到染染的手上,指尖的冰凉因为十指连心渗进血管。一个受伤两个疼。
染染看见可乐站在百货的门口,她收回迈出去的脚步,绕过后门出来的时候可乐在百货门口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偷不到腥的猫,染染回头,百货的奖牌烫金字变得模糊,反射着讨人厌的光线。可乐没有看到她,而他也不会一直等下去。
她知道的,一直知道,就像知道自己手心的纹路一样。毕竟也曾经在一起过。
染染从小就是优秀而娇纵的孩子,初二开始就滥交男朋友,通常都是跑到别人面前说一句告白的话,在他们迅速红起来的脸漫过眼睛之后,马上走开,准备着第二天甩掉他。那些长相英俊的男孩子都有着干净的灵魂,纯洁得如同蒸馏过的水。可是染染是山坡上滑下的泥浆,没人管得着。
可乐是染染唯一交往过三个月的男孩子,事实上不只三个月,从初三上开是染染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了。原因她和他都不知道,反正就觉得对方不烦就是了,于是就在一起了。
呵呵,就是这样。
2 选择和爱一样,需要勇气
你越想忘记一个人时,其实你越会记得他,就像我的活,也只是一棵春天中洁白花树的简单生涯。不管是竭力盛放,还是静默颓败,都如此甘愿和珍重。
——左左
左左自己说自己是一个卖字的作家。
左左生长在一个落魄的书香门第里。写字的时候她的右手总是疼痛,一如紫藤花一样蔓延得毫无道理。常常举笔的时候看着面前摊开的笔记本觉得无奈,写下去的字全都跟不上她思想的速度,只有在临睡的时候思想的重量无形地压迫着左左的神经。
她的梦总是像被无限延长的画卷,卷轴上落着的山鸟喳喳几声一眨眼的飞离,留下大段大段的空白。
左左的家里有精神病病史,三五不时出个天才或是疯子。所以左左老想,自己有一天是要疯的。她总是偷偷翻染染的书包,看着染染书包里那些男生送的艳红的玫瑰偷偷眯起水灵灵的眼睛,然后把玫瑰的花瓣一片片扯下来,放在手心揉成艳红的汁水。
左左的成绩不好。她不是笨,只是她不愿意去思考她不想思考的东西。左左有时候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字都会想到鲜红的血,她想自己是要逃离的。
初三,可怕的初三就像地狱的炼炉一样逼迫着左左逃离火坑。
左左常常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的指尖,跟自己说话。疑问和回答被一点点磨灭而删光,绚烂得像是五月天的彩虹,被揉匀平分给整整一年的春夏秋冬。窗口外面可以看见屋后的山出现明媚的绿色,回过头来面前只剩下破旧的书桌和一叠叠恐怖的练习本。
商业街里她最喜欢的宣传画折起一个角,花纹像极了海藻,一如每寸时光砸碎在航船的帆布上。左左的脸上就突然甜美来临,目光中遮隐的尖锐与眉骨尴尬地合奏,引发出肩胛上锁着的片片叹息。沉睡的城市像沉睡的左左一样翻个身发出细微呓语,梦话透明如清涧。
左左养过一缸鱼,那些红黑色的突眼鱼总是摇摆着身体匆匆来去,后来她索性把他们一天一只扔出了鱼缸,通通从七楼下去摔死。那时候染染也在,她盯着最后的一只黑色的鱼说左左别扔了它已经快死了,然后左左就放下那只鱼,给它上好的饲料,养到这只鱼的尸体浮在水面上。
鱼缸和那只鱼的尸体一起被摔碎在临街的路上,左左光脚走过的时候被扎出了血。染染就把那些玻璃全部都扫起来丢掉,再替左左拔出那块尖细的玻璃,动作又快又狠,左左连龇牙咧嘴的时间都没有。
左左老想自己是可乐和染染的证婚人,左左有时想写写他们吧,真正提笔的时候却无从下手。她曾经在饭厅里看着俩人各自吃菜的模样,都能感觉到爱情在生活里淡薄得就像快要化了的雪,可以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矫情场面。就是偶尔在别人面前说对方的时候眼睛仍然望着远处,像背一首唐诗一样麻木。
可乐不喝酒他只喝可乐,这就注定了可乐和只喝酒的染染不能有长篇的故事。可乐和染染之间的开始好象就是在可乐喝可乐的时候左手平白无故突出的指骨,其余的都像可乐一样,喝完打个嗝就没了。两个人就像小孩子玩家家酒一样,妈妈煮饭爸爸吃饭然后一窝子散伙。
简单的东西连尾奏都是平凡的。就是在左左被花扎手的那天,染染突然跑到可乐面前找他要玫瑰花。可乐没理他,仍然专心喝着他的可乐,以至于指骨的突出终于暧昧开来。染染提起手揉自己的眼睛,房水却好像突然枯竭,眼睛干涩得如同夹在书里的树叶标本,手心干燥得发疼。
