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一章
与春祭同一天生辰的卓家老祖宗,今年的七十大寿,邀请四方宾朋好友。
卓家乃武林世家,近两百年的家史,位居付莨国,七省二十三州最南方的浣州·州府邢奚,占地上万亩,亭台楼阁重叠交错,其中更有数不清的暗道,密室以及机关。
卓家一向欢迎人前来做客,不免有不请自来的客人,但下场只有两字——失踪。
久而久之,人们口舌相传,也就少有人“突然”到访。
这样的卓家并不适合接纳过多客人。
此时,天下第一楼的主人慷慨借出资产下,位于邢奚最大的三座酒楼——攫鹤、沉香以及镜水,招待不同身份的客人,攫鹤楼接待的大都是武林同道,镜水楼是卓家姻亲远亲,沉香楼则是官面上有往来的人。
卓家招待客人每日花费不谈。
三座酒楼的主人,在大约半月有余的时日,放下买卖出借酒楼,白白扔去银两已经让人瞠目结舌。
此刻,酒楼主人,也是号称“天下第一楼”的主人·全天下趴在攫鹤楼最高一层的楼栏上,观望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半晌,喃喃自语。“我真是大方。”说完感慨一下,回头求证:“对吧?美人。”
一抹翩若惊鸿的倩影,正埋首坐在书案后,一手算盘,一手毛笔,完全不的空闲,却似乎举重若轻的依旧神清气爽。
“美人……”见对方不理自己,全天下哀怨的从窗口处爬下来,蹭到对方身前,晃来晃去。
“说重点。”翦水明眸瞟过全天下,不冷不热。
“那个……没有。”总不好说我无聊吧?全天下又趴回窗口。
天渊很忙,卓家长孙,自然忙里忙外忙死为止。美人一天到晚也在忙,忙着楼中一堆琐事,所以各地管事们都觉得于美人,才是真正能够守业的当家。全天下不过是只晓得“开创”的野心家。
“娉婷妹妹……”你怎么还不来呢?
好似回应全天下的愿望。
视线尽头,南北走向穿过邢奚城正中的迎神街北面,缓缓驶来一辆暗红色的马车,车身较一般马车大了许多,造型古朴,一看其主人要的便是舒畅实用,而不是张扬华丽,车厢两旁的通风的小窗悬着黑色的幕帘,马车由两匹体形中等的栗色马驾驭,远远看赶车的车夫一身青衣,似乎是个少年,低低的帽沿压下,什么模样看不清。
马车旁首先让人瞩目的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身材修长,全身尽显张力,鬃毛披散,气势威武,让人不由得想看它奔跑起来的英姿。此刻,它却老老实实随着其主人的愿望,跟着马车的速度慢慢前行。马上的青年一席同样黑色的衣衫,青巾束发,从眉目间看,温文儒雅,三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七分半梦半醒的朦胧,周围不知多少人被他无心一眼扫过后,悄悄红了脸。
接下来后面的便是六辆载着寿礼的马车,车身上刻着月柳商号的标示。
这一行人,是代表两位无法抽身的兄长,前来祝寿的月家老三月青岚与妹妹月娉婷一行人,他们晚卓天渊四日来到邢奚。
“来了。”全天下看到了熟悉的银月刻印,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大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只差直接从攫鹤楼四层跳下去。
马车在攫鹤楼前停下。一侧黑色的幕帘掀起,路出一张娇美的笑颜,白里透红的粉嫩肤色,额间一点朱砂痣,眉眼弯弯的,笑容稚气——不晓得在全天下眼中,月小姐娉婷是否被美化许多,总之兴奋是绝对的。
随后,幕帘垂下,马车前的垂帘被打开,少女探出半个身子,作势下车。一旁先一步下车的赶车少年,正要伸手扶她。
“娉婷妹妹——!”我来接你下车。
全天下兴奋的纵身跃下四楼,向期盼已久的身影冲去。
嘭的一下,全天下如愿以偿的抱住对方,过大的贯力将对方撞倒,扑在地上。
“啊——!”
“小姐?!”两声惊叫声同时响起。
全天下突然意识到对方是个普通的少女,未曾练武,这一下……“啊!啊!!娉婷妹妹!你没事吧?!”慌乱的撑起身子,才发觉眼前对方的体形似乎高出自己许多,偏瘦。才两年不见,娉婷妹妹长高许多……全天下感慨。
“罗炙!”少女的声音从车内闷闷的传来。
全天下回头,看到月娉婷从车上爬下来,揉着撞疼的脑门责问。“你干么突然拉我……”
“啊,娉婷妹妹,好久不见!”全天下对她灿烂一笑。
“……嗯,嗯。很久不见了,全哥哥……”月小姐则神色奇怪,忐忑的看向被全天下压在身下的人。
一时间,人群迅速聚拢而来,却奇怪的鸦雀无声。
“天下,”美人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似乎是来不及拉住全天下冲动的举动,一路从四楼追下来,气息不稳。美人一身飘逸的白衣有些翻卷凌乱,平息了下跑动后紊乱的呼吸,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站到前面,笑容可掬的反问:“你在做什么?”
