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迷度

　　摘取日冕的王冠，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你就是我的太阳，发光发热的最重要之物。

　　*

　　忍足侑士自认为是个坚强的少年，并没有因为父母离异或者远离家乡而自暴自弃。
　　只不过他忘记了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是个感情敏感的年纪。

　　“我说啊……病历是你寄的？”
　　深蓝色头发的少年肩膀夹着话机，空闲出来的双手正在翻阅一堆纸页。他坐在寓所宽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东京繁华的夜。
　　“对。”电话那头传来的声线柔和，是个女生在讲电话。“是我拜托涪江医生做的。”
　　忍足扫视着病历上的检查报告，最后视线停留在一张手写的确诊单上。
　　他的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音节来。
　　“侑士？”
　　对方见他没有说话，不确定地提醒了一声，继续说。
　　“不管你怎么想，左端是无辜的。”
　　话机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纸片哗啦啦地从忍足的膝盖上掉下来。他无力地撑着额头，嘴角似笑非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那是假的吧。
　　忍足把手里的确诊单揉成一团，朝玄关的方向扔去。纸团落地，孤零零地滚了一圈。
　　“侑士你在听吗？”
　　话机里又传来对方的声音。忍足侑士僵硬着身体去捡掉在地上的话机。
　　“我没有想对她怎么样。”
　　他觉得舌尖有股难言的味道，苦涩地让他皱起了眉头。
　　“不要再给我寄这些东西，日下部。”
　　在电话那头的日下部栗的声音还没有转化成电波传到忍足的耳朵里前，他挂断了电话。

　　地上好冷。
　　忍足抱起胳膊，靠着落地窗，周围散落着病历报告。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落进室内，照亮其中一张上写着病历主人的纸页。
　　上面写着——左端迷度。
　　“我……怎么了。”
　　忍足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纹路发呆。
　　并不应该这样的。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的。
　　左端迷度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想上扬起嘴角，表示自己心情不错。可惜他几乎没有力气去调整自己的面部肌肉。
　　窗外的霓虹灯光落到他的脸上，俊秀的面庞覆盖着一层迷茫。
　　半晌，他侧过脸去，视线不远处有个纸团，孤零零地在那里。
　　确诊单。
　　他起身走过去，赤着脚，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
　　那纸团就在眼前了。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弯下腰，去拾起那个纸团，打开，再看一遍。
　　来自脚底的冰冷触感蔓延至心脏，忍足仰起脸，合上了眼睑。

　　“我不想……就这样被忘记。”

