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知不知道...

　　宁恕常唱的那首歌，我学会了，在很多年后。

　　五月天的《时光机》，如它所承载的字面意一样，提醒着我时光在流逝。2003年的一首单曲，第一次听，是从宁恕口中。

　　宁恕是我高一同学，矮矮胖胖，但有着明净的笑和清朗的嗓音。我喜欢看着他笑，喜欢听着他说话。他喜欢音乐，常常在下课的间隙哼着小调，那首《时光机》便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哼唱的曲目。

　　我因为他喜欢上音乐，从那时候起，我买了很多CD，我开始听歌、学歌。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那首《时光机》，除了我的音色不适合男生的低音，还因为，在我眼里，那是属于宁恕的歌。我希望，当有一天，我要学的时候，是宁恕一句一句哼唱着教会我。

　　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句句教会我唱歌的却是欧子易。

　　我刚认识欧子易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学生，他小我4岁，是欧子若的弟弟。欧子若是我好朋友，我小学的同桌，我初中、高中延续到大学、工作，一直以来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见欧子易，他就送了我一份“见面礼”，而这份“见面礼”实在让人头疼。

　　或许，从小学生的立场出发，他有那样的行为很正常。那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心和冒险心，当然，不可缺少的还有整蛊心。他在给我的花生牛奶里加了油盐酱醋，他憨笑着递给我，叫得很甜：然姐，这给你。

　　我当然很客气地接过了，也很礼貌地抿了一小口。幸好那时我们还不熟，我假淑女，只抿了一小口，如果按照我平时吃东西的方式，一下灌进去，我非把他家的马桶吐崩了。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很闹腾。我喜欢宁恕的事情，我告诉了欧子若，欧子易也知道。那时候，我带着欧子若到我学校看宁恕，欧子易开单车载着我们。他看到宁恕的时候，居然大声囔囔：宁恕，我然姐喜欢你。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叫我然姐，到我上高中那会，已经叫了很多年。我曾见过他Q里我的分组，和他姐一起，命名为我姐。这些年，我和欧子若走得很近，连带着和他也走得很近。很多人问起，我们彼此的回答都是：这我姐，这我弟。但他在囔着那句：宁恕，我然姐喜欢你的时候，我这么多年和他培养起来的“姐弟情”，一下子灰飞烟灭。那一刻的欧子易，在我心里瞬间被打回原形，回归到初次见面很幼稚很无理很让人有塞他到马桶冲走的意念。

　　十年的时间很短。我曾以为，十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直到走过了，才发现，不经意间，时光它早就悄悄地流逝。而我，也喜欢了宁恕将近十年。这十年的时光，我喜欢着宁恕，可宁恕却依然不知道我喜欢着他。从高中到现在，十年的时间，我用十年的时间去关注一个人的存在，获悉他生命形态的细枝末节，从他一个人，到与人相恋，分手，再与人相恋，他的青春印记里，从不曾有我的影像；他一个人，却支撑起，我所有的青春。

　　我记得我喜欢他是有过难过和悲伤。

　　我第一次知道他有女朋友，是在书店里。我和欧子易约着看书。我看着《飘》，第三次，似乎我对喜欢的东西都很执着，不管是喜欢的书还是喜欢的人。我看得入迷，旁边有人不小心踩到我，说着抱歉，我抬头，是他。我满心欢喜回着没关系，因为紧张，眼睛不敢直视，视线飘向离他不远的地方。我想如果我是直视着他，或许，我不会留意到他身旁站着的女生，瘦瘦小小、长卷发，很卡哇伊的表情拉着他的手，态度亲昵。

　　我从图书馆出来，欧子易一路跟着我，他不敢上前找我说话，怕看到我掉泪的样子，让我难堪。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心情不好，手里的书一本一本往地上扔，他一本一本捡起。等我伤心劲缓了，我看着他一路跟上的紧张样，甚是搞笑。

　　其实，如果换做是平时，这样的我，一定会被他取笑。是啊，欧子易常常取笑我。比如，我看到宁恕，我会大声说话，想故意引起他的注意。那时候欧子易就扯着我的衣袖：然姐，淡定。我有时候说话喜欢手舞足蹈，他会按住我：然姐，大庭广众，注意形象。是啊，他很注重外人眼中的形象，虽然，在我们面前，他也是张牙舞爪着。

　　这样注重在外人面前形象的欧子易，会在半夜穿着睡衣踩着单车送我回家。那是我第二次因为宁恕掉眼泪。

　　他被他女朋友甩了，那个曾经在大庭广众送花给他，每天给他送早餐对他死缠烂打终于追到他的女朋友，在大学后遇到更优秀的男生，蹭了他。宁恕的签名写满哀伤，我的心绪也随之跌宕起伏。我甚至一度想是不是乘机对他表白，但最终还是失了勇气。

　　我每天上线下线，守候他，看着他5分钟一换的签名，想象着他的难过，心里写满悲伤。但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单身的他也好，起码，他的身边没有站着谁，我喜欢起来也觉得理所当然。