“我……”全天下傻笑。
“罗先生,没事么?”此刻,一直端坐在马上的月青岚翻身下马。他是把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全天下,你可以……
月青岚?全天下瞄过走上前来的人,却怎么也不敢把视线往身子下方瞄一下。
“嗯,还好。”罗炙低低的声音响起,语调轻缓柔和,柔和到让听者起鸡皮疙瘩,就算他声音再好听,全天下也分辨得出是这个男子的声音。“你,还不起来么?”
其实,在看到娉婷的那刻,全天下已经缓过神,却不知道如何下台。
“啊……啊!啊!抱歉,抱歉!”逃避不了了……全天下哭丧着一张脸,从地上翻身起来,连退三步。怎么抱错人了呢?“那个……”
“抱歉,”于美人打断全天下的话,走上前,优雅的向对方赔礼。“家教不严。”
“……嗯。”罗炙掸掸身上的尘土,那不温不火的声音,听不出是否生气。
到底谁是主子啊?太嚣张了。全天下抱怨,扭过头不理美人。“娉婷妹妹,你没事吧?”往月小姐站的位置移动。
一只手勾住全天下的衣领。
“天下,”美人带着温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没事,你有事。”而后对着在场的人扬起优美的笑容。“大家看够了么?没事的话,请散去吧……”
美人话音刚落,一干看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走开,可见于美人在此地的威信不可言喻。
“我会叫人带领诸位前去休息。”美人对月家兄妹以及被“误伤”的人歉然颔首。“诸多杂事等着楼主去办,晚些时候会再来正式赔罪的。失陪……”
“美人……”
“天下,有时间吃人家豆腐,没时间办公吗?七十二间……”于美人说着稍稍有些奇怪的话,远去。令人吃惊的是,相貌优雅美丽,身材修长纤弱的美人,居然仅用一手便轻松的提着全天下的衣领,由不得挣扎,拖向攫鹤楼。
途中,遇到从楼中迎出的跑堂,他见怪不怪的向两人恭敬施礼后,向月家一行人走来。
++++++
攫鹤楼主体为楼,楼后还是有大小不一四座形色风格各异的庭院,来招待特殊的客人。
暖春斋居攫鹤楼最远,最清静,也是最精致的庭院。此庭院,为南方特有的团房结构,房屋、庭院、院墙呈“回”字形。二楼招待要客,一楼为随从居住的地方,楼阁包围的中央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娉婷被安排住在二楼东侧,青岚居北侧,罗炙在西侧。
此时,东侧屋内——
“小姐,用这个敷一下。”金铃指了指娉婷被撞红的额头,递过来蘸了凉水的布巾。
“啊,好的。”娉婷接过湿布巾,感觉脑门从一开始的生疼,变成隐隐的,火辣辣的那种痛感,的确需要降温。冰凉的感觉触上额头,突然的沙疼一下,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娉婷赶在丫鬟还要说些什么前,摆了摆手。“没事的,铃儿。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
金铃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小姐休息的里间屋,去了外间。
“好疼。”娉婷喃喃自语。刚才是怕小哥担心,她推说没事,到现在大概肿起来。
回想一刻钟前那会儿,她才要下车,便被罗炙从身后一拉,摔了回去。撞个头晕眼花,好容易才爬下车,却看到先她一步下车的罗炙,几乎是仰面朝天的被全天下扑倒在地上,看那姿势也好不到哪儿去,害她疼也不好太放肆的说出口——感觉上,若是被这么扑在地上,更疼才是。
“很疼?”罗炙的声音从屋中一隅响起。
“要不要换你试试?”娉婷没好气回答,已经不在意周围这些“人”出入她周围的方法了。
“……免了。”
“罗炙,你干么突然拉我?”她从敷在额头上的布巾下看向慢慢走近的身影。虽然很感激他帮她脱离更大的“痛苦”,但是要她看,直接说一声,或者拦她一下不更好?也不会像这样,大祸避开,小祸临“头”。
“嗯……”罗炙垂眼站住,一只手的手指勾着一缕散发,慢慢缠绕。
这个也需要考虑?娉婷无言,瞪着他,看他说什么。
罗炙抬眼对她一笑。“我手痒。”
啪嗒,湿漉漉的布巾从额头上滑落。
真……真不想感谢他,娉婷闭眼,抬手捂住额头。一丝冰凉的触感,掠过面颊,她睁眼看到一缕长发从眼前滑落。距自己不过半尺的罗炙,正俯首看她。