　　*

　　日下部栗在电话忙音提示了一分多钟后才挂断了电话。
　　她叹了口气，不放心地看了眼窗外。
　　那种感情，很难理解吧。
　　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栗。”
　　一束光线随着推开的房间门而涌入室内，坐在床头的日下部栗转过头，立马站了起来。
　　“爸爸。”
　　日下部先生走进女儿的房间，扫了眼室内。
　　“在烦恼什么事情呢？”
　　“诶？”日下部栗局促地看着父亲。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日下部先生语气平和地说，“有苦恼的事情就躲在房间里，连灯也不开。”
　　日下部栗窘迫地低下头，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对不起爸爸，我……在想一些同学的事情。”
　　“能跟我这老头子讲讲吗？”日下部先生坐到沙发上，朝女儿招了招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跟你说话了。你总是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都用不到我了。”
　　“爸爸——”日下部栗娇嗔地看了眼父亲，坐到他身边。“其实和侑士也有点关系，所以我……”
　　日下部先生挑了挑眉毛，一手抚上女儿的肩头，慢慢地说，“是那小子有了女朋友，还是你有了喜欢的男生？”
　　“不是——”日下部栗起先很大声地否定了父亲的猜想，继而声音又低了下去，“您一定知道忍足家的具体情况吧？听说忍足木礼先生准备再婚了。”
　　“是有这样的传闻。”日下部先生点点头，“你在担心什么？”
　　“您知道忍足先生再婚的对象是谁吗？”日下部栗避而不答，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我可不清楚。”日下部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和木礼先生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亲家呢，人家的家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日下部栗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鼓足勇气似地说：
　　“我……派私家侦探调查了一些事情。情况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她揪住日下部先生的衣袖，有些激动地说：“爸爸，请您不要看轻我！虽然我和侑士现在有婚约，但是我——我总觉得，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所以我想……我想等成年了，提出解除约定的时候，最起码有些底气。我……对不起爸爸。”
　　她忏悔般地深深低着头，日下部先生的眼中闪过什么，最终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发顶。
　　“傻孩子，这些事情，爸爸猜得到。”
　　“诶？”日下部栗诧异地看着父亲。
　　“最近你提取的钱款数目有些大，银行那边就打了电话给我。我想我可爱的不用我操心的女儿什么都不缺，那么也只有私家侦探会收取这么多费用了吧。”
　　“我……我很抱歉。”日下部栗攥紧了父亲的手，“我不想给您添麻烦，等到我毕业后，我不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日下部先生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傻孩子，爸爸在意的是你，不是那些钱。当初给你和忍足家的小子定亲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草率。可是爸爸并没有太过重视你的感受，给你造成了这么久的困扰，是爸爸的不对。那么……你似乎没有把话讲完。”
　　日下部栗擦了擦眼角，坐直了身体开始接着叙述：
　　“这学期从立海大转来了一位同学，叫左端迷度。我和小百合与她处得很好，是那种真的很好。所以对她的事情比较上心。有次我帮千山老师整理班级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左端的资料。她……她在假期里发生了车祸，虽然现在基本恢复，但是她的记忆……已经全部丧失了。所以才会转来东京，换一个新的环境。”
　　“可怜的孩子。”日下部先生感叹了一声。
　　“她的身体不好，这学期刚开始就请了两次假了。我和她熟悉起来的时候，开始发现侑士他对待左端有些不同。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我就觉得……很复杂。私家侦探给了我木礼先生的一些资料，然后我发现他身边的女人，她的面容，她的面容和左端出奇地相像！”日下部栗激动地又抓住了父亲的胳膊，“我拜托侦探去查那个女人的资料，可是寥寥无几，几乎没有背景信息。据说她是木礼先生的病人，恰巧左端也在医院，所以我就去拜托了涪江医生把左端完整的病历给我一份。我寄给侑士，希望他可以不要对左端做什么，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
　　“你认为侑士对你的同学左端有敌意，因为他未来的继母很可能是这个左端的亲生母亲？”
　　日下部先生撑着下巴得出结论。
　　“是的。”日下部栗肯定地点点头，“侑士他感情明确，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我了解他的个性。”
　　“病历上写了什么？”日下部先生突然问道。
　　“我当时不方便当面给侑士，比较着急，所以草草看了两眼。”日下部栗懊丧地回答，“但是听涪江医生所说，左端的身体里，似乎潜伏着一种很难医治的遗传病。”
　　“哦？”日下部先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开始猜测这病来自她的母亲，而木礼先生似乎正在竭尽所能治疗这种病症？”
　　“是的。”日下部栗肯定了父亲的想法，“我查看了木礼先生近几年的医疗记录，有一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实验室里。”
　　“那收到病历的侑士的反应呢？”
　　“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询问是不是我寄给他的。我承认了，然后他告诉我不要再给他寄，就挂了电话。从头到尾都很冷漠，我担心他……”
　　“也许错的是你，孩子。”日下部先生打断她，“侑士是个正直的孩子，我不会相信他因为父辈的纠结而迁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你应该试着换个角度想想，或者找他彻头彻尾地谈一次。”
　　日下部先生站起身，在女儿没来得及跟着起身时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你高中毕业，爸爸就去跟木礼先生说。在此之前，守护好你的情谊。爸爸永远支持你。”
　　“谢谢你爸爸。”
　　日下部栗抱住了父亲，哽咽着说。
　　“傻孩子。”

