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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和过去脱轨,是什么感觉?
他说,是重新交了女朋友,她每天下课跑几层楼上来,腾腾腾扬起灰尘,没有音乐也能跳起小步舞。
她说,是开始学自己喜欢的吉他,到处找人拜师,晚上十二点拿起剪刀绞自己打理了好些年的漂亮的指甲,然后打个长途给远方的人乐津津地念念叨叨,享受他们“可惜了可惜了”的叹息。
他们说她们说,最开始都是一句,啊,你回来了。
啊,你回来了。
每次都是这么一句迎接着自己。想要蜕下的另一个城市的风,另一个城市的气味都会半途卡在那里,手忙脚乱,甚至来不及问一句完整的“你到底哪一天有空陪我出去玩”就清楚听见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念叨着半期考的来临。于是问答半途而废。
好吧。我知道。我又只能一个人,去重新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
一个人,去图书城里蹲一个下午,却再也找不回几年前一个下午看完《幻城》的心境;一个人,去音像店询问新近爱上的歌手的CD,却被告知“我们现在只进当红歌手的碟了”;一个人,去街边找一个面孔和记忆中不一样的阿姨买一碗豆腐脑,喝到一半才发现她的“蒜头醋”里没蒜头;一个人,站在很久以前每天都要停下拿出作业给你记的地方,抬头看见彼时的天,回首却没有彼时花朵一样的容颜。
之后回到以前每天出入的家里,掏出钥匙打开门,竟也发现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门上了油,那种打不开门又老是幻想身后有坏蛋的害怕又刺激的感觉,如同去年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燕子窝,终于在此时此地空空荡荡。
于是只好故意下车去走以前走了三年的的路。
其实准确的说,“走”这条路并没有“三年”这样让人第一感觉“有点漫长呀”的标签,甚至把自己的脚印拼起来也还不够覆盖天桥上的每一节阶梯,更不用说岁月本身就经不起一年一年琐碎的掩盖,终会落个剥落至不成形状的下场。
或者,是常被死党抓来对比的两家精品店的门口,又显现出“新货已到”的字样。
或者,是某个转角的书店里,依然有蹲下地上翻看爱情漫画的少女,再过几分钟她一定会站起来问老板“我能借回去多久?”,带着一脸难受又欣喜的复杂表情。
或者,是班主任亲戚开了某家杂货店,他有时候会趴在收银台那里给前来问题的学生解答。
又或者,干脆是某条路,尽头是被抓来吓唬人的“神经病院住院部哦!”,以及向左拐是初一的自己跟踪过的男生的家。
或者,又或者,是些能用文字拼凑成小小的片段——上学路的油饼店的叫卖声,逃脱课间操的攻略秘籍,小卖部里奇异的新产品以及放学时候准时拥挤起来的走道——但也无一例外统统退化成了短小精悍却又模棱两可的排比句。
还是会沮丧的吧?
可是又能怎么样。
铁路的木基根本不是棱台而是一个被放倒的棱柱,火车发动时做的是匀加速直线运动可是车轮在做圆周运动本身不能看做是质点,英文中train这个单词的动词意思是训练造个句子也并非什么难事——
可是为什么没有哪个科任老师告诉自己,若是突然脱轨会怎么样?
然而不论真正的火车脱轨后会造成多大的伤亡,生活毕竟还是要比这样的猜想要有技术含量得多。
嗯,是了。离开城市,离开父母,离开曾经被规划好的成长路线,自己就像随着大礼包赠送的粘粘纸,被一只手从某一个时刻摘下,贴到另一段时光里去,如此突然的变化,才会在安身立命之后的某一日猛然有种错位的感觉。
十个手指也许数不过来错过的什么,加上脚趾头也未必就能算清楚在自己被封闭的日子里又有几个作家出了新书,处在即将触碰到十六岁边缘的我,即便肠子懊悔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也没办法幸运地保证在捡起苹果放入怀中的时候,不会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丢失昨天的梨子,而只有傻瓜才会刻意去计算这一捡一丢会有多少“纯收益”。
也许就是这样吧,像盛开的花朵突然被人从某个树上摘下,只一个瞬间,便被剥夺了和身旁的叶子一样沐浴晨光的机会,可是时间的车轮一直向前一直向前,也许跳跃过你不想跳跃的时光,忽略过你不想忽略的年日,可是下一场表演,又怎么能凭借以上就认定不会比原来的更有意思呢?
所以说,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如此健康地生存着,没心没肺得像一只天生快乐的小兽。
只有在因为下一届保送生考试多放一天假的当下,在对着百货新的寄存柜不知所措的十二点,在被告知“我们店里已经没有每日特惠的水果沙”的路边饮品店,才会又第N次轻数岁月,并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苍老的标志啊妈妈咪”。
偶尔矫情一下,偶尔悲伤一下,也是因为某辆运载着我的列车忘记减速,把我抛到了找寻不到回程列车的亿万万公里之外。
因而,结局略带仓促又有点茫然。
——即使是站在老同学家的店铺的门外,被夸着“变漂亮了啊”的瞬间,也依然希望自己没有错过太多,希望不论过了多久,那些被安放在迷宫不同角落的出口都会有被自己一一领略过的一天,而那样的每一天,身边都有美丽笑靥,以及一只右手,它可以一直待在自己左手边。
但希望总是美好,心里面像小丑一样跳动争执的欢乐和失落依然精神且抖擞着,而在这样的时光里,似乎也逐渐能够像适应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光一样去适应各种迎接未来的美型或丑陋的姿势。就和被几乎所有人讨厌的期中考一样,自己用2B铅笔把A或者B或者C或者D涂黑了,就要理所应当承担着“九十几分万万岁”和“七字开头——我不想活啦……”般泾渭分明的两种可能性。
或者不如这样说,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谓过渡时期,所以才会在骤然降温的季节里感到无法逃避的寒意;也是因为没有毕业证书没有全体合照也没有临别祝语,难过的时候才会只有翻看古诗词的命运: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其实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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