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间（暗恋记事）

　　“当然。还记得那天军训结束的篝火晚会吗。弄到那么晚，你的所有室友都吃不消先回去了，又是在郊外，你拒绝所有的护花使者，独自回去。有一大堆你的追求者偷偷地跟着你，但是他们绝大多数觉得不会有什么便宜占就回去了。只有他一直悄悄把你送回寝室，看你熄了灯才走。而且那个时候，你之所以拒绝所有要送你回去地男生，除了你不想给任何人机会以外，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他在场，你知道无论多晚，他都会送你回去的。毕竟呈匹夫之勇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根本就不是你的作风。”
　　我觉得好恐怖，我一直把眼前这个男生当作是狂蜂浪蝶之一，毕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喜欢自己而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可能很尊重。可是这个凌风真的像我肚里的蛔虫一样。不对，比我肚里的蛔虫还要厉害，其实篝火晚会那天我并没有像他说得那样想，至少在主观上没有。但是我不敢说我的潜意识里也没有这样想。他简直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就算你说得全对，又怎么样。你想证明什么？”
　　“没有什么，假如何小姐喜欢的是那种类型的，我就不再争取了。”
　　“你也承认唐远比你好吗？”
　　“不是，男生像我这样的呢，算是完美，不可能更好。不过假如像你这种美女非要对那种闷葫芦有兴趣。我怎么可能还有希望。”
　　这倒是实话，寡言少语的唐远和能说会道的他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生。
　　看清自己的感觉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事实上自从这件事以后，我连偶尔的招呼也不打，开始刻意得避开他。至于那个罪魁祸首凌风我也不理。但是他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实在让人想不通。有的时候我会想起凌风说过的话。没错，我是善于处理这方面的事，不管怎么样追我的人，我都有办法一方面拒绝他们，另一方面让他们觉得我很欣赏他们，让他们更加喜欢我。唐远呢，温和如他也并非完全不知道如何和女孩子相处。他为什么也这样对我。虽然他觉得欠了我的钱不舒服，可是假如他真的那么喜欢我的话。不对，我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才避开他，假如他真的追我，那才是我最大的困扰呢。我应该怎么办，赶紧去找个男朋友。表面上看我可以随便拉一个，可是我不想用制造麻烦的方法来解决麻烦。
　　不过并没有多少时间让我来处理这些少女的心事。因为我们每过一天，都不会知道下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今天的麻烦在明天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更大的麻烦会随时等着你。
　　在大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天天气很热，，母亲突然在上课的时候打我手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之前回家的时候母亲也向我提过父亲回家少了。我在走廊上接了手机，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叫我立即回家，我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说不出来，只说了一句“你爸爸跟着狐狸精跑了，还拿走了公司里的钱。”母亲快要哭出声来，说不出来话来，我知道她向来是没什么主张的，不管怎么样，我要赶紧回家了。
　　我制止住母亲的哭声，问道“我马上回来，可是我怎么回来？”
　　“哦，还忘了告诉你，你爸爸的司机早上还在，过来跟我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就再也找不到了。”
　　唉，我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小王平时看起来还算老实，没想到。但是这不是最要紧的。父亲跑了，把印鉴留在母亲那儿才是最糟糕的。我对母亲说：“现在不管是谁来要钱，都不要给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我马上就回来，听明白了没有。”
　　“可是，可是……
　　“现在就把印鉴锁到抽屉里，不要动它。算了，会计小刘还没有跑掉吧，让她听电话。”
　　母亲还算听话，父亲不在的时候她会习惯依赖我。
　　小刘接起电话，我对她说：“现在起不要支付任何我母亲签字的东西，我爸爸不在了，这里一切听我的。”
　　“好，我明白了。可是刚才有两个供货商来要货款的，我开了汇票了。”
