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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不敢
“我信你……”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怀错掰开我的手,他在桥上,我在桥下,彼此都微微用力,想把对方拉到自己身边来。
看看他身后一群毕恭毕敬的奴才,垂目道:“光说不做算什么。你下来,我便更信了。”用力跺了跺脚,故意让他听见冰面隐隐传来的声音,催促道:“你敢不敢?”
年氏离我二人很近,听见这话,先大惊失色道:“姑娘这是开的什么玩笑?怎么能在冰上走!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
我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哈了一口白气,斜眼看了她一会儿,凑到怀错耳边道:“敢不敢?”举起他的手,大声道:“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下来,我也没辙。”
怀错将手拉住胸口,歪头含笑道:“可冷?”
我毫不犹豫的把手从温暖处拽回来,“一!”
怀错紧紧攥着我的拳头,纵身一跃,轻盈落在我身边。
“公子!”年氏尖叫了一声,后面一队仆从乱了手脚,也纷纷跳到冰面上来。
我挣开他的手,连忙把狐裘拾起来穿上。怀错向前蹭了一小步,面上却仍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半点儿紧张。我蹲在地上仰视着他完美的下巴,冷笑了一声。假意用双手攀住他的肩,右腿却屈膝侧转想将他绊倒。怀错揽住我的腰灵敏地翻过身,这下我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才勉强保持了平衡。稳好气息,抬眼看向怀错,四目相对……如果不算他眼上围着的锦带的话。
“你……”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白气消散,我仔仔细细描摹他的眉眼。怀错的头发绾在冠中,我悄悄在他脖子后面屈了屈手指,挑起一缕发丝,用力抻下来,怀错皱了皱眉,却没有制止。
“竟这样长了……”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怀错连半点儿当初的影子也没有了。情不自禁想起奄奄一息的应廉,刚想开口,眼角瞥见雾茫茫的湖面上,北霜、南池相携而来,转转眼珠,入目尽是小心翼翼向我们聚拢而来的众人。初见怀错的欣喜、心酸慢慢沉下去……“你的胳膊还能搂我多久?”我眨眨眼睛,风轻云淡地笑问道。
“不知道。”怀错不可抑制的翘起嘴角,面上一片温暖,“你怎会这样重了?”
我咬着嘴唇,闭上双目:真想看看他的眼睛啊,真想能同时看到他的眼睛和他的笑容啊……踮起脚,按住他的后脑勺,慢慢凑了上去……那个吻曾经在午夜梦回间流连,这里没有悬崖,没有一心置我们于死地的仇大。这里却有缘起湖一望无际的光秃秃冰面,却有围在我们身边的一层又一层外人。
他的嘴唇仍是意料之中的冰冷,我颤抖着搂紧怀错的脖子,徒劳却有充满希望的想汲取一些温暖。怀错认真、安静而生涩的回应着。真好啊,我微微半睁着眼,真好啊……真好啊……
猛地推开他,我弯腰哈哈大笑,指着煞气澎湃的北霜,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好了,再伤风败俗我都可以浸猪笼了吧!”顶着众人各色的目光,坦然走到怀错面色,抬手摸了摸他的嘴唇,“啧啧,真是一点儿技巧也没有啊,我可算是你的启蒙人?”
怀错脸色一变,眉头紧紧蹙起,伸手便要抓我。熟练地借着光滑冰面溜到远处,笑盈盈张望了一会儿,那些奴才、丫头相互拖着拉着,嚷着叫着,生怕一不小心滑倒,往日寂然的湖面此时却乱哄哄的热闹至极。收回目光,又向前蹬了一下,滑到浮桥边,慢吞吞的钻进去,重新紧了紧脖子上的带子,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回西院去了。
“主子……”小符在地上拨弄着炉碳,欲言又止地看向这边。我卷着厚厚的被子,百无聊赖的翻着早已看过无数遍的游记,“嗯?”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忧心忡忡的坐到我身边,“主子,为何要那样做?“见我不回答,又道:“其实主子那样也好,公子和主子的事晚办不如早办。只是…….”她皱着脸叹道:“主子为何丢下公子跑了?”
“我羞涩了,不行啊?”踢开被子,揪出团成球状的沉香,扭着她的脸蛋道:“娇羞万分难以见人,怎么样?”
小符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转移话题,压低声音道:“那东雪姑娘和应廉公子的事?”
我挠着沉香身上柔软的绒毛,轻笑了一下,“谁?不认得。”
她如释重负,这时小珠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主子主子,公子往这边来了。”说罢,双颊绯红的瞧了我一眼,拉住小符道:“走吧,走吧。”
我裹着被子盘起腿,怀中的沉香咬着指头正睡的香。为何要如此?我自己暗中问自己,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论是府内的小符还是府外的东雪,提起怀错与我,必然说他宠爱我至极,只是作为绯闻的女主角,我却没怎么感受到这一点,难免奇怪、困惑又愧疚。他用情如此,我未免显得太薄情了。冰上之吻是探查,只是结果却大失所望,他虽然生涩,却冷静自制,没有惊喜慌乱,没有情不自禁,没有不顾一切,没有难以自拔,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吻他一样,已然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股冷气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怀错仰起脖子,小塔手忙脚乱的解下斗篷,又不安的看了我一眼,才慢慢退下。
我屏住呼吸,停住给沉香梳毛的手,除却炉内木炭烧裂迸发出的声响,屋内一片寂静。怀错一步一步、十分精确的走到我面前,双眉高高挑起,“怎么?哑巴了?”
