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

　　常夏倏然起身，半是扶着萧初亦手臂，半是侧身挡在侯爵面前。
　　牙特西狠狠瞪了麦耶理塔一眼。
　　——混小子，你这是干嘛！
　　麦耶理塔笑得眯起了眼，只看着萧殊寒。
　　萧殊寒不由自主也眯起双眼。
　　他倒并不害怕，虽然这场面也算触目惊心。那男孩莱夫文斯一直被紧紧扣在麦耶理塔身边，双手按在桌上，麦耶理塔说完那一句，他身后一个始终悠悠闲闲陪侍的高挑青年突然出手，看不清自哪里抽出一柄弯弯的异形短刀，手起刀落，直接将男孩一只手腕钉在桌面上。
　　男孩叫完那一声，扑通跪了下来，却再不出声，埋着头只是抖。
　　麦耶理塔仍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抚来抚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那只白皙清秀的手上。
　　他还在笑。
　　“公爵大人大可放心，我家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就算跟公爵大人素昧平生，单看在叔叔面上……”
　　他笑得益发迷人。
　　男孩勉强仰起的脸上有泪有汗，满眼恐惧，下唇咬得鲜血淋漓，照旧不敢出声。
　　萧殊寒陡然明白过来，一时怔住。
　　麦耶理塔仍然笑眯眯地，“也不会接下任何对您不利的……”
　　萧殊寒猛地站了起来，情急之下俯身探过桌面，一把按住麦耶理塔手背。
　　连出鞘的摩擦声都没有，不下五柄短刀匕首已经横在他腕上，雪亮亮的一片，是最美丽的杀戮屏风，血腥圈套。
　　萧殊寒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年轻家主，那双紫莹莹仰起的明亮眼睛。
　　“呵。”
　　麦耶理塔笑出声来，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萧殊寒动也不动地压着他的手，轻声说：“我领情了，家主大人息怒。”
　　他心知肚明，麦耶理塔这句话说完，指尖一落，身后那近侍首领模样的男子必然又是一刀。
　　而莱夫文斯叫都不敢叫，想必是明知道这比起紫菀家素日的残暴，不过九牛一毛。
　　麦耶理塔仰着脸仔仔细细打量公爵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也不会接下任何对您不利的委托的。”
　　他像个孩子一样，甜美带笑，执拗地说完了自己要说的，然后突然变了脸色，暴喝一声，“放肆！”
　　架在萧殊寒腕上的刀刃骤然收了回去，左右扑通几声，几名青年齐齐跪下。
　　麦耶理塔开心地发现公爵的脸色益发难看，变成了一种从没见过的白色，他所听说过的一个名词，ghost white，幽灵白。
　　那是什么颜色呢？
　　大概就是萧殊寒现在的脸色，死白，带点僵硬的尴尬。
　　他是被吓到了么？还是单纯在烦恼呢？
　　年轻的家主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萧初亦的声音打断了他。
　　“迈耶。”
　　侯爵音调里微微的责备和不赞同，他是听得出的。
　　听得出，便要做足体面。
　　麦耶理塔连忙站了起来，不露痕迹地自萧殊寒掌心下抽回了手，几步赶到萧初亦身边，想都不想，顺势蹲下，手指向他臂弯一绕，“叔叔。”
　　常夏不动声色地避到牙特西身边。
　　萧初亦俯视着他金艳艳发顶，心软下来，叹了口气，“你这是干什么，唉……”
　　分明有话，窒在心口，不能多说。
　　你这做派，都是给芮教坏了。
　　麦耶理塔明白他说不出的是什么，也不戳破，只管偷笑，一边用发丝蹭他的手，“叔叔，您别生气嘛。”
　　牙特西咬着牙，一边将常夏护在身后。
　　——神经病，麦耶理塔•埃斯特尔，你就是个病态的家伙。当年主上何曾像你这么神经质。
　　萧初亦拍了拍他的手，“还不快叫人起来，把那孩子带下去照顾一下。”想了一想又叹口气，“律下太严，好也不好，不过你自有你管家的本事。”
　　萧殊寒差点疑心自己听错了。
　　堂叔，这都快要出了人命，您还轻飘飘赞他治家有道？
　　这个世界疯了，都疯了。
　　麦耶理塔打了个响指，头也不回，低声说：“看在两位爵爷面上，把你们的手留着。”
　　话音轻而冰凉。
　　青年们起身，又笔直整齐地向萧初亦和萧殊寒行了礼。
　　萧殊寒看着麦耶理塔清秀背影，默然叹了口气。
　　这人果然是个怪物，毫不介意拿人命亮体面，虽然半真半假，想必他也是当真做得出来的。
　　他突然很有点莫名的忐忑。
　　房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麦耶理塔借机请萧初亦回房休息，又轻轻巧巧地问他巴黎哪里好玩，插科打诨，百般撒娇，亲手搀着萧初亦走了出去。
　　萧殊寒看得眼都直了。
　　牙特西走在他身边，颇有点同命相怜之感，情不自禁也叹了口气。
　　萧殊寒看了看他，忍不住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牙特西摊了摊手，又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萧殊寒便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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