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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干山风乍起时
天目山东起湖州,临太湖平原,西延浙皖交界,遥望黄山。相传两座山峰顶上各有一口水池,冬夏不涸,宛如仰望蓝天的一双巨眼,天目之名,即由此而来。
天目山脉绵延不绝,山势纵横起伏。多有或秀丽或险峻之山,声名在外。其中流传最久的,莫过于德清县西北的莫干山。据说,春秋时期铸剑匠师干将、莫邪便铸剑于此。后人为了纪念干将莫邪,将其铸剑磨剑处称剑池,而剑池所在之山名为莫干。莫干山方圆百里偏南处,则独有一村,名铜钱。
村里来了一个哑巴。
近来私下讨论最多就是这个哑巴。
傍晚,收了工的汉子,三五个一桌,嘬着粗劣的酒水,一个人感叹般地开腔:“老张头的运气啊。。。。。。”,“他娘的运气真好”另几个则总是这样附和。
村里人一致认为村西头捡到哑巴的张家运气真是太他娘好了。
但赵春芽一点都不这样认为。
赵春芽憋着股火。
赵春芽看不惯她家隔壁的张玉柔。
自从张家搬来第一天,她白嫩纤细的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抿着唇,细细地道:“我叫张玉柔”时就看不惯。
张玉柔还没到村子里来时,赵春芽一直都是个得意人,原因无他,赵春芽的名字是村上顶顶好听的。王胖丫,刘狗剩子里的赵春芽,就像是开在山间那一片狗尾巴草里的黄色蒲公英。每当有人喊她春芽,赵春芽心里就总有种大夏天的,咬了口泡在井水里的果子,说不出的爽快感。
而张玉柔那声细细小小的“我叫张玉柔”,则在赵春芽心口上狠狠的捶了那么一下。
张家老头镇上读过书,张家玉柔曾是大家小姐,张家老头夫人早早去了,张家老头落魄只得返村,不愧是读书人家的,张家玉柔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张家玉柔还会绣城里时新的花样。张家种种传到赵春芽耳里,就有股子小火星在赵春芽心底那么一闪一闪。
张家老头不通农务,不管家事,天天闷在屋里,光鼓捣他那什么宝贝的要死的石头,捧着了就不撒手。这张家多靠张玉柔缝缝补补,常帮人做女工支撑,日子过的紧巴巴,比村上一般人家还不如,赵春芽心里那点子火星这才没燃就熄了。比起村里众人对张家老头,混杂对读书人的敬畏与自卑,却又略带优越感的微妙感情,赵春芽则是感到了一种重见天日扬眉吐气。于是时不时,带着笑去张家坐坐,和张玉柔一起绣绣花,一块做衣裳,成了赵春芽最爱干的事。
可前几天那个哑巴来了后,赵春芽压心底的火星子又蹭蹭的旺了起来,憋得她的心口生疼。
其实哑巴不能算是老张家捡的,哑巴是自己从山里走出来的。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哑巴一也不一定是叫做哑巴,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没人听过他开口说过话,于是大家就喊他哑巴了。
五天前,靠近山的村东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独自从山上走出来的人,头发胡子乱糟糟,一身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深色衣衫,破破烂烂,背上背了个不知是树枝还木棍的细长条的物什,右手的衣袖空荡荡一片,看上去可怜又诡异。
他一出现,在村头玩耍的小孩就看见了,又害怕又新奇的在那哄成一团。他沿着村上那条从东头直直通到西头的路,一步一步,慢慢走。走的很稳,一点没有把那群乱窜的小孩看在眼里。胆小的孩子飞快的跑开去告诉自家大人,胆大的那几个想靠近又不敢,在那互相推推搡搡。眼看人就要走远,这才急急跟上,村中的孩子王李牛柱还扯着嗓子对那人嚷:“喂喂,你谁啊?谁啊?咋跑俺们村来?”
那人只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沿路走,一声也没吭。
“是不是哑巴?”一旁的孩子小声问,李牛柱挽回面子似的大声说:“肯定是个哑巴!”