第二天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秋天来的时候,左左参加了一个文学比赛,莫名其妙地得了第一名,左左在那时候突然做了一个决定——退学。她用手机跟染染联系,或着写短信或者发照片。照片上左左的眼睛永远是闭上的,染染看不到她的眼神,自然也看不到左左眼里播种下的水分,在一片晚霞中收割成酸涩的眼泪……
染染在回家的路上看见那些短信,模糊之间看见可乐的脸在眼睛的雾霭中闪烁了一下光,然后伴随着那条短信的删除键,一同滚落到染染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
我觉得每个经过我生活的人都浇灌了我的根,采下我的枝叶放到我要去的地方……
……
染染记得那些玫瑰花么?他们的汁全部落在我的手心里,在血管里被输送到我的眼睛里,然后终于有一天,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把他们一颗一颗都流成热泪……
……
我想你了。
……
染染和左左都想过,自己都是不受欢迎的孩子。在每段路上的每个人都投过来他们各样的目光,在两个孩子的脸上剥落成掸不去的灰尘。当晨曦来到这个城市,染染留在自己的天地里等着左左的短信,然后按一个键把它们删除。
而左左终于涉足她喜欢的世界,她想回头对现在的一切告别。
等着城市的街道都睡着,自己再睁开眼。说再见的时候吹起路边落下的绿色的叶子,忆恋起熟悉的旋律,歌词被遗忘。很正常。
独自走回家的孩子
我的步调,与世界时差不过一秒。
——染染
左左就这样离开了,染染世界的一头崩塌得像是山体滑坡,只剩一滩掺杂雨水的黄泥。
左左已经是一个桃花源里的孩子,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杜撰起自己的故事。不说话的时候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偶尔飞鸟飞过的时候声音大得像是鼓风机一样。她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除了打字、吃饭就只有睡觉,偶尔打雷的时候裹很多层被子,发抖起来跟帕金森综合症一样,汗透过一层又一层。
染染的家离学校挺远,每天清晨的时候就要出门。还是习惯性地走到对面的房子那里喊一声“左左”,然后猛然发现自己吵着左左了——左左现在不用和自己一样每天早早起床,左左只要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就可以过一天。
染染突然觉得自己和左左有点相像了,也是尽量坐在后面的位置,也是低头在桌面上涂鸦,也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有一点幻觉,像日本漫画里的如花少女一样想象着自己美丽的笑靥。只是想象,30度的空间里弥留下的花没有一丁点儿的香味,空白落下单调的色彩。
迁徙的候鸟就这样改了它的航线,一切朝最坏的方向发展着……
那次可乐抱着一叠作业本来发的时候染染没有睡着,她趴在那里在想心事。可乐拿着她的作业本在看的时候染染是知道的,她看着可乐那张有些青色胡渣的脸,突然就想起精品屋里旋转的风铃,藏在橱柜底下无人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傻傻地研究半天,花一大把的钱买下来,玩腻了又扔在路边。可乐一直在看她的作业本,拿着一根普通的2B铅笔写些什么,染染不关心。
一张依旧波澜不惊的脸。她心里想,然后翻开本子,看见上面布满可乐的字迹。如果染染现在是初二,一定会很感动。可是自从初三备考以来,染染的每个字都是大脑里被筛出来的残渣,漠然的脸沾满残缺的灰。初三的名次没有谁能够稳稳地停留,座位上开始布满短憩的痕迹,海星都可以爬进贝壳里争夺寄居蟹的巢穴。
历史考试有一道题,问分裂到底是时代进步还是退步。染染一直不明白时代的易主,于是染染什么都没有写,那道题却是14分的大题。
就因为那道大题,染染跟幻想多年努力多年的保送名额假装轻松地告别。
梦想殆尽,一如祖国北方贫瘠土地上曾经有过的甘霖,一如黄河流域苍翠的过去,一如尚武的罗马民族喧闹的往昔。全都被毁灭在襁褓里,灰飞烟灭,只在弹指间。
而可乐,是这样如此容易地成为准重点高中生。那张温和的脸有了消瘦的下颚,直线抛弃了弧度慢慢取代了生活的节拍,嘴角时时刻刻都上扬着,立意不明。染染觉得特无奈,想自己和可乐的风花雪月也是那样过来的,现在看起来就却像棉袄和鱼一样,你找到联结点么?
