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短篇集合

作者:路人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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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青山》·上


      [吴邪中心]红青山

      一转眼又是一个秋天,江南之地的秋天并不萧瑟,西湖边上的落叶乔木在哗啦啦的风声中掉了一地的叶子,有黄的有褐的也有被莫名抛弃的绿色,它们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覆盖了大片的人行道,在地上绵延出有着灿烂颜色的织锦,行人踏上去的时候那片大地毯索索作响。而湖边的几株槭树,也仿佛在一个晚上就完成了叶绿素到花红素的转变,探出了深红色的指掌,装点着人们的视线。

      然而西湖对于季节的变化是毫不在意的,她总是安静地卧在这里,不声不响却无时不美,外物都变着花样来搭配她的美丽,她却并不因为他们而改变。

      又是一片落叶飘飘悠悠落在了窗台上,我没去理会,只是翻着电视的频道,翻到胖子那张肥脸一闪而过的时候乐了一下,跳至旅游频道听见正讲到二道白河三圣雪山的时候又乐了一下。

      西湖自成一派优雅,那长白山却又是独具一格的固执脾气。二道白河那鬼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春夏的时候还稍微温和些,到了秋冬,又摆出一张臭脸,生人莫近。

      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主持人平板无波的声调,快睡着的时候还是调回了之前的休闲台。一张大大的红木桌上摆满了特色美食,而那个化成灰我都认得的胖子正四平八稳地坐在这一桌珍馐之前,正儿巴经地介绍起这些美食的渊源历史制作流程啊等等等等,我看着看着莫名觉得背脊发凉汗毛直立,不由关了电视,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翻起日历来。

      2015年。
      再过不久就是立秋。

      我把今天的那张日历纸撕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废纸篓里,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是个陌生来电,接了一听发现那边操着一口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听口音依稀是北边人,两边各自牛头不对马嘴了几句我才想起来,前两天在网上订了东西,昨儿个快递到了,可惜这两天恰巧诸事不顺,我便关了店门放了王盟回家,休假的同时让他把账目厘清再回来,自己在附近晃悠了一圈,今天早上才刚回来。于是我和那边确认了一下,约定明天上午把东西送过来。

      我看着日历上那张代表明天的纸头,咬着烟头想王盟那小子的假期大概要提前结束了。

      傍晚到来之前又谈妥了一笔生意,顾客想出手些前朝的字画但并不好此道,不过是因为因缘巧合偶尔获得,想要出手却又苦于不知其价值,怕亏了钱,便找上了下面的人,而下面的人一转头又把麻烦事丢给我,好在这些年下来,我也算自有一条人脉,随便找找总有一个对这方面有爱好有需求,何况这也不算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手不必顾忌太多,自然轻松。
      想当初这些事情还能让我忙得鸡飞狗跳手忙脚乱,现在却已经能够游刃有余。不过想想也是,再崎岖的路,连着不停地走上个十年也能变成闭着眼睛都能过的坦途。而且我还算幸运的,刚开始的时候有二叔和小花帮忙,不至于像只无头苍蝇,嗡嗡嗡地找不到方向。

      后来又接到胖子的电话,寥寥问候几句,得知这小子最近不知怎么又晃去了云南一块,正寻思着要不要再进山一次叨扰叨扰阿贵,按胖子的话那叫拉动当地旅游业以提高全国人民GDP水品。我笑骂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贼心不死,那头胖子呵呵了两声不置可否,话锋一转便扯到了旁的去,端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好功夫。

      从张家古楼出来之后半年多,胖子表示在巴乃终于待够了,风尘仆仆地赶着春运的逆流回归了现代社会,在回他的北京老窝前他来见过我一面,肚子上的游泳圈明显地缩水了一大圈,但是精神亢奋,活像甲状腺激素分泌过多似地,叼着几块钱一包的劣等烟边吞云吐雾着,边操着一口混了云南土话的京片子说起他那几年清心寡欲的生活。当时我们照旧约在了楼外楼,当然,饭钱还是我付。杭州的美食虽然好吃,但是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道,不免腻味。我索性叫了几大瓶啤酒,再来两道普通凉菜,两个人边聊边喝。胖子是个极能侃的人,我也不赖,以往两个人碰面,总有扯不完的皮,那天算是例外,就胖子一个人在那满嘴跑火车,我负责消灭泰半的啤酒和听他扯东扯西扯那边贫瘠的土地和长势良好的蚊虫,就是半个字不提云彩。我知道那伤疤无法愈合,不过至少,胖子能从巴乃走出来,这就是个好的征兆。

