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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日暮
望着逆光而来的少年,琅斜原本淡然的眸子豁然一亮,渐渐地浮起一层融融的暖意,忽然之间,杯中的泉水也格外的清甜。
看着面前之人有些失神的样子,云和佯作不知,眨了眨眼,揶揄道:“怎么也不分一杯给我?”
琅斜连忙取了另一侧的紫玉玲珑杯斟满,殷勤的递过,看到云和与往常的态度无二,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命人上了些常备的,云和平日爱吃的瓜果点心,又逗着云和说了会儿话,对一会儿将要赴宴的霍启却只字未提。
云和见状,便知今晚应不若自己想的那般糟糕,若霍启真的足以威胁,祖父定会嘱咐自己些,琅斜也不会贸贸然在自己府上款待一个来意不善的陌生人,还如此轻松,是以一切应该都在祖父和琅斜二人的掌握中,云和便也放开疑虑。
两人说笑间,天色渐晚。
自有婢子,盈盈垂下亭子四周的帘幕。
虽然惬意非常,琅斜却没只顾着眼前之人,外放的神识感知到府邸附近有陌生人接近,才停下说笑,着人去引路。琅斜没有到府门处迎接,而是沉默下来,又坐了会儿,才从容起身,面向亭外负手而立,云和见此,也放下水杯,起身随他向亭外看去。
西街琅府
霍启仅带着两人,来到琅府外,因着他的住处离这儿仅隔着两条街,散个步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也用不着摆什么排场。对着身后之人说了点儿什么,便独自悠然跨入琅府对镶着数百枚铜钉的朱漆大门。
霍启随着引路的小厮向迎春园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随意的望着左右之景,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愈渐被吸引住。虽然没有万顷琉璃的华美,构筑却是处处精妙,可谓移步换景,既有北方的大气恢弘,又有江南的婉约秀丽,原本迥异的风格却给人以“妙极自然,宛自天开”之感,独蕴着一股天人合一之气,行至书房不远处,心中更浮起一句“风载书声出藕花”,见惯了雕梁画栋琼台玉宇的霍启,心中也不由暗赞了声。
穿过重重回廊曲径,终于看到了亭中静候的二人。
几人略作一番寒暄,各自落座,一众侍婢斟酒布菜后,便恭立一旁。
琅斜举杯向霍启道:“这几日天气不错,不知阁下可曾游览本地风光,虽然不及京城繁华地,但尚算山明水秀,应还有些新鲜物事。”
“闲来无事,倒是曾走了一二处,比起他处江南水乡,自是别有一番风致,琅公子此言却是过谦了。”
霍启仰杯一饮而尽后,才继续道:“在京城时就曾听说,清仁镇有三绝:一绝清仁河,四时不同色;二绝淸仁山,十步不同天;三绝便是这琅云二府——今日得见其一,方知所传不虚,想必云府景致更胜,小可不胜歆羡。”一番话似是称赞,却隐含挑拨之意,不知怀了什么打算。
琅斜饮了口酒洒然一笑道:“哦?阁下似是对工巧之事颇有心得,只是阿和这儿,琅某却是不敢作保了。”
云和扫了眼面色不变的琅斜缓和道:“阁下此言差矣,两府景致实是伯仲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年建府之时,两家先祖互为参详,构筑布景虽各有千秋,但还是有颇多相似之处。此番话却也不错。
霍启摩挲着酒杯,斜睨着云和道:“阿和......不必如此见外,我痴长你几岁,叫我霍大哥便可。”
这一声“阿和”叫得云和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流过,不是心动,而是彷如被冰凉黏腻的虫子爬过般的怪异和抵触,
云和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成拳,微垂眼眸,轻笑道:“霍兄说笑了。”
琅斜在桌下轻拍了拍云斜的手,夷然自若道:“霍兄,今日我特特请了当地的戏班,唱的虽然是江南小调,却也别有趣味,霍兄不妨听听。”
一时间,只闻远处湖心戏台传来的弦乐渺渺,浅唱低斟。
正待云和斟酌着开口,探探霍启的来意,异变突起。
戏台上的曲调正至复起处,亭内乍然间寒光凛凛,杀气四溢。
其实,在来人动作的瞬间,琅斜便已发觉,只是顾忌着琅斜与看不出深浅的霍启,便打算后发制人。