　　*

　　翌日。
　　在这之前的假期里躺了许久的医院，却还是不能适应医院。
　　迷度在失眠一晚上，大清早就被带去又做了一次检查。然后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收拾好了吗？”秀度和远山医生谈完话，问在病房里的迷度。“叶一郎在中餐馆等我们。”
　　“啊，马上！”迷度赶紧把日下部和小百合送的扶郎花扎成一束，从花瓶里拿出来。“好了！”
　　“挺有精神的嘛。”秀度伸出食指点了点迷度的额头。
　　“恩啊。”迷度笑眯眯地回答。这个礼拜确实有很多值得她开心的事情。比如遇到了青山雨之，幸村精市，还有日下部栗和小百合秋子特地来看她，还有她们送的花。
　　或者……有件让她睡不着觉的事情。
　　迹部景吾说忍足发烧了。她在纠结了一晚上不敢去看忍足或者发信息后，第二天决定找借口回学校看看，没想到在学校外面就遇到了忍足侑士。
　　而且他看上去不错，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还说戏弄她的话。
　　——喜欢的人。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抹紫色。
　　内心深处对于幸村精市的好感依然没有消失，也许这种感觉并不是失忆可以忘怀的。更何况幸村确实是个优秀的少年。
　　可是当她脱口而出后，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另一抹紫色。
　　温柔的，浅淡的，或者覆着一层迷茫和冷然的。
　　那是……
　　迷度摇了摇头，努力想把这种想法挤出脑袋。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相识不久，接触不多，而且大多时间他们都是像冷战一样。有一堵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但是每次想起那抹紫色时，总会连带着复苏一片在杏花瓣中的记忆。
　　躺在手掌中小小的花瓣，已经脱离了母体的呵护，随时会枯萎的东西。
　　却值得珍惜，小心翼翼地呵护。哪怕只是不经意的礼物。
　　心中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代替了负面的情绪。
　　只要想起那抹紫色的时候，总会变得坚强和勇敢。
　　那感觉是和对幸村精市的憧憬完全不同的。
　　迷度是真的疑惑了，想不明白自己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对于感情的界限，有些分不清楚。

　　“感谢您的关照。再见，远山医生，涪江医生。”
　　告别了两位治疗医师，迷度跟着秀度走出医院。阳光落到她的肩上，恍如新生，充满希望。
　　秀度依然淡淡地笑着，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学习中文有进步么？”秀度拦了辆出租车，随口问道。
　　“唔……很难啊。”迷度撇撇嘴，“不过前辈们还有叶哥都可以请教啊。”
　　“那就好。”秀度淡然地点点头，告诉了司机地点，就不再说话了。
　　“哥？”
　　“恩？怎么了？”
　　“不……没事。”
　　迷度瞥开视线，把话吞回肚子里。
　　——秀度看上去不太高兴。虽然他是笑着的。

　　等进了中餐馆，远远就看见叶一郎和大概是老板的人用中文交谈着，迷度开始无比羡慕起来。
　　“哟，你们来了啊，菜都点好了。”叶一郎朝迷度眨眨眼，“为了感谢你哥哥的帮忙，还有庆祝你出院，今天我请客哦~”
　　迷度乐于接受，不客气地拉了椅子坐下：“谢谢叶哥。”
　　秀度则有点不领情，轻轻哼了一声才入座。叶一郎转过脸去做了个鬼脸，再转过来时依然是笑意盈盈的。
　　“来来，常常正宗的中国菜哦！”
　　“恐怕你能卖弄的，就只有这个了吧。”
　　秀度拿起筷子，淡淡然地打击叶一郎。
　　“喂，不要太嚣张啊秀度。这里可是本大爷的地盘！”
　　“好了好了叶哥，安静点啦，大家都看着你呢……”

　　平静而欢乐的一天，迷度在叶一郎对秀度的抱怨和争论中度过。
　　还能赶得及下个星期的旅行，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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