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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再入高昌城
高昌城，不会因为天黑而改变辛薇的熟悉感，当他们骑着马走进来，发现行人比预想的多。
宽宽的街道朴实无华，白天两侧的老店铺都开着，周边一些小巷子与往日判若两样，灯笼高挂，泻下红光成片，穿梭人群中，喝酒打牙祭的，寻花问柳的，赌坊的门口尤其热闹。
原来的高昌城，因人多信守佛法，佛家有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现在这里的夜生活，不仅颠覆了佛教国度的表象，而且繁华到西域诸国望尘莫及的程度，辛薇多少有点吃惊沮渠男成的能耐，小瞧了一个强势统帅对文化的影响力。
如果说，沮渠罗仇和沮渠蒙逊在战场上游刃有余，那么沮渠男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外表很有魅力，善于征服女人，肯花心思的人就怕无聊，所以投其所好，他将这半封闭的西域小国改造得鱼龙混杂，纸醉金迷，丝毫没有地处西域咽峡地位的紧迫感。
城中守备不严，城门虽有盘查，但巴冲拿着官府给的文牒，很容易过了关。
沮渠蒙逊支援段业，正与吕光之子远在几百里之外征战，偏安关外的西域得到片刻安宁，殊不知吕光亲率三十万大军，已然踏上沙漠的征程。
巴冲成了领头人，带着保镖和女奴隶来到位于城西的不起眼民房，这便是人贩子跑江湖的在高昌设的贼窝，之前他们还小心翼翼的，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的生意，他们开始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人刚刚下马，民房里就有人出来接应，巴冲年轻来的时间短，经常被呼来换取的。
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问：“小子，怎么就这么几个人？你们老大萨迪克呢？”
“在沙漠里遇到马贼被割了脖子，女人们都被抢走，我和保镖就带着这一个跑了出来，差点也死在他们手里。”巴冲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凶恶男人瞪着眼睛，提起巴冲衣领，“就这点出息？人死了算了，货少了你还敢回来？”
巴冲哭天抢地地求他：“求求大哥放过小的吧，我们在沙漠里活下来不容易，货虽然少了，可……可是我们留了一个上等货，不信你看看？”
作为女奴隶的辛薇双手被绑住，嘴里塞着手帕，一身楼兰衣裙有些破烂，眼睛故意画了残妆，加上天然微卷的长发和白皙的肌肤，让人看了真有几分落魄楼兰贵族女子的姿容，胆怯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当真是我见犹怜，若好好梳洗装扮下肯定能值个大价钱。
凶恶男人看直了眼，扔下巴冲，贼兮兮地□□，“嗯，是不错……”
说着他粗鲁地搬起辛薇的下巴，拿掉她嘴里的帕子，正要仔细打量，这时女子眼中精光一闪，使劲咬上他的虎口，双手趁势挣脱虚缠的绳索，在男人缩手的刹那，提起裙子向外跑去。
巴冲和“保镖”争先追了出去，凶恶的男人护着手，大声叫嚣：“抓住她！这个贱女人敢咬老子，抓住往死里打！”
他二人配合着劫堵逃跑的女人，没想到女人从衣襟里面抽出一把小匕首，照着“保镖”的手臂快速一划，对方的衣袖有血迹渗出，辛薇发愣失神了一秒，却被一双决绝冷静的眼睛所迫，立刻拼命往外跑去。
一瘸一拐的巴冲赶到，与受伤的“保镖”一起围追辛薇。
不过，他们的慌乱和笨拙反而影响房子里闻讯而来的打手们，巷子里低矮狭窄的小路，闹得鸡飞狗跳，很凑巧地引来巡逻的士兵。辛薇拿出沮渠罗仇曾送她的匈奴人的信物，大喊：“救命！”
巡逻的士兵刚从城门赶来，他们不知道谁留下张字条，说这个地址有细作。
刚到巷子口便听到打斗，一个楼兰女子哭着跑出来，“救救我，带我去见沮渠男成。”
蒙面的玄盛这时候趁乱带一瘸一拐的巴冲飞过墙头，后面追来的打手，一见到官兵，立刻止步掉头，几个士兵赶紧追过去，抓住了大部分的盗贼和打手。
辛薇则因为手里确实为匈奴信物，所以颇为狼狈的她，被人带往沮渠男成的府邸王宫。
玄盛与巴冲藏身在暗处，看着官兵保护着辛薇离开才真正隐去，希望一切按计划进行。
……………………………………………………
高昌城的昔日王宫，如今成为奢靡的北凉辅国大将军府，沮渠男成就地自称城主。
他那张酷似蒙逊的脸，俊美之外少了一分霸气、多了一分阴险，他半倚靠在老单于曾经端坐过的大座，含着丝笑，打量着辛薇，也许是流落楼兰一年的消息他有所耳闻，这身衣裙下受过“惊吓”的女子楚楚动人如水下闪烁的子玉，等待打磨成最耀眼的珍宝。
桀骜不驯的弟弟向来不好女色，除了为他们的父母报仇的心思，那些被宝娅送过来男成曾多看过一眼的女人，立刻就被扔出去，连看都不看，可是蒙逊偏偏对这块子玉动了情、上了心、有了欲。
蒙逊寻她千百度，他男成就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单于在世时就说，高昌城永远是辛姑娘的家，他人虽不在了，但我会好好照顾你。”
辛薇样子落魄却高傲得像个公主，站直身子对他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是知晓你与蒙逊弑杀沮渠罗仇的真相吧？”
