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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入高昌城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一千多年前的天空干净的让人心醉。
她忍不住摸着从君壁阁顺出来的一块玉佩和玉簪,那清凉温润的手感,给了辛薇在千年前的真实感。
然而难得的好心情过了没多久,几日颠簸流离的古代生活,令辛薇开始出现脱水迹象,同行的沮渠蒙逊只好绕道水源,多待了一晚,三日后才抵达高昌城。这里不似东北沙漠地区的酷热难耐,四周有大山环绕,令气候温暖舒适,土地良沃,是个名副其实的沙漠绿洲。
即便刚刚经历过匈奴的突袭攻城,但城郊种植着百亩谷麦,却没被半点践踏的痕迹,辛薇第一次看沮渠蒙逊带着些许敬佩的眼神。
越靠近高昌,沮渠蒙逊的嬉皮笑脸越发收敛,两人默契地再没提魔谷,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门口。
“见鬼。”沮渠蒙逊低声咒骂了句,辛薇瞬间皱眉。
城墙上,远远临风而立一个白衣男子,在煦煦日光下,挺拔清逸,气质如玉,要不是辛薇认出那张脸,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戈壁上那个冷漠伟岸的战神将军李暠。分别数日,听说他带大军已经兵临焉耆国,怎么会出现在此?
好歹算熟人,辛薇便朝李暠挥了下手臂,啪一下,却被身后搂着她拉缰绳的人打下来。
辛薇揉被打疼的右手,不悦道:“你这么没礼貌,你妈知道吗?”
身后人一僵,淡淡道:“那你可能要去地府问她了。”
辛薇愣了一下,看不到蒙逊的神色,忙说:“对不起。”
待他们走近,城门里面走出一男一女出来迎接,看样子早已恭候多时。男的看年龄恐怕十五岁不足,身着胡人小袄和短靴,沉着脸跛足,径直过来牵马；女孩长得颇为亮眼,花朵一般的容颜娇俏喜庆,绿裙及地,手中捧着些衣物,径直朝辛薇而来。
“什么情况?”沮渠蒙逊一手扔缰绳给男孩,冷冷问道。
男孩稳住马,退了步低眉垂目:“凉州来了人,传唤征西将军前来高昌城,男成少主正在等您。”
蒙逊转身抱辛薇下马,继续问男孩:“我吩咐的事呢?”
“都办妥了。”说完,牵着马一瘸一拐地退开。
沮渠蒙逊不语,脸上浮现出与他年龄不妨的果敢成熟。
旁边,被沮渠蒙逊彪悍的骑术奔波半日的辛薇,双脚才落地,就差点跌坐地上,灰头土脸的她腿抽筋,揉了揉筋骨,被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孩扶住:“见过姑娘,路上辛苦了!奴婢的名字叫那曲,是二少主派来伺候您的。”
“你好你好!”灰袍下的辛薇点着头,倒显得拘束:“谢谢你……还有你们二少主。”
花姑娘忍不住又笑了:“姑娘你真客气,二少主就在这,不用奴婢转谢吧?”
辛薇一转脸,看到得意的沮渠蒙逊,原来他就是这里的二少主。
“二少主特意送信,派了汗血马去接您,姑娘面子真大。”花姑娘口齿极为伶俐,又说道:“姑娘定是累了,想先用饭还是先洗漱?房间已备好,朝南朝北随姑娘喜欢。”
半开嘴巴的辛薇跟不上她的节奏,只好欣然相随。沮渠蒙逊看到她的表情,好像挺得意,帅气地甩了下发束,一贯厚脸皮样:“跟你说了,老子长相英俊,身手了得,家底丰厚,动心了吧?”
辛薇面有难色地合上嘴巴,指着那曲道:“我只是惊讶……你哪里找来这么个人才?”
