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短篇集合

作者:路人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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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青山》·下



      “说真的,不告诉他?”翻开手机继续刷里面游戏的记录,小花问我。
      “虽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问我,但是小爷真没拖人下水的意愿。”
      小花突然转头看着我,眼里有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那要不要打个赌,就算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王胖子肯定会在你上山前截住你。”
      “不赌。赢了我也没好处,输了我还得倒贴你。”
      “腿长在胖子身上,来不来在他,”我指指自己,“但是说不说在我。”

      第二天,我谢绝了小花送我一程的建议。我拿上我的行囊,蹬上一班往那方向去的长途车,一路颠簸着过去。

      车子很破,车身上的漆早已被蹭得七零八落,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嘈杂声响,鼻间满是难闻的机油味道,路况也很糟糕,长年未经修理,道路已经被压得这里一道坎儿那里一道裂缝的,更有的甚至不能说是路,只是一片泥泞。车子摇摇晃晃地走,我坐在上面,不禁有些惴惴,怕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老爷车一不小心陷进坑里就地抛锚。

      经过几个多小时的折磨,长途车在一个破败的车站前把我丢了下来,我看见在那个字迹都被磨尽的牌子下面蹲着一个人,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头,看见我的时候,他把嘴里的烟在水泥地上摁灭,抬起头来咧嘴一笑。
      一个胖子。
      我发现我并不惊讶,哪怕我未曾告诉他我最终决定远赴千里而来。
      就像我当年紧赶慢赶终于在这里追上了闷油瓶,当我替代了他的角色的时候,我来到这里看见这个荒凉的车站上蹲着一个胖子。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掌拍上胖子的肩膀。
      我什么都不必说。
      这就是兄弟。

      我和胖子伴着步行了没多久,便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大概是山里终究还是闭塞,这里的时间缓慢地仿佛是停止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是变的,大概也就是偶尔来此的过客。
      问了问镇上的人,得知这里倒是有直接去二道白河的车,不过这车每天只有一班,而我们来的不巧,今天这一趟车大约一刻钟前开走了,要去只能等明天这个点儿,那人说着又抬头看了看,道如果下雨的话可能还会更晚。
      我心下咒了一声倒霉,转身去拍后面和旁的人唠嗑得正欢的胖子的肩膀,想找家旅店。刚抬脚却被刚刚那人喊住,原来歪打正着,这正是家私人旅馆的老板。

      安顿好行李,我和胖子各自占了一张床坐着,他从屁股后摸出一包烟来,自己点了抽了,又递给我一支,我没拒绝,问他借了火,于是房间里充满了两个老男人制造的有毒烟雾。
      沉默了一会,我对胖子道。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小爷身上装了监视器,怎么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皮子。”
      胖子悠悠地吐出一个大烟圈,看它在半空里消失,伸出空着的那只肉掌在我面前挥了挥,又悠悠的道。
      “天真小同志,须知孙猴子也逃不出我胖大如来的五指山的,更不要说是你了。”
      被他这语气弄得浑身发毛,我赶紧求饶。
      “成,还请胖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同志就同志,别再添个小字,我这可都是快不惑的人了,当不起。”
      “我说天真,我就问你一件事儿。”胖子把一条腿翘起来搁在另一条腿上,神色却很认真。“你这回下去了,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我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就知道我得下去一回。其余的,我不知道。”
      我得下去一回,我要去见一见那个闷油瓶子。
      “那如果小哥他不能……如果他不肯从门里出来呢?”胖子问到一半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不能换成不肯。
      “那我就当是旅游,再去见证一下古人的神迹。”
      “天真,还记得胖爷我曾经说过什么吗,”听我这么说,胖子也笑了,秋天的寒冷在他眉目间凝聚的肃杀之气消失无踪,“虽然过去这十年的生活的确不错,但是你既然选择来这里,那么胖爷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真的有一天,觉得有一个地方非去不可并且凶多吉少的话,一定要叫上我,别让胖爷这辈子再有什么遗憾。”
      “如果咱们三一起死在斗里,那也是一件美事。”

      “就是凑桌麻将三缺一。”我笑道。

      所幸的是,第二天的天色虽然阴沉,却还是没有下雨。到了点,每日一班的班车还算准时到达,我把自己裹进冲锋衣,看旁边的胖子没什么变化的衣着,不禁有点羡慕他那一身神膘。
      车子绕着山脚弯弯曲曲的道路摇摇晃晃的开,我往远处看,地平线上耸立着无数的山,连绵起伏,被黄绿夹杂的颜色包裹着,只剩顶上还是一片亘古不变的雪白。