      胖子懂的怎么活得轻松,抑郁可以压倒吴邪,但是它战胜不了胖子。

      胖子那段时间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只是在和小花联系的时候偶然听他说过一些,据说胖子回到北京之后正式金盆洗手,背着行囊就跟着一批志同道合的驴友一起当他的天涯客去了,那几年他倒是走南闯北上山下海的,大概是因为以前总倒斗的关系,深山老林也走了不少,居然比一干年轻人还要活跃。至于后来,我所知道的和普通人知道的没什么两样,胖子把去过的那些地方的风景全都收囊在相机里,后来传到网络上,经由各种转帖分享,成了红人,甚至到后来电视台都找上了他,得知他能说会道舌灿莲花,两厢商量之下上头一个拍板,胖子一跃而就成了某知名休闲频道的主持,专门为观众搜罗各地美食。胖大嘴带你吃遍八方这档节目很快红遍大江南北。

      记得他们有一期节目正巧在杭州录制,那老小子还硬把我拉出来伪装路人,等几个礼拜节目播放后王盟还大惊小怪地来向我声讨,说老板你上了电视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只好尴尬地扯扯嘴角,心下把那死胖子拉出来凌迟百遍。

      和胖子的通话结束在昆明机场的登记提示中,之前手机就一直提示着电量不足,按下结束键后没多久便自动关机了。把手机丢在一旁充电,我拿座机给了王盟一个电话,告诉他假期结束了,明天下午得来店里,王盟恩了一声算是同意。这小子也算是长进不少,要换在十年前,大约这会直接抱怨起来了,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真到懒劲儿犯了,除非是用扣工资威胁他,不然他连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的混帐理由都能给我胡扯出来。

      这天晚上我比往常早一个多小时上了床,一夜无梦,既没有故去的人来叨扰,也不见故去的事重演。
      十年长流太匆匆,可终究也冲刷走了许多东西。

      第二日快递小哥一大清早就上门来,我大笔一挥签好我的大名,用牛皮纸包裹的严实的包裹便到了我怀里。
      我打开包裹,里面装着护目镜手套手摇式充电手电筒等等小东西,最占地方的是一个矿灯,最底下是几包压缩饼干,用锡纸包着,沉甸甸的像是银锭,这些东西也就是网上和旅游商店能找到,超市里货架上的那些,口味是好了可本质和膨化食品没什么区别,不禁饿。我翻出个登山包来,把东西一股脑儿全丢了进去,然后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玉石制品,上头尽刻了些牛鬼蛇神类的东西,邪气的很。

      我看着小哥给我的这个鬼玺足足有半分钟,最终还是把它放进了包里。

      下午的时候王盟回了店里,我带他去店面后的房间里,指了几件物事给他看。

      “外边的小买卖任凭你打理,这边也就这几件算是大东西,不是识货的别拿出来,都保险,凡是价位到了就可以走。”

      王盟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我。

      “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笑笑,没有告诉王盟如果我一个月内不回来他就可以荣升成老板了。
      “我去见个老朋友。他那人脾气古怪的很,就爱往深山老林里扎。非要折腾得人恨不得满世界找他。”

      这些年我虽然出行地比当年频繁地多,但大多是小打小闹,最多一个礼拜就回来。我漫不经心地想起当年王盟知道我要去长白山追张起灵时候说的话,什么一般电视里面所谓的高人,隐居后再被人叫出山的一定会死。其实这话得改一改,如果一个人不是真的了无牵挂,那么无论他跑到哪里,总有太多的可能让他出去寻死,而要是真的什么都放下了,自然就能从此幸福安康平安喜乐。

      说到底,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昨天网上订的去北京的火车票是近半夜的——在去二道白河上长白山之前我还得见小花一面,而现在日头正盛,仍有大段大段的时间供我荒废。
      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等待便成了一件煎熬的事情,我有些焦躁地到处走,努力思索着还有什么东西遗漏的。大约这几年见多我淡定不惊的表情,王盟看着来回转悠的我,欲言又止,一句话在喉咙处上上下下就是没说出口。而在他终于想好怎么措辞的时候,我脚步一转,右拐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背包里又重上了半公斤。我掂掂分量,总的来说还算轻松,托这几年时常出去爬爬山的福,体能下降得并不厉害。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我总不至于那么不济事。

      这几年全国铁路大改革,不是动车就是高铁,动车还算是平民的,现今往往走个短程都只能找到高铁,简直是铺张浪费。我想着之前交出去的几张票子,哪怕从来都不是贫困户,也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也难怪春运一年比一年可怕,这年头,便宜的东西不好找。

      列车驶离月台,没有记忆里长长的鸣笛声,也不再有人沿着月台一路跑一路跑直到火车的尾巴消失在铁轨的那一头。我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窗外近处的景色由缓到快地游动起来,最终在惺忪的睡眼里成为一片模模糊糊的色块。

