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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以记忆生,以记忆死
所有的高中生大概都和我一样习惯,在大篇的古文中点字注释。总是有“以”字,很多时候,我们的老师告诉我们,“以”解释为“凭借”,也可以解释为“因为”。那么,这个题目,其实可以这样解读——凭借记忆而生,因为记忆而死。
——写在前面
关于记忆的比喻有哪些?
像一杯一点被喝下一点被洒出的酒,还是像那些只在夜晚喧闹的街灯?是洞穿人身体的风,还是一个可以牵扯出昨日情绪的线头?
或者不如说,记忆就只是记忆,所有的比喻都是比喻,雾啊,风啊,雪啊,霜啊,灯红酒绿或是山野小居,乱世穿空或是恬静安然。记忆都睡在那儿,无声无息的样子,缓缓的,沉沉的,它梦里一个呢喃,就成就了你某一瞬间的凝滞、幸福或是悲伤。
一个作家这样说:“我是吟游诗人,靠贩卖记忆为生。”处在人世间的人啊,很少能够真正地倚仗记忆过一辈子,我们很好的把现实和回忆放在两个隔间里,站在这头像那里遥遥而望,安全感就油然而生,仿佛只有那头的回忆不会给我们任何的忤逆与侵犯,彼此相安无事,隔岸观火的休闲也就越发令人坦然。
而电影里,是有这样靠记忆而生的人的。他们活得疯狂,活得诡异。这时候记忆像蛇,他们陪着蛇杂耍,他们被蛇用来杂耍。
他们以记忆生,以记忆死,他们在这里表演把戏,还有人生。
The King
王。这个字眼,这个发音,怎么看怎么读都该传递一种威严和英明睿智。他应该高高在上,他应该无所不能,他应该指挥千军万马,像一个神。然而燕山君不是,他不是。每当我盯着屏幕看着他瞳孔放大表情狰狞,发着抖向前爬来的时候,我都会怕。
是真的怕,怕他通过那电视爬到面前,怕他痉挛的脸,怕他笑着笑着涎水都会流下来,把所有厌恶覆盖,只剩下害怕了。
这种怕的情绪险些让我捕捉不到一些时刻的理解和同情——
他拉着孔吉一路狂奔,每个步伐都摇摇欲坠;他在窗子后面挖掘着童年想见母亲却被呵斥的记忆,用影子像孔吉讲述,镜头越过小窗,他睁着空洞的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年纪,孤苦无依,思念和悲伤排山倒海;他被小丑们的戏唤得疯狂,冲上去抱着“母亲”,回头望向“父亲”时候那种疑惑的表情;他最后明白他能依赖的只有绿水,钻进她裙子底下的时候那种患得患失的神情。
这样的王,是一个孩子,极度自卑、恐惧的孩子,他头上的阴影多么庞大,他是多么不知所措,他是多么想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从此告别寒冷与绝望。
他斩杀先王妃,与其说是刺,不如说是捅,那种愤怒让他几乎失去杀的能力,只是凭着感觉将剑插下去,然后就是漫长的做梦一样的惘然;他下令砍掉奸臣的手指,几次把人用一句“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吼出去;他笑着说“你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然后下令把长生的眼睛烫瞎时候僵硬的脸;他一次次为着先王的英明而压抑,气得面颊不住抖动。
这样的王,与其说是凶残,到不如说他是在梦游。他凭着童年时候的无力生长起来的愤恨,他靠着童年身不由己的境遇给养起来的恣意妄为,都不过一场梦,他什么都不曾知晓,只是梦啊,梦啊,梦。
他是电影里最被记忆操控的人了。他的记忆,是赐给母亲的鸠毒;他的记忆,是朝臣们一次次对“先王”忠诚的表示;他的记忆像是毒瘤,他的逃避、他的叛逃都不过枉然,记忆亦步亦趋,像小狗的尾巴,跟着他一路走,无法丢开,无力丢开。
The King。所有一切,于他,也只剩下记忆。他用记忆迅速地屠杀别人,也用记忆给自己下了一个蛊,套着一个又一个的记忆,它们像鹅绒被一样缓慢地覆盖着他的全身——或者,睡着,更好吧。
The Clown.