      我们决定在二道白河休整一下顺带找个能带我们进山的当地人,胖子找了一个据说很有经验的向导,很快和他谈妥了价钱。那向导一看也是明白人,又或者是这些年背包客增多见多不怪的缘故,也不问缘由,只是问清了大概的目的地,双方简略地讨价还价一番,便很爽快地拍了板。

      向导是个典型的山里人,人瘦瘦小小看着甚至有些干瘪,身手却委实灵活的很,掌上有很厚的老茧,大约是农活所致。他话不算太多,操着一口混着土话音调的普通话,我沉默地走在后头,透过护目镜看前方胖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我本来并没有指望能找到那条缝隙,当初到达那里靠的全是闷油瓶带路,本就是深山里到处都差不多,又是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个标志性的温泉,但谁知道那鬼地方还在不在。所以,当时不过是把缝隙所在的四周环境大略记了下来,却没料到这眼前的向导居然知道方向。

      山路一向崎岖难行,走了没多久路途就变得陡峭起来,胖子也没了扯皮的兴致,更多地把精力放在了脚下的路上。风刮起来呜呜地响,更衬得我们这一行沉默。
      我们一大清早就起了,到现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向导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又往某个方向指了指,我抬头去看,那里有一片平台,本来一直行走着倒不觉得,这一下才发现双腿已显酸软,我和胖子对了个眼神,然后跟着向导走上那平台。
      胖子找了快平坦的岩石坐下来,拿出水壶小口小口地灌水。我怕坐久了就没力气了,只是卸下了包,向导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再折返回来,连比带划地表示大概走了多少路程,又向问我们确认了一下必备的装备有没有带齐,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他松了一口气,说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到达。

      这一休息大约花去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接着向前行,绕过两个弯后景色开始变得单调起来,入目之处除了偶尔裸露出的岩石是深色以外,只有一大片的雪的颜色,自然,这种刺眼的白被护目镜过滤之后,都被蒙上了一层和镜片一样的颜色。大概是因为来到了两个山峰之间的鞍部地带,路也不再那么难走,只是这里积雪显然深了许多,我们只得踩着前一个人留下的脚印,才能保持一定的速度。再走了一段路途,山势开始向下而去,我小心地把重心降低,尽量只留意脚底下的情况,然而余光中瞥到的部分情况却让我内心中涌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们走过一块形状奇怪的大岩石,位置也很突兀,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样。我不由多注意了它几秒,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些片段。

      快要到了。我想。

      我的直觉很快应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爬上一段悬崖之后,我在周围看到了融雪的痕迹,向导微蹲下身,顺着雪融化的痕迹一路找寻过去,我努力地想从记忆里找出些有用的信息来,无果。最后还是向导首先找到了那条缝隙,刚好够一人弯腰通过,淡淡的硫磺味道从里面飘出来,伴随着一股热气。

      我们钻进那缝隙里,路上向导对着两旁的壁画啧啧赞叹了一番,不多时我们来到温泉边上,就地休整。胖子掏出无烟炉,还是照着以前的法子,把干粮和罐头肉丢进去一起煮,在等待的过程中,向导说起了和这个裂缝有关的一些事。

      我们到的地方,即使对于当地的人来说,也是很少到达的深处——而且他们大多也不走这方向。而向导说,他也是误打误撞,往深山里转的时候遇到了大雪封了回去的道,只好再往里面走,谁知道山中间这一片到处都是一样的景色,竟让他迷失了方向,那样恶劣的天气下,多待一会危险也就多一分,向导咬一咬牙便随便找了个方向一路前行,却不想遇到了有地热的地方,同样是循着雪融的痕迹,他找到了这里的裂缝,凭着这里的热气度过了那一夜。

      不过,向导说,他并不知道这缝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甚至于还有一个温泉。他们这样靠山吃山的,总是对于大山有一分敬畏,像是这样奇怪的地方,往往是会避开走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这样认真道。

      根据我们一开始的约定,我们会在此休息一晚,第二天起来后各自分道扬镳,向导的工作就此结束,他接下去需要做的只是往回走。对此向导倒是觉得有些不妥,提议他是否要在这里等几日,我看胖子,他眼观鼻鼻观心地仿佛老僧入定,用勺子搅着锅里的东西,我无奈地对向导摇摇头,说不必了。我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出来,但这毕竟是我的事情,胖子跟来已经是意料以外的事,没必要再多拖一个人。