染染就是这样失眠了,总是辗转反侧直到深夜终于睡着,醒来的时候多了两个黑眼圈,和心里一阵阵失落的轨迹。她很不满,已经失去了机会,再这样下去就会越来越糟糕,到时候连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染染到医药自选超市随便拿了一盒安眠药,付完钱之后带回了家。
药的效果很好,染染再没有失眠过。可是醒来的时候染染就开始想念睡不着的日子,那些日子里看着太阳升起,就如同目睹了一次屠杀,血在天空上无声地蔓延,征服了整片天空后慢慢被漂白。凶手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若隐若现。
染染会想到自杀,想起红色的温暖,红色的暧昧,只有这时候才用勇气这么想。
4 城市被抛在扬花后面
天空是灰色的,好在我穿着彩色的衣裳。
——左左
神的孩子都在跳舞,染染在角落里念自己和左左的诗,用土著人最隐秘的方言。清醒的睡梦中,故事曲折而诡异。蒺藜在脚裸上欢腾,荆棘划破涂满油彩的妩媚脸庞,迷宫的出口被放在沼泽地,怎样都无望。
路过街边的商店,铝铬的表面出现染染无血色的嘴唇。
回家的时候染染发现自己的身后好像有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心生一股来路不明的玩意。她是喜欢这样的场景的,像她这样的孩子通常都很胆小,喜欢在一个空间里有一个人陪伴着,让她知道他/她的存在,不管是不是善意。
每个地方都是一个空间,每个空间都不该只有一个人。至少应该有两个人,用相同的频率消耗着对方吐出的二氧化碳,不要语言各自忙各自的事,偶尔目光碰撞的时候实际上看的是身后雪白的墙。
拐弯的时候明亮丑陋的白炽灯射下光线,骨头和皮肤皲裂的痕迹好似火焰的纹章一样清晰了然。染染感觉身后的人始终不远不近地站着,有固定的站姿,很优雅。抬起头来,霰雪鸟的身影好像掠过头顶,仔细看又不过是一只未成熟的鸽子,翅膀雪白一片而已。
夏天里唯一凉快些的夜晚月光还在,云也还在。暗色苍穹瑰丽的色泽,像是油画布角落干掉的斑斓,颜色重叠得极其手工化。街面叫卖声此起彼伏。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染染心里说。
想到这儿她不觉想到以前的一次不愉快的经历--是去左左家的路上,一个神情猥琐的男人突然伸手按染染的肩,短暂的一秒之后人就逃走了。那时候染染11岁,还没有上初中。
染染把眉头皱起来,在一个闹市区里给左左发短信。心里着终于升起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恐慌,不然她不会发短信给左左而是直接电话到公安局了。手机一直都没响,看来左左没理她。
再走的时候,完全黑下去的天空上突然飞出很多很多只山鸟,黑压压的一片,转瞬就不见。闹市区沿街的小吃铺里,一只活鱼临死前居然像蛟龙一样在水里动着,洒了染染一身的热水。染染回过身,店主拿着纸巾不住的道歉,她却像没事人儿似的绕过店主继续走。
天的尽头隐约传来一点声音,似乎是天籁,但是又极其刺耳。夜晚像是一个故事一样在缓慢的叙述中一摇一晃,波沙诺瓦般传奇。
后面的那个人影像是要陪着染染回家一样,第二天又准时跟在她的后面,如同她自己的影子一样甩也甩不掉。这样过了很多天,原先的玩意逐渐变成不耐和恐慌。
于是当那个人影第N次被路灯拖得长长的时候,染染左拐右拐,恍惚之间到了可乐家的楼下。她朝上面看着,在四周妇女好奇的眼光中喊了一声“可乐”。可乐穿着拖鞋“噔噔”跑下来,看见染染也没太慌张,客套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染染看看可乐,终于在可乐没说完之前迅速走开。她开始反复思忖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找可乐,自己和可乐现在就像总统会晤一样,生疏得叫人害怕。这种事情可乐帮不上忙,她想。于是匆匆走开的时候步子终于正了,染染突然想起以前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缄默在徘徊,你我终年无语。升起的恐惧比被人跟踪更加强烈。
是的,缄默在徘徊,我们无话可说。
阴霾里被堵塞的残缺
笑容立等可取,快乐下落不明,幸福永垂不朽。
——染染
染染开始发疯地读泰戈尔的诗了。想着找一个空旷的地方,不要灯红酒绿,不要歌舞升平,就在一个地方望着稀稀落落的几个熟悉的人,彼此熟络地谈着什么,转眼回家,看着对屋的人儿升起飘袅的炊烟。可是这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她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一切在故事里跳跃着,无人理会。
那人在后面跟,经常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又消失。所以她搞不清这事儿,其实也没空搞清。
