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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蛇蝎心肠
辛薇机灵地扯了件披肩顺势要下榻，可沮渠男成赖着不动，两人暧昧的姿势让辛薇顿生罪恶感，情急之下一脚踹了出去。
大门敞开的时候，刚好男成一屁股摔在地上，吓得来人后退了一步，有人惊呼。
“大胆，敢冲撞城主夫人！”
辛薇光注意仪表仪容以及地上狼狈的沮渠男成，没留心门口挡着两个侍女，身后被簇拥着位穿着华贵、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说话的是个利落的侍女，眼睛鄙视地飞了辛薇一眼，几乎立刻的她们背后的年轻女人闪开侍女，上前扶起男成。
辛薇这才意识到，她就是高昌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衣着繁复，锦罗长裙垂向地面，头都没抬一下看她，贤惠地亲手整理男成凌乱的衣角和发丝，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城主今日酒醉了，已命人为你准备好醒酒汤和热水，这就让七喜扶你过去吧。”
过来一个小侍卫打扮的宫人，接上手搀扶男成，城主大驾果然气派，左右倚靠着人，还不忘醉醺醺地对身边人说：“她这一脚比你当初狠多了，不过我就喜欢泼辣的……”
城主夫人脸色不好看，吸了口气挑挑细眉，对扶着男成的下人们挥挥手。
他们立刻默契地架着男成往外走，转身的时候，那个叫七喜的小个头侍卫还不忘扫了辛薇一眼，虽然容貌又是个普通的，那狡黠的眼神，她一看就知道是谁。
“你们也都出去。”
“是。”
辛薇回过神，从容地穿戴好披肩走下来，房中只剩她与城主夫人，彼此面对面地正对着。
当门一关好，那端着高贵架子的城主夫人，抬眼正对辛薇，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温婉地说：“好久不见，阿姐。”
辛薇仔细看了一下她的眉眼，报之以笑说：“真的好久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了，那曲。”
那曲的束胸长裙曳地，一颦一笑甚是美艳，坐在她们昔日一起吃饭的饭桌前，抬着头，边自倒茶水边说话：“别站着，咱们以茶代酒喝一杯。”
辛薇守着耐心，跟她一起坐下，接过她端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谁知那曲自己没喝，把玩着小茶杯，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初那场酒宴，我把朵兰留下的茶杯，也是这样递给阿妈的，她干活累了，就像你刚才一样一口喝光。”
辛薇张了张嘴，“你……是你，下了毒？”
“嘘！”那曲的手指放在唇上，“上次不过借花献佛，这一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辛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想起来怪不得那场鸿门宴，她拉着那曲偷偷去看热闹，半路她却消失不见，然后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们的阿妈也出了事。
“我一直歉疚巴冲与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了苦、变了性子，没想到……”
那曲娇俏的小脸转过来，“没想到我原本就是蛇蝎心肠？”
她轻轻呵笑，举起手中的那盏茶，也一口气喝了尽。
“我不过是一个弃儿，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要我，天下谁又待我真心？阿妈捡了我，便要给他的儿子做媳妇，巴冲年纪小又是个冷性子，不懂得心疼人，你们走了没几日，沮渠男成便欺辱了我，可是我不甘心给他做侍寝的奴隶，因为宝娅决计不会让我活得长久，但是她还是发现自己的丈夫隔三差五地往我这里跑，于是我便被她扔进了羊圈，像畜生一样……”
那双带着怨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辛薇，看她流露的悲哀和怜悯，突然发起火：“你是在可怜我么？就像以前一样？其实你待我何尝不是像对待阿猫阿狗，想遗弃便遗弃，还假装关心说会回来找我。”
辛薇被她质问地哑口无言，当初迷茫的自己在离开高昌时，的确敷衍了那曲，答应她自己很快就回来，“我有失当之处，向你道歉，但万不该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人也下毒手，还有巴冲，你既然知道他性子冷，怎么不理解他是真心爱你？”
那曲固执地别过脸，终于喊出心底的话：“可是我不爱他！”
辛薇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这个问题自己早就问过那曲，她从来不敢承认，现在却主动承认，辛薇有不好的预感，“……把巴冲丢进沙漠自生自灭的人，也是你？”
“是我把他从牢里救出来，扔到沙漠他至少有条活路。而我，吃过苦痛，受尽折磨，直到沮渠老单于死掉的那天，我才醒悟过来没人来帮我，只能要靠自己抓住机会。”
“对了，宝娅，你把她怎样了？”辛薇突然意识到这个骄纵的公主没了消息。