      分别前向导问胖子要了纸笔——他倒是随身带着这东西,唰唰几笔画出个大概的路线图出来,又在难走的地方注上几个醒目的标志,然后他就收拾了东西,往我们前进相反的地方而去,裂缝开出的空间曲曲折折,一个转身他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而我们往里面走,普通的机关胖子自己就能应付,而我后来十年对这方面也算培养了一些兴趣,读了不少有关的典籍,偶尔甚至还能提点不太馊的主意。

      这次进去的时候尤其顺利,一路上别说粽子,曾经盘踞在这里的大量雪毛子也不见一只,而真正到了那扇青铜大门前,我才真的觉得地底下的时间也是流动的。九龙抬棺仍旧好好的在那里,却没有了让人发毛的感觉,青铜链条上依然挂着无数的尸体,地上散落着不少骨架,看形状像是和寄生着口中猴的三青鸟,这种凶狠的人面鸟当初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却不复存在。青铜大门巍然屹立,肃穆依然,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像是一种生硬的拒绝,发着森森的寒气。如今这里的样子,倒才真的像是一座山中的巨大坟墓,把死亡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与之共同沉眠。

      我的手指触摸上青铜门的表面,那些或精细或粗犷的纹路在我的指纹间浮现,整座大门有六十多米高,矿灯的亮度不过够照亮这巨人的一个脚趾。我不厌其烦的一边查看一边摸索着过去。

      终于,在两扇大门合缝的偏右处,我找到一个方形的凹槽,中间阴刻的花纹,正和鬼玺一模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取下背后的背包,从一堆杂物里掏出闷油瓶给我的鬼玺,我可以感到我的手正微微地发抖。
      玉质在手里温润沁凉,带一点点的阴冷,我将鬼玺嵌入那凹槽中。

      惊天动地的一阵响。
      山摇地动,有碎石簌簌地落下,其中几块不巧砸在胖子脑门上,惊起他一声骂娘。

      先前我还担心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造成山体内部结构不稳,把我和胖子一起埋在里面,结果并没有多久,地震般的动静便停止了。
      我定睛去看那鬼玺,却没见着它的踪影,低头一晃才发现那玉已经碎成了七八块不规则形状,静静躺在地上。
      这时候身后传来胖子的惊呼。
      “小吴,看那门!”
      再看那青铜大门,我大吃一惊。
      原本金属的质感已经完全消失,一层肮脏的比原本更深一些的暗绿色掩盖住了青铜的光泽,如果说之前整座大门仿佛是一个尊严的神祗,于绵长的呼息间静静俯视着我们,那么现在它便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已过了最后回光返照的时刻,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走,只留下一个依旧巍峨却老旧的空壳。

      我惊愕地看着这变化,脑中空白一片。
      我曾无数次的设想过此刻的场景,或是闷油瓶真的出来了,要我替他的班,或是我来到这青铜大门前,却无法找到开门的方法,又或是我甚至都没有能站在这青铜巨物前。
      可我从没想到,鬼玺非但没有打开这尘封的大门,反而——也许是——毁了它。

      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再睁开,期盼这或许只是一场梦境。但是现实终究这样摆在我面前,青铜大门死去了一样,再没有动静。我想我并不是不能接受,我也许只是……再需要一点时间。
      肩上多了一个重量,胖子默默地把手搭上来,我转头,眼里映出一点火光——他不知何时点起了一支烟。
      胖子拍了拍我,然后往包里摸出一瓶二锅头,肥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拿瓶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嘿,小吴,看看这个是什么?”
      我也跟着大笑,同样从包里掏出一瓶来,红星的。
      两个男人洪亮的笑声响彻了这个地底的空间,碰撞到山壁后再反弹回来,一阵阵地冒回音。

      洒了大半瓶在大门前,算是给闷油瓶的。各自灌下半瓶二锅头后,我和胖子显然步子都有些飘,胖子还好,眼神还能保持十秒钟的不游离,我向来酒量不怎么的,这时候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酒精以迅猛的姿态席卷过全身的血管,化作热量喷涌而上。在这样一种可以说是鸡血上头的状态下,我和胖子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着,一步步往外走。

      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大抵如此。人总要活下去。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爬出缝隙,这时候天刚蒙蒙亮,我下意识眯着眼睛看向手上的电子表,正是立秋过后的第二天。我拉着胖子找了块地儿坐下来,等待日出。
      不久之后,连绵的巨大山脉也遮挡不住的天边大片大片地翻腾起来,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水。
      太阳缓缓升上来,染红群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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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红青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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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情却被无情恼
    有爱的妖孽攻风流受=v=超级可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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