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总之一出神儿染染就坐在中考的考室里面了。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都摆着一副讨人厌的死鱼脸,不同的只是他们所谓的“考前必备”——有的在忙着背定律,有的在看钟看表看天地,有的在左右顾东顾西。染染坐下那儿显得格格不入,这些人准备的跟高考似的,而染染怎么看都是在准备幼儿园的小测验。
染染写考卷的时候盯着自己因为握笔太紧而惨白的手,突然想起可乐修长的手指。可乐不用考试,他已经在家里准备重点中学的开学仪式了。想想以前,可乐的成绩还没有染染好的时候,染染总是欺负他什么都不懂。他解题的时候做一步看一下染染,只要染染稍微一撇嘴,马上擦了重新做。
而现在,他在家里享受空调,染染在这里写到手疼。
最后一门。染染在考试时间才过了半小时左右就交了卷,卷子上面密密麻麻是她硬敢出来的。出考室的时候她看见那些考生奇怪的眼神,觉得很爽。手机响了很久,染染都没接,一直以缓慢的速度荡着,看见水坑先往里面踩。染染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子很矫情,可是她愿意,谁管的找谁来管。
买了一个三球的冰淇淋,随便挑了三种味道就有染染最讨厌的玉米,好在奶油仍然在,所以看起来还不算太坏。手机响得像催命符,染染拿起来按掉了。
回家的时候,染染倒头就睡,安眠药的罐子在床头柜上,她无意间一挥手,罐子就掉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染染也懒得去捡,就这样睡着。手缩回来的时候被同样放在床头的刀割了一条,流了点血,不太严重,跟手心里不知道是生命线还是爱情线的东西相交,管它的。
午夜的时候接到左左妈的电话,陕北女人特有的口音。说的大概是左左不见了什么的,话却特别罗嗦。起床披件衣服,染染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见左左在自己家里的走廊上,穿着睡衣,唱着歌。转过来的时候表情天真,眼神涣散,如同电影里面死了亲妈的人。
左左对染染笑了一下,跳下来的时候扭到了脚。然后染染就听见左左说,染染,我想复学。然后左左被染染搀扶着走到屋里,半夜很冷,染染的房子里没有开灯。左左坐在床上,突然感觉快乐,羡慕染染的感情来得莫名其妙。
左左开口,说染染,我现在羡慕你没有爸爸妈妈管。
染染抬头的时候眼里风平浪静,她说话的时候嘴唇只是小范围地动动而已。别提他们,人都死了。听完染染的话,左左轻声笑了一下,睡了下来,睫毛长长的像扇子一样落下阴影。感觉到染染也睡下来,左左突然起来抱住染染,染染没有反抗,把左左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低头亲了一下左左的眼睛。
战场上硝烟仍旧,没有鲜血,战士的手上沾满了透明的花汁,冷得已经无法流成热泪。
Finale 最后一瞬目光
终至末路,方可回首。终点在前,年华向后。
——染染
时间顷刻快转,好像电影片段连接处迸出的“几年后”的字幕。画面一黑,染染都忘记自己的年龄了,一切在茫茫的暮色中逐渐滑到高三的日子。脑海里停顿时喘息的声音,好象火车行驶的时候瞬间的呼啸,撞起在铁轨上,消失在一片荒芜中间。
刹那间斗转星移。脸上刻下苍老了的痕迹,一觉醒来变得更加疲惫。某个冬天的晚上,染染开了电视,听了一会儿新闻。漂亮的不漂亮的播音员语气如出一辙,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呆板得像木乃伊。
染染起来整理东西。有些该扔的就不应该继续留住——不知道是哪个男朋友送的瓷瓶娃娃,不知道是谁写的同学录,没写完的信和地址空着的信封,写不出字的笔……塑料袋里面满满的,显得有点不可思议。新闻里突然传来了一句话,“国家药检局今日宣布,一种名为XX的安眠药,会带来强烈的幻视副作用,请广大患者谨慎使用”。
染染愣了一下,手停在那盒三年前自己吃过的药上,随即一起扫入垃圾袋中。
坐下来掏出没用过的信纸,染染突然很想给左左写信,不用手机不用电脑,就是想让左左看看自己的字迹。开了灯,写了开头突然灯和电视都一起暗掉了,手中的笔仍然粘在纸上。
染染扔掉笔,拿起手机发短信:左左,台灯一开一关,一亮一暗。它路过冬季,我路过做作的青春,都很漫长。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上,路人神秘地经过,步伐无声,每个人的嘴角都保持着30度的残忍。
路过,只是一种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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