沮渠蒙逊得意的脸立刻又垮下来,赌气地像孩子似的,头也不回大踏步朝门口离去,留下灰头土脸的辛薇,忍着笑,对前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也随那曲的引路朝高昌城走去。
快踏进城门的时候,辛薇抬头寻找那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来到这里第一次洗了个热水澡,辛薇在那曲的帮忙下，贴身衣，穿长袍，束腰带，套靴子……这卢水胡人的打扮还挺复杂。天蓝色的袖口至腕收紧，直筒到脚跟的长袍外居然还要再套对襟坎肩，光闪闪的织锦镶边，原来这里也有绸缎衣服。那曲没完没了地帮她编辫子，辛薇惊恐地想，难道要自己以后每天花几小时在头发上？这里又没有吹风机，那晚上卸妆洗澡又得多少时间？
好不容易快收拾完了，那曲还要给她挂首饰，被辛薇断然拒绝,她只好作罢。
不过卢水胡女人有头帕缠头或佩帽的风俗，所以辛薇头上还是多了一顶华丽的圆帽，毕竟是贵族家的饰品，帽檐垂耳两侧的地方玛瑙作的流苏，随着辛薇的步伐摇摇荡荡，异域风情十足。
“阿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那曲在辛薇的要求下,不再姑娘长姑娘短的毕恭毕敬,改称阿姐。
辛薇对新认识的这个古代女孩颇有好感,乖巧灵气,善解人意。
好容易洗了个热水澡,辛薇心情不错,扬裙转了个圈：“好看吗？”
那曲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
“那这样呢？”辛薇突然两眼珠瞅向鼻尖，咧着嘴，做个了憨豆先生式的标准鬼脸。
咣当一声，倒吓坏了刚端着水进门的小姑娘。辛薇尴尬地想上前安慰，不料人家小鹿般的眼神跟看到什么女妖怪，那曲赶紧一通当地语言解释，小姑娘终于带着同情的眼神瞧着辛薇，拾起脸盆转身离去。
辛薇觉悟，幽默感在这个时代好像行不通，循规蹈矩的才能混日子。
她小心地问那曲：“她怎么走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那曲放好帘子，笑着转身道：“咱们卢水胡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阿姐这般爱开玩笑，方才那鬼脸把我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是胆小的朵兰，前几日我阿娘才将她从街上买来做女奴,汉话还说得不利索。见到阿姐……我就跟她讲,今日路上骑马不小心摔伤了脑子。”
听她这么说辛薇心里觉得好笑，想不到那曲还挺有娱乐精神，把自己说成了“脑袋被驴踢”典故的鼻祖。
“看你与刚才那牵马的男孩很熟,他也是你们卢水胡人?”
“恩,那是我阿弟巴冲,他不爱说话,从小跟着二少主身边长大,前几年二少主不在就变得更寡言少语了。”
辛薇想起那孩子的脚不由得皱起眉,那曲心思机灵，自然猜到辛薇在想什么：“其实阿弟的脚并非天生跛足，只因中原汉人的皇帝要盖宫殿，每年向我们部落敛财征壮丁，我们的阿爹一去就再没回来，阿妈为了保住阿弟,所以砸坏了他的脚。”
她说的轻描淡写,辛薇却真切感到这个时代的残酷。
历史上的西晋灭亡后,北方民族才先后建立起大大小小的政权，政乱腐败的东晋外强中干,但依旧偏安江南，享受属国的金银朝奉和奴隶进贡，民不聊生，卢水胡部落定是深受其害,否则母亲有多大的无奈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对了,那曲,我好像看到征西将军也来到了高昌城。”
说起这个人，那曲语气慢慢柔和起来：“阿姐知李暠是什么人？”
“凡人呗。”辛薇调侃道。
少女轻笑：“他可不是普通的凡人，李将军乃汉朝将军李广的后人，不仅武艺好、懂兵法，且宽和博学，早些年曾被单于请来给二位少主当过师傅,后来部落迁徙才告辞,带着族人投奔了吕光大人……”
“那曲,你了解这么清楚,莫不是动了心？”
原本红彤彤的小脸,很快黯淡下来：“阿姐不要取笑我，那曲……将来是要给阿弟作女人的。”
“啊？”辛薇话被噎到，“你,你们不是姐弟么？”
“我是从小被阿妈收养,长大后是要嫁给阿弟做女人的。”
“……”辛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你愿意么？”
少女看着远处浅笑，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这时她想起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便催促辛薇:“光顾的跟阿姐聊天,今日三河王派来了钦差宴请各国使者,咱们卢水胡在高昌城做东,二少主传话让那曲陪阿姐去看热闹。”
“大战在即,看来这是鸿门宴。”辛薇心想。
两个女人一路小跑,沉默中辛薇心中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感慨无奈的命运。
太阳即将落山，篝火渐起，散落着星星点点，高昌城南部居然有这么大片美丽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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