　　他失恋的两个月，我像是自己也失了一场恋，情绪波动。那时候，我还在念大学，欧子若考到外地的院校，欧子易还在念高中，宁恕无数次的失恋再交往，无数次我情绪的跌宕起伏，是欧子易陪在我身边。逗我笑，陪我一起吃饭、散步。

　　宁恕情绪好转的时候，正是他第二任女朋友到他身边的时候。其实，我早就从他空间的留言互动看出他们之间暧昧的情愫。他们听同一首歌，看同一部电视剧，他们有着彼此的暗语，他们书写着他们之间的故事，而这些，我无从参与。

　　所以，我在获悉他再次交往的时候，我一个人跑到郊区的一个荒坡，放声大哭。欧子易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他，哭得更甚。他还穿着睡衣，开着单车到了郊区，接我回家。

　　每次我伤心难过，每次总麻烦欧子易。渐渐地，他在我心里，变成一个年龄相当，甚至，比我年长的朋友身份。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凡事都依赖他。到发觉时，正是他教我唱歌那次。

　　我看到宁恕的签名提到，他喜欢方大同的《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是首英文歌。我英文一直很弱，然后，欧子易说我教你。他一句句矫正我的发音。当我学会的时候，我到KTV里唱，我没有信心，欧子易看我唱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底气，顺手提起另一个麦，和着我的拍子，直到我的演唱恢复正常，他才笑着放下麦。

　　后来养成一个习惯，每次到KTV唱歌，只要有欧子易在场，我就习惯找着他的方向，不会唱的歌，希望他能帮我和，给我信心。

　　我大学同学和我、欧子易一起唱过歌。她们盘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我笑笑：什么什么关系，姐弟关系啊，朋友关系啊。她们说：那在KTV里看你们的互动很暧昧。暧昧吗？我开始留意我们之间的相处。我意识到，我不开心我难过，我有什么烦恼的时候，比起欧子若，我更常联系，第一个联系的反而是欧子易。我发觉，我每次唱歌都依赖欧子易。而这种意识和发觉，让我觉得堂皇和害怕。

　　在我眼里，欧子易就是欧子易，没有性别区分，就单纯是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欧子易，我看着他长大、一起成长，我最好的朋友的弟弟，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当我发觉，我过分依赖他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我不清楚我是不是打着好朋友的旗号对他产生了好感，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害怕考虑这个问题。

　　那种害怕，不是单纯地觉得他是我好朋友的弟弟，我好朋友，如果产生感情会影响友情之类的害怕。而是一种更加让人心悸的害怕。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是我明知道对他挺喜欢却不敢承认的逃避。

　　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我命令我自己要疏远些他。但他还是经常来找我。我假装因为一些小事生气，对他发火，我以为他会生气，会受不了我，也会同样疏远于我，但他仍然跟没事人似的，往来依旧。

　　人的情绪，总是反反复复。刚巧那个阶段，宁恕再次分手，我再次把全身心投入到宁恕的世界里。我遗忘了我曾经的堂皇，我和欧子易之间暧昧的互动我转瞬淡忘了，我再次很坦然地面对他，和他聊起宁恕的种种，看着他为我出谋划策。我想，哪怕我对他有过好感，怎么都不及我对宁恕。这个人，我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而欧子易，只是因为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所以，我感激他，感激到分不清是爱情还是友情。而那一点点的分不清，在我走近宁恕的世界后，更是消匿地无影无踪。

　　我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宁恕的公司。确切地说，是在他爸爸的公司。我发誓，我先前并不知道那是他爸爸的公司，我也不知道他在那家公司里当ＨＲ经理。我到那家公司应聘薪资福利专员，面试我的就是他。

　　--Ｈｉ～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没想到是你。好久不见。

　　对他来说，我是好久不见。而我曾无数次，在路上假装不经意地偶遇他，只是，他从未发觉。因为，每次他一有和我打照面的征兆，我都迅速躲起。我害怕面对他，哪怕是工作场合。所以，我即使希望接近他，但我真心祈求自己不要进到他的公司。我不知道他是顾念同学情，还是真的觉得我有能力胜任这个工作，我们闲话家常了半小时，他就让我第二天来上班。

　　他是我的直属上司。我们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我们经常一起完成一项工作。比如制定最新的业务员薪资福利制度；我算完工资，会发给他审核。我记得一开始我常常出错，他一遍遍帮我审核。有时候，他会摆出领导的架势对我说：你又做错了。当我发觉他的表情严肃，紧张地说抱歉的时候，他却又换上一惯的笑脸：别紧张，没事，做错了，我可以帮你改。

　　到公司几个月后，和他因为工作的缘故，渐渐熟悉。面对他的时候不再那么忐忑和紧张。下班了他让我坐他的顺风车，我不会因为害怕两个人独处的紧张氛围而推辞。从一起下班，到一起上下班，再到下班后一起吃饭、逛街。我和他的进展突飞猛进。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是神采飞扬。那是欧子易的原话。可是他说：他有明确表示过喜欢你吗？