男成身子一僵，脸色骤变，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没想到蒙逊连这件事都与你说了。”
男成对女人好像狩猎的心态，越有难度越刺激，尤其是连蒙逊都得不到的女人，他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辛薇看他面不改色，倒也无所谓地说：“你还应该知道蒙逊喜欢我。”
男成挑眉而笑，以退为进：“蒙逊赶去三门山救驾，你若是想去找他，我倒可以派人送你。”
辛薇笑道：“我没地方去，但不意味着非要去找他，既然人被抓到高昌，我想暂时先住下，不知城主可否收留？”
“哈哈……辛姑娘言重了，男成早说过，高昌城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辛薇终于正眼看他了，不得不承认男成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她放下身段，显露些真诚的态度，“今日……谢谢你。”
看她态度缓和，没有刚才的凌厉气势，男成反而大度起来，“举手之劳，那些人已经被就地正法了，不过你是如何被人贩子捉去的？”
辛薇显露些许愁绪，在男成看来，终于有机可乘。
“楼兰先有瘟疫，后有水淹，我们能逃出来的都走散了，在沙漠里这伙盗贼杀了男人老幼，抓走了我们女人，再来就是再遇马贼。”话说到此，她轻垂眼帘，似是轻声抽噎。
其实辛薇在想，早知道自己需要提高演技，大学时真应该跟安喆报名话剧社修行。
在男成看来，辛薇却仿佛悲叹自己的遭遇，努力控制鼻子发酸下的语调不稳，强迫自己坚强的样子，辛薇深怕他怀疑自己，指甲狠狠掐着手掌，勉强挤掉一滴泪水。低着头的她，示弱的同时，正在想该如何让男成逐渐以为她是蒙逊派来的细作，从而实现连环计。
“对不起，我失态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
突然，毫无防备地下巴竟然被人轻轻抬起，沮渠男成站在她的面前。
由于辛薇刚刚有些心不在焉，略显迟疑和梨花带雨的脸庞，经过两个月的归墟滋养，冰肌藏玉骨，月样的容仪，只是略显憔悴，却更加衬得女子天生的柔美，男成一时竟看呆了。
“你……”辛薇迅速向后退一步。
男成醒悟过来，嘴角那抹笑浮现，“也好，我让人带你去洗漱休息，晚上我去看你。”
辛薇知道男成也是聪明人，欲擒故纵的把戏甚为老道，不过一想到晚上还要再见，她的眼皮直跳，男人接近女人还能为了什么呢？她内心叹气，果然玄盛了解他昔日的这位学生，或者说了解男人，预测到男成的猎奇心理，他会急着在想蒙逊回来前打动辛薇。
高昌城的焕然一新，街边巷落都能感受得到繁华，偏偏在深宫后院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走在这佛堂林立，红棕色的塔式夯土宫城，辛薇有种熟悉的陌生感，前面引路的小侍女让她想起了朵兰，那个卑微的被活生生虐死在这里的女孩。
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各宫已掌起了明亮各式的灯，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屋宇不下十几个，沮渠罗仇刚搬进来时这些房子基本上无人居住，现在竟然华宇雕栏、歌舞升平，偶尔在远处有烟花冲上天，一些宫人规规矩矩地路过他们，手上捧着些喜色的绸缎，辛薇站在一处拐弯的角落，看着他们，忍不住问：“快要有喜事吗？”
小侍女低头说：“禀新贵人，三日后是咱们城主的生辰，各宫都在忙碌。”
辛薇估计她误会了自己的身份，忙解释说：“小姑娘，我不是新贵人，我以前就住在后院靠近赫石河的那间屋舍。”
小姑娘一听，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你是咱们城主夫人的姐姐？”
辛薇回想当年惹怒宝娅，然后灰溜溜地弃城投军，估计她也没把我当过姐妹看待，仇人还差不多，万一再遇见宝娅，她还得想个对策才是，可惜玄盛没交给她怎么对付女人。
“我可不敢跟你们城主夫人作姐妹，她那脾气……”辛薇说着又叹气又摇头的。
小姑娘听她这样说，居然不高兴了，“请新贵人谨言，咱们城主夫人温柔高贵，对待下人和善亲切，即便她出身不好，却把这王宫管理地井井有条，能与她做姐妹都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与其他宫的贵人们不一样，后院那间空房的是夫人亲姐姐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连城主都答应她不得让任何人搬入……”说着，她偷看了辛薇一眼，好像对她的到来有多大意见。
辛薇也正张大眼睛看着小侍女，他们八卦的“城主夫人”是同一个人吗？
“小姑娘，请问你们城主夫人闺名是？”
“城主夫人的闺名岂是咱们下人敢称呼的，不过两年前，我喜欢叫她……那曲阿姐。”
辛薇正迈开的腿僵住，快掉了下巴，“那曲？她，是城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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