我赶忙张嘴换气,不由佩服怀错的好耳力,“你居然能听见我在这里?”
他不耐烦的扯着衣领,“你身上有味道。”
“你身上才有味道!”气急败坏地驳回去,看见他严肃的脸孔上闪过一丝笑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南池的香!南池为每个内院中人配香,怕是不仅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还有帮助怀错辨人的意愿在里面吧。
“我怎么闻不到自己的味道?”揪起袖子闻了闻,嘲笑道:“你是狗鼻子吗?”
怀错摸到榻沿坐下,并不理我的挑衅。等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去碰他眼上的锦带,怀错突然后仰躲过,却又送出一个笑容来:“做什么?”
我缓缓收回手,“你眼睛怎么样了?何时能好?”
他不自觉的按住太阳穴处,轻声道:“快了。”
弯起嘴角,怀错既然不肯笑,我便替他笑吧。十多年的黑暗折磨终于有了可以看见的尽头,他还青春年少,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呢?一瞬间,看着他光洁的额头,我的心疲惫起来,不由冷下语气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怀错解下头冠,满头青丝流淌在我面前,闪烁着柔和的浅光。他摸索着拔下我的发钗,按着我的头,搁在他肩上。二人的头发便如同两股溪水,缠缠绵绵交汇在一起。
“做什么……”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抬起眼,在怀错俊美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又低下头,抱紧沉香,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张开嘴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结发同心。你可愿意?”怀错虚抚着我的面颊,充满诱惑的重复着:“你可愿意?”
闭上眼,竭力保持淡定道:“你是要我对你负责?如果是因为那一吻,大可不必如此……”
“你知道的,”怀错拍了拍我的后背,又用手指温柔地拢着我的头发,“你知道……”
“我……”
“公子!宫里来人了!”甘松踢开门,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小珠、小符不敢拦她,只好跟着进来,见了屋内的情景,三人不约而同的红了脸。甘松咬着牙,扫了一眼满榻的乌丝,不顾小符的劝阻,大步上前跪倒在怀错面前,朗声道:“宫中的万公公正在中院等着公子,”又焦急的偷眼看怀错,“看样子似乎有大事了!”
小符、小珠和闻声进来的小塔、小帕全部惊慌失措的跪下,交换着不安的神色。我懒洋洋歪着榻上,卷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大事?总不能抄家灭族吧!”
甘松即使在怀错面前也敢对我不敬,阴阳怪气的说道:“西湖姑娘自然大胆,我们却没姑娘那样的气魄。”说罢抬起头,仇恨的目光直直射向我。
将手探进怀错衣襟里,自己整个身子也柔若无骨的贴在他身上,歪着头浅笑道:“是吗?”
怀错愣了一下,很快配合地挑起我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突然熟稔地开始替我绾起万千烦恼丝。
甘松双目通红,恨不得扯下我撕成碎片,却碍于怀错,只得跪在地上劝道:“公子还是去看看吧。我家主子和北霜姑娘都在那里候着了。”
半闭眼睛,掩去自己的满目惊诧。怀错梳发这一手,倒是没料到。一想到南池、北霜二人都在中院等候,他却不慌不忙地替我绾发,一股红颜祸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嘴角越咧越大,抱住身边少年坚韧修长的腰身用力摇了摇,“你去吧,不用管我。”想了想,又道:“千万别耽误了正事。”
怀错微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只通体青碧的玉簪,手腕翻转,轻巧的簪在我发髻上。甘松目瞪口呆的看着,浑身颤抖,她情不自禁踉跄着站起来,指着我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门口传来,我连忙转头看过去,一个年过半百的内监正笑容满面的看着我与怀错:“杂家早就听闻,怀公子独宠吕国美侍西湖,今日一见,果然……”他意味深长的眯起眼,“果然。”
怀错似是没听见内监的话,摸着我头上的玉簪,拔下来,琢磨了一会儿才道:“万公公今日可有何事?”
这位杨公公惊喜的抚胸叹道:“大喜事!大喜事!老奴给大殿下道喜啦!”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我咀嚼着“大殿下”这几个字,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叫谁。甘松急促的“啊”了一声,“扑通”跪倒在怀错脚下,满脸鼻涕眼泪齐下,“殿下!殿下!公子!殿下!”
怀错掂量着手中的簪子,朗声笑了一阵,才道:“万公公这喜未免道得太早了。”
内监喜笑颜开,忙道:“老奴也就是先来讨个赏。殿下此时该早早准备,”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道:“最迟今儿个晚上……”
怀错略略颔首,又将玉簪插在另一处,笑着问道:“可好看?”
我抬手摸着光滑凉润的簪子,迟疑了半晌,“你……”你从此再不是怀错了?
他似是深知我所想所思,直起身,嘱咐小符道:“伺候你主子更衣,”又转过头来对我道:“今晚随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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