　　“那就不要承兑。”
　　“已经承兑了。”
　　“把账上的钱全部移走。”
　　“这样的话……
　　“不要再说了，剩下的事我回来处理。”
　　我又安慰了几句母亲，就生平第一次坐公交车回家了。但更多的磨难还在前面等着我。
　　情况比我想象地还要糟糕，拖延支付只是一时之计，听说父亲失踪的消息之后，供货商还有原来借钱给我们的人拼命来要钱，每天络绎不绝，父亲又拿走了流动资金的绝大部分。我只好以每天的营业款支付最紧急的几笔，保证最重要的几个供货商不至于停止供货而已，剩下的能拖则拖，告诉他们我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但是由于资金不足，还是有几家供货商停止了对我们的供货，还有几个债主债务到期了，我们还不出来，就扬言要到法院去告我们，我一时穷于应付。
　　母亲每日只是在家里哭泣，我忙得头晕脑胀，倒也没有时间安慰她。可是这样就让有人以为有机可乘了。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母亲忽然对我说，“我们申请破产吧，这样那么多欠人家的钱就通通不用还了。”
　　我楞了一下，不知向来对商业一窍不通的母亲怎么知道破产这回事。忽然我明白了，冷笑道：“刚才是不是三舅舅来过了，他这样告诉你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他也是一番好意。我们欠人家那么多钱，你爸爸跟人跑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应付的过来呢。他说公司财产和家里的财产是分开的，只要我们申请破产，家里的房子，车还是可以保得住的。我还有些积蓄，你也不要瞎忙了，好好回去读你的大学，等到毕业了，嫁给唐……
　　我暗笑母亲的天真。破产要牵涉到各方利益，很多法律程序，全身而退，哪有那么简单。可是和母亲又说不清楚，我只好说：“我们家破产了，当然是简单，拍拍屁股走人。可是还有好多欠人家的债都还不出来。大舅舅，二姨，外婆，爷爷，他们可是把棺材本都压在我们家啊。生意做下去还有慢慢还他们的可能，关门了他们的钱可就全没了。还有那些跟着爸爸吃饭的工人，好多人跟着爸爸半辈子了，现在年龄大了，找工作困难了，难道让人家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可是你三舅舅不会害我们的，欠的钱以后赚了慢慢还嘛。”
　　想到三舅舅的狼子野心，趁我不在家就在母亲面前出这种馊主意，气不打一处来，对母亲说：“你真是糊涂，三舅舅那个人能有什么好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我们家是同行，我们要是关门了，最高兴的就是他。顾客全都到他那儿去了。”
　　“所以说你们父女俩就是齐心的，你当你老爸就是好人。他现在都不要我们了。除了自己家舅舅你还想依赖谁。依我说，干脆也别关门，把公司交给你舅舅好了。你说的那些债啊，人啊，一并让他处理，你还是给我回去读书，拿个本科文凭，将来嫁个好人。赚那么多钱干嘛，我老了，又能吃多少，用多少。”
　　我和母亲说不通，也索性不理她。幸好她只是想一想，说一说而已，不至于到公司里去闹。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父亲是如何对我们母女的，我都要尽自己全部的努力，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守护住父亲一生的心血。但在此之前，我先要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
　　不知不觉暑假过去了，到了大三开学的时间。我大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自然都没有参加，眼下也不可能走开，我决定先去办理休学一年。到了院系办公室，接待的老师很不客气，眼神仿佛是在说漂亮的女孩子读书肯定是不用心的，又添了一个证据。她对我说：“你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这部分学分以后复学了，可是要重修的。”
　　“这个我知道，我会全部重修的。”
　　“还有，按照规定，你大二没有读完，大二上学期的学分也要全部重修。复学之后跟着下一届一起上，知道吗？”
　　“为什么，这太过分了。我上过的课，考试也通过了，为什么还要重修？”
　　“这个你去问学校，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办休学手续。”
　　我不再说话，其实争这个有什么意义呢，我不一定有机会再来这里读书，就算有机会，那个时候我还需不学院这纸文凭也不知道。
　　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曾经追过我的男生，他和我打招呼，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他，他一脸遗憾得说：“看来Z大校园里要少一道风景线了。”『
　　“风景线”，我苦笑得想着这个比方，或许我对于别人来说也只是一道风景线而已，真正把我放在心头的也没有几个，不过，这样也算不错了，因为大多数人连风景线都算不上。