“那个女人自掘坟墓，靠山没了还不懂收敛，沮渠男成看在族里人的面子没有动她，她反而变本加厉，即便没有我出手，她也难逃……”
辛薇紧张地问：“所以你杀了她？”
看她那不淡定的样子，那曲笑了：“阿姐，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两年在沙漠里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辛薇所经历的她自然无法想象，特别每到生死关头，都是玄盛舍身相救，细想想她确实比那曲幸运地多。
那曲看她不说话，拉过她的手臂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那曲……”
“你看我这双手，我就是靠他们在羊圈里挖出一个洞，偷偷钻出去，连夜到了赫石河，在冰冷的水里洗干净身上的污秽，然后主动去找沮渠男成作了他的侍寝奴隶，那天起我暗自发誓要靠自己活回来，两年的时间我卑躬屈膝，一步步从奴隶到妾，一次次逃过宝娅的迫害，直到有一天她不知为何发了疯似的跟沮渠男成扭打起来，被关进黑屋，老天有眼，我却在这个时候身怀有孕……”她说起来像个久远的故事，当辛薇惊见她温柔地覆上小腹，一切豁然开朗。
她早该料到那曲这般的死心塌地，断了巴冲的念想，自己走上想要的高坛，果然是付出了一切代价，如今她已然快为人母，想劝她跟他们走几乎更不可能。
那曲走了几步，推开面前一扇窗户，满天星光，洒进雅洁的小屋。
一轮明月，清夜山风吹来，红柳树的味道，赫石河潺潺的流水声，蛐蛐声，饶添风趣。
辛薇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终于开口道：“恭喜你。”
那曲没回头，“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但以前阿姐和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好，不过如果我真的能选择，我宁愿回到住在卢水胡的寨子，那里青山碧水，漫天的星光比这里亮许多，每晚从我住的帐子望出去，都能见到青石台上舞剑的白色身影……”
那曲脸上的表情一瞬的幸福，与方才不同。
辛薇心情复杂，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放了回去，两人一起站在窗前遥望星空，一个妩媚精致、一个淡雅随意，静静地倾听蛐蛐的叫声，好像回到以前。
那曲傻笑：“阿姐，我也要做母亲了，你为我高兴么？”
“高兴。”
“真的？”
“嗯。”
“我猜你这次回来是巴冲让你来找我的吧？呵呵……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阿妈，我后悔过，真的！所以我不敢再见巴冲，今后我所做都将只为肚子里的孩子，谁想挡我也不行。”
那曲露出明媚的笑容，水灵的眼睛就像他们认识之初，偏偏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
那曲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个宝娅，她总是欺负我们，男成说再也不想见到她随我处置，你猜我最后想到什么主意？”
辛薇看她的笑容，有些毛骨悚然，只听她随口说：“我在羊圈里做了个笼子，让她住。”
辛薇倒抽了一口气，“你把宝娅关进了……羊圈？”
“是啊！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阿姐，等天亮了我让人带你去看，叫她再敢害人！”
眼前的这个姑娘完全凭自己走到今日，辛薇纵有多少话，却憋在了心里。天意弄人，那曲与宝娅的出身天壤之别，却对调了命运，辛薇不知道该同情谁，谴责谁，或许自己本就没有发言权，只有心酸。
她无语相对，只有想劝保重：“夜深天凉，你有身子该早点休息。”
那曲看了看她，好像默默接受她的建议。
她甩了下锦罗衣裙，慢慢走向门口，还未出门忽地又停下脚步，背对她眼里有泪，用只有辛薇听得到的声音问了句：“听说阿姐一直追随在李将军身边？”
辛薇明白她的心思，轻嗯了一声，“他一切都好。”
城主夫人抬起尖尖的下颚，一颦一笑皆尊贵，终于轻启房门迈步离去，再无只言片语。
辛薇此夜再无好梦……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高昌恢复了拥挤热闹的模样。
她住的地方清净，离侍女们住的地方还有段距离，平时没什么人过来。后院的路偶有下人来往，前面各宫传来的动静，提醒着辛薇两日后这里将有盛大的生辰庆典，辛薇本想趁乱带走那曲，如今是不可能了，她站在一棵红柳树下发呆，正不知该怎么好。
不远处，一个侍女和一个小侍卫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两人好像争吵着什么。
辛薇眼神不错，认出他们正是昨天领她来此的小姑娘，以及领城主夫人来此的“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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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感觉这个故事节奏快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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