      在这样一种高速行进的状态里,每过一秒我都觉得自己仿佛离那个地方更近了,只是内心早已没有了所谓的宿命感,只有一片茫然。
      我很难说清十年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好像它就这么一眨眼在我的指缝里流了过去,再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过去的每一天都如此深刻真实。这有点像闷油瓶。
      关于闷油瓶这个人,我始终无法用语言来确切地定义他,也许是他太过强大,以至于他在我的心里更近于神佛而非凡人。然而与之相悖论的是,当他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人群里时,他又恰恰只是一个那么平凡的凡人,吃喝拉撒睡一个不少,大概嫖赌抽也没拉下。我也不止一次见过那人受伤,他流的血同我同所有的人一样都是红色。
      这样的人,你始终无法找到和他相处的距离,离得远了,这个人便会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你的生命里,离得近了,却又顿感矛盾重重。他仿佛是对人间百态全然不在意,只是活在他的世界里,走着他的那条殉道的路。

      这些年我的心思更多地在生意上,偶尔和小花通个电话,又或者是被胖子定期骚扰一下,只是甚少想起闷油瓶。时间长了,偶尔我甚至会怀疑,闷油瓶是否真的存在过。我想,只有每到这个时候,我才愿意去承认,我和那个人之间究竟是隔了多少重的距离,而我当初的那番话又是多么天真幼稚,闷油瓶说过,像他这样的人,终究是要被时间淹没,遗忘,然后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他也说过,想来想去,他和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联系,就只剩下我了。

      因为他这一句话,十年在我的生命里匆匆流去。
      因为他这一句话,我始终无法放下。
      每一个过去的日子,每一次太阳升起又落下,都仿佛在提醒我。
      吴邪,你的朋友在地下,你和他有一个十年之约。
      吴邪,你得去找他。

      我不得不承认,我不了解闷油瓶,可是他却太过了解我。
      他仿佛是能看穿人心的,只是张起灵终究还是不懂人心。
      他大概觉得十年足够让我退却。
      可是十年后我却依然坐着驶向那个冰天雪地的列车上。

      额头抵着的那一块玻璃已经染上了人体的温度,我合上眼,只觉得内心空明澄澈,说不出的安宁。

      前些年的时候时常做噩梦,或是梦见海底沉船里那一行血书,或是梦见胖子躺在那个诡异的石洞里,白花花的肠子流了满地,或是梦见满眼的青铜铃铛,身后有人在唱通天大路九百九十九,又或是梦见霍仙姑被割下的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然而无论如何,最后在梦里出现的,只有那一片皑皑白雪,熄灭的火堆,和已经闭合的裂缝。清晨的太阳爬上来,照亮了群山,周身却少了一个人。

      也许闷油瓶是觉得十年足够长,可以让深刻的回忆变成淡然的往昔,而执念化作云烟。
      十年前深刻在心里的面容和名字,十年后也许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识别。
      没有人是圣人,就算是闷油瓶。我不相信他没有怨恨过。
      只是他最终替了我这十年。
      作为张家最后的起灵。

      我也许看到的只是他愿意展示给我看的那一面,就像十年以前我跟着他再上三圣山,风在四周群山的缝隙之间穿梭呼啸,告诉我他和它们的渊源,我却无法听懂风的语言,只道其凌冽刺骨。

      但是不管怎样,我只要知道一点就已经足够。
      张起灵也好闷油瓶也罢,那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黑漆漆一片,列车减缓了速度,即将进站。
      我揉了揉太阳穴,好让昏沉的脑子变得清醒一些。

      夜晚的帝都虽不比夜上海那么流光溢彩,却有一分雍容的大气在,同杭州一样,这座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岁月在这里沉淀成一种独特的底蕴,像是封存窖里多年的老酒,自有滋味百种千回。
      秋夜的凉风扑在脸上,还带着夏日残留的湿气,耳旁有乌鸦呱的一声哑叫,然后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回头,是个不认识的人。
      但是在这个不认识的人背后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衬衫的男人正低头玩着手里的手机。当我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似有所觉,抬头和我的视线撞在一起。
      相视而笑。

      “王胖子不知道?”
      舒舒服服地靠在小花私车的椅背上,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来之前我就和小花说了我要再上一次三圣山,他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淡淡道装备我会给你打点好。只是他没料到,胖子并不知晓这事。
      “我看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简直堪称他们那频道第一金牌主持,我要把他拐带走,他们那导播还不把我给宰了。还不能忘了人身后的粉丝,群众力量大啊咱惹不起。”语罢,又打趣小花道,“何况我这人向来心肠软,没有某些人拖人下水的嗜好。”
      小花大概还想再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换了题
      “非也非也,这某些人呢,其实是本着姜子牙的心性,愿者上钩耳,拖人下水这种下流勾当,花儿爷是不屑去干的。”
      话到此处,两人又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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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红青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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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情却被无情恼
    有爱的妖孽攻风流受=v=超级可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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