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

　　萧殊寒惊讶地看着他。明知麦耶理塔这是睁眼说瞎话。萧怡衡何尝会说话？分明是麦耶理塔看不惯教授做派，生怕他再跑去孩子房里做什么古怪测验，索性扣下不放。
　　麦耶理塔也不理他，大步走出画廊，直奔楼上去了。
　　萧殊寒心里酸甜苦辣地折腾了一阵，和马丁•本滕森寒暄了几句，果然教授便要去萧怡衡房里读书，萧殊寒想了想，只说孩子正在做例行检查，之后怕是就要午睡，把教授哄去了书库，知道他不饿到前心贴后背不见得出来，又给厨房打了个电话，听说佩尔森先生正在潜心准备中午的杏仁脆皮蛋糕派和黑莓香草奶油酱泡芙，不由得笑了，想了一想吩咐，“加个烤羊肉蔬果奶酪沙拉好了，对他口味。”
　　他这才去了麦耶理塔房间，一进门吓了一跳，叽叽咕咕的俏皮背景乐活似游乐场，黑暗里几乎都能看见七彩斑斓的音符满地乱蹦。那一大一小仍然并排坐在床上，麦耶理塔不知哪里弄来了游戏手柄，两人各抱一只，正噼里啪啦打得不亦乐乎。巨型屏幕上是两只穿了滑稽背带裤的短腿贝雷帽小人儿上蹿下跳，过关斩将，不住拿头从砖块里顶出分数，萧殊寒看着替它们头痛。
　　他几乎都有点麻木了。在麦耶理塔身边，似乎发生什么事都是再正常不过，包括他不满五岁的孤独症儿子正在驾轻就熟地打着电子游戏——电子游戏？
　　公爵再次瞠目结舌。
　　麦耶理塔□□了一声，“我没命了，你继续。”他扔开手柄，懒洋洋往靠枕上一躺，对萧殊寒笑着招了招手，“你儿子确实是个天才。”
　　公爵呆呆地走过去，萧怡衡理都不理他，小小的脸孔毫不动容，精致的轮廓在屏幕的光影里微微泛着一层银箔般的绒光，简直像个水晶白玉捏出来的人偶，一双小手却紧紧捏着手柄，手指移动得出奇灵活，操纵着屏幕上的小人儿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做父亲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麦耶理塔眯眼看了看时钟，坐起来柔声对萧怡衡说：“半个钟头了，不许玩了。”说着去夺手柄，萧殊寒看到这儿，紧紧捏了一把汗。
　　就算是普通孩子，玩到酣处，勉强他们放手，都要又哭又闹，何况这并不懂事的病娃娃。
　　麦耶理塔却胸有成竹似的，一手握住孩子双手，一手轻轻在他后背上抚了几下，指尖慢慢抬起，擦过孩子脖颈又移到后脑，掌心压在他耳后不动。
　　他低下头，轻声细语地把自己的要求在孩子小巧的耳轮边重复了一遍。
　　萧怡衡果然乖乖放了手，任凭麦耶理塔拿开手柄，再打开床头灯，柔媚光线里他双目莹莹，温柔注视着孩子，萧怡衡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打个呵欠，又咂了咂嘴巴，像任何一个玩倦了的普通孩子一样，他捉住麦耶理塔手臂，向怀里蹭了蹭，舒舒服服地枕上他膝头，蜷缩成一团。
　　麦耶理塔无计可施地笑了笑，拖过被子给他盖好。
　　萧殊寒还沉湎在那阵奇异而宁静的震撼中，几乎回不过神来。
　　他喑哑着声音问，“他听你的话……你对他做了什么啊？”
　　麦耶理塔白了他一眼，“洗脑，催眠，让他忘了你这个亲爹。”
　　萧殊寒被他噎得作声不得。
　　麦耶理塔看他窘住，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说给你听，你也不懂。不过归齐孩子是要教的，他再犟，犟得过大人？你和他混熟了，摸清他的脾性，怕他不听你的？”
　　萧殊寒勉强笑笑，“我养了他五年，还不抵你陪他住这几天。”
　　麦耶理塔很想翻他个大大的白眼再讽刺几句，勉强按捺下来，只轻声说了句，“学着点吧。”
　　萧殊寒意识到自己失态，吸了口气，用力笑了笑，“干脆你留下来吧，迈耶。”
　　麦耶理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啊。”
　　他来这么一句，萧殊寒倒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麦耶理塔慢悠悠地说：“你腾出一座山给我，我好把家里那些男女老少搬过来啊。”
　　萧殊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麦耶理塔轻声地笑，把孩子小心挪到枕上，被子盖严一点，抬头看萧殊寒，“饿了。”
　　萧殊寒也笑了笑，打消了跟他抬杠的念头，伸手拉他下床，两人有说有笑地去了餐厅。
　　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脱口而出。
　　——“若我真给你座山，你肯来么？”
　　来成全我这宅子里经年未有的安稳祥和，无限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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