村里人也开始纷纷出现。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也有企图拦路问话的,可人停下站住,就是不开口,看起来还真是个哑巴,各种试探都没有反应。一会后,被惊动的老村长过来,这才让人群散了。
老村长很是皱眉,问那人什么都没有得到回答。只见他面容脏乱看不清楚,全身上下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又瞧见他右手,不由心底叹了口气。暗想,北边已乱了好一阵子,估计此人也是逃难过来的,运气不知是太好还是太差,竟能翻山走到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当下也不再多言,边摇头边转身离开,随他去了。
那哑巴一人顺着路,走到了村西头,坐在路口,不动了。
当晚下起了大雨,一夜过后方停。次日傍晚,人们惊奇的发现,那哑巴竟然扛了三只锦鸡回来,还放在了张家的门口,自己则离开一段距离,在张老头家的屋檐下坐着。
村里人怀着惊讶而又羡慕的心情,到处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却没一个人知道。
瞬时,哑巴在村里人心中愈发奇怪神秘了起来,各种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猜测和流言,山风一般轻快的在村中传了个遍。
各种流言都没能入得进赵春芽的耳,因为,没人比心里憋着股火的赵春芽更能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哑巴坐在路口时,赵春芽就在张家坐着。
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说笑着忙完手上的活计,抬头看看窗外微暗的天色,赵春芽便起身准备回家。张玉柔也随着起身,把赵春芽送到张家门口。
赵春芽一向对张玉柔这种的做法,在心里不屑。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规矩多多,再说两家之间的路程,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用,还送个什么劲。但既然张玉柔要送,赵春芽当然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每次被认认真真送出门的,可是赵春芽自己。
一开门,两人就齐齐看见了坐在路口的男人。
张玉柔扶着门沿,有些无措的把头转向赵春芽。赵春芽才皱起来的眉,便立刻展了开来。语气故作轻松又带着点笃定的开口:“逃难的,没啥的。”她从不在张玉柔面前,露了怯,堕了样子。
听赵春芽这样说,张玉柔便大了胆伸头,往人那张望了几眼,赵春芽也跟着张望。瞧着仔细,赵春芽道:“少了胳膊,是残废一个。。。”话音没落,沉默的男人突然抬了头,唬的赵春芽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看了一眼,头又低了回去。
只一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就让赵春芽心底,隐隐有些发慌,虚的很。“。。。我回去了。”顾不得张玉柔有什么反应,赵春芽胡乱的道别就想离开。可是脚才迈出门槛一步,心却莫名不安。不知是有点被吓着了,还是其他什么的,竟鬼使神差地加了句:“玉柔,给送点吃的吧。”还没等张玉柔回答就头也不回,快步的往家去了。
第二天,张家门口多了三只锦鸡。
男人在报恩。
赵春芽脑海里马上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念头一冒出来,比悬崖上紧缚的藤蔓还牢,深深往她脑袋里面扎。
远远望着锦鸡漂亮的羽毛,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生气,曾压在心底的火星子,蓦地燃烧了起来。而那双黑如深夜远山的双眼浮现在赵春芽脑中时,小小的火星子,又即刻燃成了明晃晃的火苗。
连续三天。
村里人看着哑巴早上进入深山,傍晚总能带着猎物回来。
当然村里有会打猎的年轻小伙,想跟着他进山,也总是一入林子就再也找不着哑巴的人影。
而张家,第一天和第二天,张玉柔连门都没出,更别提将哑巴放在门口的东西拿回去。
第三天,那些堆在门口的东西,终于不见了。
赵春芽盯着张家门口好几天。
即使哑巴进山打猎去了,她也没像往常一样去找张玉柔一起做女工。最近她一点也不想看见张玉柔,但她又止不住自己盯着张家门口。
“有啥子好看。俺们家可没张老头家的运气撒,哑巴不会送东西来的。”春芽她娘边捻着手上的线,边和心不在焉往张家望的赵春芽叨唠。
“他给我送东西才对。”赵春芽心想着,恨恨的咬断线头,心头火又燃起了几分。
火在赵春芽心口憋着,不知不觉竟一憋憋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村里对哑巴熟悉了起来,不再稀奇,哑巴也不是刚进村那种糟乱的样子。收拾整齐后,大家才发现哑巴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比人们之前猜想的,年轻多的多。
哑巴天天进山,村里开始有人买他的猎物,也爱从他那买,哑巴从不讲价。当然村中人也大多不会把价钱压的很低。
哑巴算是在张家屋檐下安了家。
六月初七。
唯一通向外面镇上的那条小道上突然来了官差。
然后,
张老头死了,
张玉柔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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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终于写出来了,自己祝贺自己一下。(鼓掌)
另打份小广告,莫干山真有其地,还是旅游景点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