“别动。”罗炙拿开她敷在额头上的手,仔细地看过上面红肿的痕迹,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掠过心头,他微蹙眉。他是斟酌过的力道的——看起来对于娉婷来讲,还是重了。
他的手冰冰的,慢慢划过额头被碰肿的伤处,娉婷惊讶的感觉伤处的热度和胀痛一丝丝被抽干,消于无形。娉婷不自觉地再用手摸摸,一下子恢复,刚才的疼痛好像错觉。
“还痛么?”罗炙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再看。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他,精细的五官,偏白的肤色,长长的睫毛下,是那双深邃的凤眼,仔细看会发觉其中,最深处不经意流转出淡淡的紫雾,再细看又是深渊般的墨黑。那张总是带着尊贵和傲气神情的面庞,同他的声音一般变得柔和,作为男子少有的淡粉色薄唇,微抿着,表达出他从未有过的关切。
“嗯,不会了……”不知怎么的,娉婷心一紧,偏过头。
罗炙看向自己的手,掌中突然失去温度的感觉,有些奇怪,找不出因由。
“为何躲开?”他看着小步挪开的少女,很直接的问道。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未曾这样,难道是害怕?不觉得有些晚么?
“那个……”娉婷自己也不大清楚为什么。
这时,远远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
月青蓝刚一脚踏入暖春斋的大门,妹妹和罗先生的声音远远传来,习武的人听觉来得较一般人敏锐些。他马上察觉,不是出自正堂,倒是从东侧传来。
怎么回事?
他挑眉望向东侧,回头示意随后而来的友人慢些走,他则悄无声息的跃上二楼。出其不意的转向西侧的房门前,倾扣两声房门,便直接推开房门。他刚刚踏进房门,便看到罗炙从内室走出,似乎正在整理被全天下打乱,沾上尘土的衣物和长发,他身上只穿着淡色的中衣,一头长发披散,直拖在地面的地毯上,蜿蜒出两尺有余。
第一次见到对方散发,青蓝稍稍惊讶,从未想过居然这么的长……罗先生定不止外表看来的二十出头啊,这时冒昧询问别人年龄,似乎颇为不妥。
“何事呢?三少爷。”罗炙笑问。
“噢,我性急了些,只是想问下,先生可否有事?”青蓝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回问。
“嗯,劳您费心惦记,在下没什么大碍。”罗炙不动声色。
“哪,我不便打扰了,先生早些休息吧。”
罗炙颔首。
青蓝对站在屋中的人笑了下,转身出去,反手带上房门。
罗炙对一旁不明所以的飞璐,淡淡一笑,转身进了内室,决定休息下,这一连几日车马颠簸,真是难受。
才刚刚挨到床面,便听到脚步声悄悄靠近。
“来做什么?”他懒洋洋的睁开一只眼。
“嘻嘻,你发觉了?”娉婷从内室门口探进身子来。
这都察觉不到,早就露馅了。罗炙闭上眼,不看她。“回去。你不怕你三哥返回来,看到么?”他话说得极其冷淡,还在挂记刚才娉婷突兀的退开的举动,心情不大好。下一刻,他感觉有重物匆匆扑上床,睁眼一看,居然是不久前还在“躲”他的少女。
“做什么?”现在补救么?罗炙斜睨着踢掉鞋子的娉婷,不怎么诚恳的模样,他要考虑接受的问题。
少女挤向床内侧,感觉位置不大好,很认真的转过头。“靠边些。”
罗炙一时间不晓得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往一旁挪了下。
娉婷寻到一个满意的地方,侧首将耳朵贴在床内侧的墙壁上,仔细的辨别另一个传来的声音。
“你……”
“嘘——!”娉婷神秘兮兮的作了个手势,再度留神另一边的动静。
六七年没见小哥,他都结交了什么样的友人呢?
“……你在干么?”罗炙起身,从身后拦住娉婷,坐在自己身上。
不在状况内的少女蹙眉,听不清楚,小哥他们在谈什么呢?从她那里听不清,还以为这里会清楚些。不如,直接去偷听。嗯嗯,就这样……
“抱歉,打搅你了。”
“……”罗炙愣怔的看着娉婷跳下床,穿上鞋,跑出去。
原来如此。
良久,北侧传来开门声。
“小妹,这么听着很累吧?”青岚的声音传来。
这一厢静静聆听的罗炙,呵的一声,忍不住低头笑出声,其中有点无奈,更多的是好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