　　“何溪纱！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就是他！我想也不想，便抱着我的休学资料飞也似的逃跑了。
　　当晚上我拖这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白天的时候唐远来过了，我吃了一惊，白天那个人果然是他。我有点紧张的问：“你是怎么说的？”
　　母亲笑笑：“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生病了，暂时休学一年。也不是十分严重的病，多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知道你这个孩子爱面子。”
　　没想到一向没神经的母亲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见我不说话，母亲继续说：“他又问你是什么病……”
　　“你怎么说的？”
　　“我只是说你有时候肚子痛，他担心的不得了，跑去买了材料亲手给你炖了一锅人参益母草鸡汤，我刚才又给你热了一下，快去喝吧！”
　　“噢？他哪来那么多钱啊！”
　　“你这个孩子真是太过分了！明明知道人家是一片真心！”母亲顿了一下，“他告诉我他暑假去外地打工所以才没有来看你，这个钱就是他打工赚回来的。今天早上看到你的时候你又想见鬼似的跑了，他去打听后知道你办了休学手续，十分担心你……”
　　我听了更加的不耐烦：“我很累，去洗澡了，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把鸡汤倒掉！”
　　晚上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对母亲，对他，都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恶梦连天。忽而再也见不到唐远了，忽而梦见债主盈门，半夜惊醒还真有的有点饿了。摸索着进了厨房，看到那锅汤还放在煤气灶上，打开锅盖，油汪汪的汤里飘着几根益母草和人参。那家伙在想些什么？他当我怎么了，痛经？
　　盖上锅盖，向来不碰厨房里的事的我，试图打开煤气灶，可是怎么拧就是点不上火，一怒之下踢翻了地上的炒锅，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房间里的母亲。
　　母亲赶来厨房，边帮我点火边说：“你到底还是不舍得这锅汤！”
　　“我只是肚子饿了，放着也是浪费！”
　　“从小到大也没看的节约过食物。”母亲看了一下笨手笨脚的我，“你果然不适合嫁人了，娶你的人一定要是会做菜的……”
　　“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汤开了。还是我替你盛吧，免得你又烫到手什么的。”
　　母亲把汤交给我后就回房睡了，我开始喝汤。汤煮得很好，母鸡的味道喝草药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唐远啊～我并非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下次你再见我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是今日的我了。

　　我和母亲卖掉了现在房子，搬进了一套普通的公寓。车子也卖掉了，每天踩着脚踏车去公司。母亲经常抱怨，老是提把公司交给三舅舅。但其实她也并非不知道，父亲在的时候三舅舅就曾三次恶意挑起价格战，四次几乎把我们至于死地，这次这么困难与三舅舅到处制造谣言也有很大关系。但不管怎样，资金捉襟见肘的状况总算有了点好转。我发现目前除了现金流的问题，公司的经营状况还不算太遭。父亲以往做生意一直禀承诚信的原则，对于顾客的退换货物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因而很多顾客都相信我，在我们缺货的情况下宁肯多等几天也没有去别家。这就是父亲在历次价格战中生存下来的原因，而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我也一贯坚持父亲这种做生意的原则。
　　正当我以为危机即将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公司还有大量去年的税款没交！欠谁的钱都可以拖，就是欠国家的钱不能拖。当我使用银行存款的大部分补交了税金以后，公司的资金链彻底崩溃了。我的供货商们对跟我猫捉老鼠的游戏彻底失去了兴趣，几家主要的供货商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停止了供货，而此时仓库里的存货可能维持不了一个星期。我知道我必须想点办法了。看看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已经卖光了，现在最值钱而又没有被卖掉的，就只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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