小丑有很多。孔吉是,长生是,那一群汉阳的艺人是,甚至连王,也是。他们都是现实生活里的小丑,所有闹剧都起源于和世界的格格不入。
如果说绿水的记忆像让她坐立不安的仙人掌,王的记忆像散发着腥气的曼陀铃,那么孔吉和长生的记忆则像是双色茉莉——白得纯洁,紫得耀眼,甚至于杂糅在一块儿,还有淡淡的粉紫出现——连缀起来才是美好的。
他们是贩卖记忆的艺人。贩卖道听途说的王和官吏的丑闻,贩卖王母亲作为宫廷斗争牺牲品的故事,贩卖一起逃亡、一起卖艺的故事,贩卖彼此相依为命的情感。
长生对孔吉的保护,是一次一次的拯救他,是在因为想救他而被弄瞎之后完全没有恨意的诉说。看到处善对他说“放弃孔吉吧”的时候,他的脸一瞬间就暗了下来,天空也被谁一下子偷走了。这些这些。对于孔吉,他真的给予了太多,以至于到影片的最后,他说的那句“后来和人一起去卖艺,被那小子蒙蔽了双眼,开心得不得了”的时候,表情是那么那么的温暖。
孔吉受宠,他厌恶王“偷走了他的心”,一个人坐着等待,落寞得要命;孔吉被权势蒙蔽了双眼,他说“我们走吧,我们早该走了”,他舍弃了那些财富和恩宠,只是想带他走;孔吉被陷害,他把罪名顶下来,即使被人偷放走,依然出现,只是想唤醒他;孔吉险些被大臣暗杀,他冲出来只为了救他;最后的最后,依然是心灵的救赎,说不要做臣,不要做王,还要做个浮世里干净的艺人。
很多人将这份感情说着是断袖之癖,可这分明已经超出了爱情的范畴。张怡微写过这样一句话:“不仅仅是那些共同玩耍的默契,而是陪伴,而是长久的寻觅、磨合与忠诚。友情比爱情来的宽容,友情也比爱情来的长久。”他们的情感的确比友情多得多,却比爱情来得单纯美好不是么?那种寻觅,那种磨合,那种忠诚,那种不顾一切也要挽救对方的心。
是因为这样,孔吉才会一次一次对长生说“不要走,你不要走”;是因为这样,孔吉才会在牢里静静地看着长生自嘲,表情越来也悲伤;是因为这样,孔吉才会割开血管,一边流着血一边像王讲述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是因为这样,最后一起轻松而自由地飞至“半空”的是两个人——彼此信任、爱戴、珍惜的两个人。
The Clowns.两个人之间,恢复到最纯最真的的状态。因为一起相伴走过的路,比再多的恩宠都要迷人;因为一起有过的回忆,只能好好咀嚼一辈子,或许或许,还有下一辈子,再下一辈子。
The Others.
对于其他人,我只想说两个:绿水和处善。
前面说了,绿水的记忆如同仙人掌。妓女的往昔使她自卑,天下人对她的耻笑和轻蔑也让她对天下人充满敌视,正因为如此,那一份傲气才来得如此自然。她要让所有轻视她的人付出代价,要证明她是王唯一的宠姬。
她急于那什么证明自己,因而,孔吉的出现才会让她那么愤怒。
她是真的爱王,所有不能允许王的视线在另一个人身上停驻。只有真的爱,才会在王第一次见孔吉的时候就发现王对其的迷恋;也只有真的爱,才会在最后的时刻陪着王一起等待起义的到来。她是温柔的,又是本真的,她不会看不起王,像个母亲一样给他以放松,即使这些显得龌龊。
我一点儿也不厌恶这个女子。无论她是多么□□,也不管她怎样设计害孔吉——甚至于这些,都略微显得她的愚蠢。我心心念念的只是几个镜头:她耐着性子陪着王疯,她说“宝宝,来喝奶了”,她扑向孔吉撕扯他的衣服,她被王拖出去时候痛苦的那声“你不能这么对我”,以及最后,王把脸贴在她裙子上时候,她满足而妖娆的笑。
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是一个妓女,她真实地知道王需要什么,而那份尊重是她所愿意给的。但妓女的记忆依然是插在她脊梁上的刺,她的反复挣扎和各种各样的手段,只是让刺扎得更深了而已。
毕竟是妓女啊,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盲目地去爱,盲目地用最原始的武器和最笨拙的诡计去爱。这个女人如此可怜,这个女人如此可恨。
可能整部电影里,真正善良、正直而忠诚的人,只有处善一个。
他引进艺人,为的是让王上看清奸臣;他放走长生,劝他放弃孔吉;他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叛乱,最后吊死在房梁上。他辅佐了三代君王,只是想看到国家好起来,而他不想看到的,是起义,是混乱,是杀戮和战争,所以选择死亡。
他是死得最无辜的,却也是死得最在理的。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能在那样一个混乱而丑恶的世道中继续“干净”地活下去。也正是这样一个人,带着无奈,带着悲哀,带着失望——对王,也对世界,带着不甘而死。
The Others.其实,我们都一样。
The End
这是一部好电影,虽然没有很深的主题,也没有很好的场景和技巧,但是依然是一部好的电影。
人物是残缺的,每个人的欲望都是明显而野蛮的,然而最深处,他们也都是可怜的,无辜的,软弱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令人感动的回忆,每个人受着回忆的左右和操控。
人性是本善的吧,就像那个我忘了名字的小丑,替孔吉挡了一支箭最后死去。在那一刻他说“当时大哥要走,我们应该听他的”,在那一刻,其实我们都看到,离世是一种多么难得的想法,安静而干净地活着,多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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