只是不料,对方在与他对了几招之后,转而以刁钻的角度攻向云和,虽然琅斜有所预料,却仍是少了些实战经验,眼看着泛着紫气的锋利剑刃迫近云和,心中一慌,琅斜便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用手臂挡在云和身前,另一边以袖剑刺向对方的前胸。
那人见状哪敢强接,见事已无望,便收了手,背起被阿玦的毒药放倒的同伴,迅速遁入夜色之中。
云和尚未从中回神,身前那高大的身躯一晃,便压在自己略显单薄的肩上。
琅氏世代诗书传家,云家却出了不少良臣名将,虽然两家世代互有姻亲往来,却仍是如此。直到琅斜与云和这一代,出现了变数。
琅斜在其五岁那年父亲得天子召唤入朝为官,出于一些考量,便把他托付给云潜衡,带着含泪而别的妻子远赴京城。
两人自幼形影不离,心性却正相反,琅斜于阴阳之术,武学之道更感兴趣;而云和虽也天资过人,却于诗词一道却更为上心,但令云潜衡欣慰的是,孙儿并没因此沾染上一般文人的酸腐之气。
云潜衡一生阅人无数,独独对琅斜惊为天人,虽然面上从来不显,却暗自认定其为武学奇葩,因此,虽然云和是自己的嫡孙,在传授二人课业时,却无所偏倚,而是有所侧重。
因二人年龄有差,多数时候,并不在一处进学,虽然每隔几日都会互相切磋,但二人年少时,一来,琅斜进步神速,因着自幼心智早熟,又年长云和两岁,对着这粉雕玉琢的小豆丁也下不去狠手;二来,也怕其上进之心受到打击,因此每次总要保留几分实力,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习惯。
是以,云和虽也知道琅斜武功高于自己,但方才琅斜在情急之下不遗余力地出手,那浸淫武艺数十年也不定能及的身手,才知其武功已臻大乘。
被落入怀中的重物唤回飘远的思绪,云和一边示意琅斜的暗卫跟上前去,一边毫不犹豫地同阿玦一架一扶起琅斜,匆匆地辞了霍启,便迅速地潜入密道之中。
再说说琅斜,正欲追上刺客,头却忽然一沉,身形也不稳起来。
此事实是琅斜轻敌了,这些年来不说事事顺遂,却也没有什么坎坷,虽然胸中颇有城府,因着年纪尚青,却也难免有些骄矜自负。
压下心中的些许懊恼,琅斜便被云和与阿玦护着,沿着密道回了云府。
前面提过,两府乃同时建造,自然,一般大户人家都会有的逃生密道便被顺势建成了两府互通,并东南西三向各有一条出路的格局,此外尚有一条地下水道通往镇外与清仁河相连的琥珀潭,需以秘法开启,以备不测。
此时琅斜几人走的便是两府间的密道。
相对于琅府,防守严密的云府却是安全得多了。
待进得后院云和的卧室,将众人挥退,屋内便只剩下二人。
云和平日练武即使有些跌打损伤自有府里的郎中诊治,也没怎么照顾过人,此刻,却极为轻柔细致地为琅斜清理着伤口。
云和自幼便知自己与一般家的孩子不同,倒不是指自己身份的不同,而是府里防守严密,机关重重,五行八卦之阵更是随天地阴阳变化而设;无论走到哪儿,周围必定隐有高手环卫——不用怀疑,这都是琅斜当初想带他甩掉护卫,偷溜出去玩的时候悄悄告诉他的。
对此,云和也曾困惑,祖父却只说待其成人之日便知。几次之后,云和便也不再问起。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打探或欲意劫持云和的人,从不曾断过,虽然得了祖父庇护,往往有惊无险,但也令云和对不甚热衷的武学不得不勤学苦练:不为其他,只求自保。
想不到,多年来寒暑不辍地用功,如今却毫无用处,帮不上忙不说,还要连累别人,这个认知,让云和沮丧不已。
自怨自艾中的云和,手下却没停,仍是小心翼翼地专注于眼前的伤口。
其实这样的小伤对于琅斜来说无甚大碍,只是剑上淬的毒有些摄人心神的麻痹之效,之前已经服下了阿玦给的清神丸,只需简单清理下创口便可,只是,难得看到身侧之人如此紧张自己的样子,不免心中悸动,贪心的想将此刻延续的久一些,便一脸享受地默默作凝视。
天不遂人愿,本来简单的包扎虽然因着云和的不熟练而久了些,却也堪堪扎好。替琅斜略略收拾了番,正准备离开,瞥见琅斜那恋恋不舍的神色,有些好笑的安慰了几句,况且自己就在隔壁,随叫随到,这才转身离开。
轻轻合上门,望着深沉的夜色,云和无声的叹了口气。
此时,一声尖锐的啸声,打破了这小镇的祥和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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