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身记

　　我在院子里用木棍在墙角围了一小块地方，不把鸡牵出去的时候就围在这里面，免得它们满院子乱飞，到处拉屎。晚上把它俩关在屋里的一个笼子里，夜深人静，孤鸡寡鸡的，不信它们培养不出奸情来。我本来想养野鸡，家鸡不如野鸡香嘛，不过野鸡会飞，又没有家鸡听话，产蛋也没有家鸡多。

　　平日里最艰难的是打水。厨房里现在有两个桶，一大一小，没有水缸，水缸运到山上来太麻烦了。我每次都是用小桶提，把大桶装满，来来回回几次特别累。阿旬提的话都是一次就用大桶提半桶，够用一天了。山上洗澡很不方便，阿旬每次都是直接去河里洗，我则是烧水在厨房洗，洗完了厨房地上都是水，一踩一脚泥。

　　我一直很奇怪，河边明明有平缓的空地，为什么不在那里建房子，要到半山腰来？后来一场大雨让我明白了，河水涨起来就把空地淹了。我已经很多年没看到河里涨大水了，一条条河都干了，河床越来越窄。家乡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善，代价却是惊人的。

　　大雨倾盆，桶和盆放在院子里接水。这里植被完好，没有泥石流的危险。我蹲在门口，看着山下浑浊奔腾的河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旬聊天。

　　我了解到，现在是平宜十七年，在位皇帝姓成，叫什么阿旬就说不出来了。很多年都没有战乱了，应该是个明君。往东边一直走，走三四个月就是国都，皇帝就住在那里。这里的人从没有听说过别的国家，最远的也只到过我来时候的县城。住在山村里的百姓对钱不是很执着，衣食富足似乎就已经满足了。以物换物还是时常发生的。田地，祖宅和猪、牛、驴子、骡子这一类牲畜是最重要的。我想有骡子应该就有马呀，阿旬说只有县衙才养着两匹马，我恶趣味地想，莫非这里所有的骡子都是那两匹马的后代？

　　要是有头驴就好了，提水的事就容易多了，可以去赶集，要是再遇上野猪这样大的猎物，可以用驴去拖回来。驴还是很贵的，一头小驴要一两银子以上，成年的驴一般没有人卖，要买的话更贵。至于那些老弱病残的驴，只有饭馆会买。总之驴的交易量是很少的。我现在大概弄清了这里的货币单位，一文大概相当于现代的5毛钱，一两银子是十贯，一贯两百文，也就是说，一两银子是两千文（一千块），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一万块）。我觉得好像和我在电视里看的不一样，不过也没感觉出怪。阿旬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金子，只听说是闪闪发光，黄得刺眼，用牙咬可以咬出印子。说的也是，这里还没有要用金子交易的东西。

　　这样说来一头驴至少要一千块，还不一定买得到。这里的人家都是自给自足，一年还花不了一两银子，看来有驴的赵村长家还是比较富裕的。一只野鸡不到二十文，兔子还不到四十文，狸子的话能到六十文，阿旬不是每天都有收获，除去我们俩的日常开销，一个月只能攒下不到两百文，一年大概是二两银子。这已经算不少了，普通人一家两三个主要劳动力，老的小的有开销的往往总共六七个，一年不借债算是不错了。

　　阿旬看出了我对驴的向往，他拿出墙角放的一个脏兮兮的小罐子，掀开塞着罐子的石头，里面跑出去好几只虫子，霉味呛得我直咳嗽。他一边给我拍背一边说：“买驴的钱够。”我把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稀里哗啦一大堆铜钱，还有几小块银子。我的天，阿旬原来是有钱人!

　　这些铜钱大概放了不少日子，很多灰，有的还貌似粘虫子屎。我来的这些日子，阿旬挣的钱大部分用来添置东西了，还没有看见过阿旬把钱放哪。

　　“老天爷，你是要让这些钱烂掉吗？快来洗洗。这是银子吗？我只见过银戒指银手镯银耳环，还没有见过成块的银子呢！”我们俩蹲在地上一起就着雨水把钱都洗了，两百个做一串的串起来。总共是四两银子，七串，余下一百一十三文。也就是四两银子加一千五百一十三文。其实阿旬这些年自己一个人生活，积蓄远不止这么多。不过他父母治病借了债，以及后来的丧事，这座院子，虽然乡亲们帮了不少，还是花了很多。

　　“这一两一两的银子是哪来的呢？难道你抓到过一下子就可以换一两银子的动物吗？”

　　阿旬挠挠头，早上我刚给他盘的头发又乱了：“有几次我是一年和别人结一次帐的。后来村长怕我记错吃亏，不让这样了。”阿旬现在表情越来越丰富，也可能是我越来越熟悉他了。看着他现在献宝一样雀跃的憨厚笑容，我心里忽然有点酸楚：“其实你平时要用驴的地方不多，不是一定要买。半年期一到我就走了，到时候你去打猎家里没人，驴被偷了被吃了或者像那条狗一样跑掉你也不知道。”

　　气氛突然沉重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我心里面有一些希望阿旬说“你留下来吧！”，不过我知道其实我在这里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又何必强求寡言的阿旬说出这样的话呢。他低着头抠他自己的鞋帮。我忍不住用轻松的语气说：“买驴的事再说吧。将来我要是还找不到工作，你可得收留我哟！”阿旬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做饭去了。

　　现在还只过了三个月，半年之期只过了一半就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神伤，实在是没有必要。我和阿旬现在没有那么客气，他对我的要求基本上是百依百顺的，这里的生活平和安逸，没有压力，不免让我产生了留恋。可是谁能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一切顺其自然吧。虽然赵大叔当时的意思是让我照顾阿旬的生活来抵饭钱，不过实际上是阿旬养活我，迁就我。人要知足才不会让人讨厌。

《小黑是驴 大黑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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