　　明确表示过，没有耶。虽然，我们之间真的比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比从前任何一个阶段都要走得近，但他从来没有明确透露过任何只言片语说是对我有意。但他的行动似乎又在表明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公司的人常常开我和他的玩笑，他会顺着话头接：对啦，我就是对林然比较好。我们部门开会，有个别同事抽烟，他看我皱眉咳嗽，会让对方把烟灭了，找盖子把烟灰缸盖住，看到还有烟冒出来，他干脆起身，把烟灰缸拿出会议室，叫大家不要吸烟后才重新开始会议。

　　他把他办公室的一对小音箱送给我，放在我的办公室。他说中午休息的时候，用这个听歌，音质不错。我听歌的时候，他会让司机到甜品店带冰淇淋给我，边吃边听，他就呆在我办公室里，陪着我听歌、聊天。

　　他农历生日的前一周，他问我：林然，你下周五有时间吗？我生日，你要来哦。

　　我说一定。他的生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但我从未参与。我记得，我喜欢他的第一年，遇到他后他的第一个生日。我买了一张五月天的CD，想在早自习开始前送给他，但我还没来得及送他，就发现他的抽屉里早就躺着一张和我手上一模一样的CD。

　　那张CD后来我转送给欧子易。他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他，长得那么丑，干嘛还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干嘛还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曾经，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很不起眼的小男生，能稀罕他的只有作为同班同学的我一个。但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校风云人物之一。那个年代的学生，都喜欢打篮球的男生，都喜欢唱歌很好的男生。虽然他矮矮胖胖的，但他篮球很棒，唱歌很好听，他笑起来很明朗，她们都说高一（1）班的宁恕很可爱。

　　他的生日，第一次我有份参与，异常紧张和兴奋。生日许愿的时候，他看着我笑：我的生日愿望能不能实现就看林然了。所有人起哄着。他虽没明说，我也当是他的一种表示。那一天，我如坠云里，似梦非梦，开心地对着欧子易描述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生日场景，他和我怎样暧昧的互动。

　　他说：那你们要交往吧？你约他吃饭。下周，我姐刚好回来，我和我姐假装和你们在店里偶遇，然后一起吃饭聊聊天，我们帮你鉴定下。

　　我按着欧子易的说辞，约了他。带着他出现在我的朋友圈里。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呈现出很亢奋的状态。我觉得我喜欢了他那么久，能走到今天这步，真的好像在梦里，那么地美好和不真实。我需要一个人给我清醒的指示，以旁观者的身份，明确地告诉我：宁恕喜欢我。而作为感受了我喜欢宁恕一整个心路历程的见证者来说，欧子若和欧子易是最好的人选，而且我也希望，他们能见证我的幸福。

　　所有的一切就像冥冥中注定，我带他们见了他，尔后，我和宁恕之间所有的关联在那一刹那彻底终结。我曾想，假如有时光机，我一定要回到那时候，回到我带他认识欧子若的时候。

　　世界总是以偏离你思维的轨道在运转，你以为会发生的事没有发生，你以为不会发生的事偏偏却又在发生着。我做梦都没想到，欧子若会和宁恕走到一起。

　　在他们见面的第三天，欧子若约了我，在我们常去的那间冷饮屋。她说：林然，你听我说，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姐妹，现在依然是。

　　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怎么了吗？我问道。但我没想过，她接下来要告诉我的是，她和宁恕见了一面，觉得双方合适，决定交往。

　　我堂皇了：你们不是才见一面吗？你以前虽然也见过他，但正式见面就那么一次吧。你们怎么…

　　--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很荒唐。但，他问我要不要尝试一起的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就点头了。

　　--他喜欢你？然后你喜欢他吗？我艰难地抛出我的疑问。

　　--我不清楚。只是，他说的时候，我也没反感。对了，我在外地的工作辞了，他说你下个月会转去做文案策划，你的岗位要有人接，刚好我工作辞了，让我去。

　　--哦。我不知道除了“哦”我还可以回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你都误会了，宁恕他只当你是妹妹。

　　妹妹~呵。--你不会已经告诉他我喜欢他吧。

　　--没有。怎么会。

　　--子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现在，你们在一起，我希望不管以后你们能走到哪一步，感情有多好，都不要把我过去喜欢他的事说出来。从你们在一起的那刻起，我和他之前的种种都翻篇了。你能答应我吗？

　　--好。

　　只是我不知道，口口声声当我是好姐妹的欧子若，说好不对宁恕说出我喜欢的欧子若，再一次选择了对我背信弃义，诚如当初她明知我这十年是怎么走过，她却依旧选择和宁恕一起。他们在一起，我不怪她，即使有过难过，但我知道，感情的事谁都控制不了。只是，我没想到，曾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在同一时间做着同一件背叛我的事。

　　我做文案策划一个月后，宁恕拜托我，也教教欧子若怎么做策划，他说后期市场部将扩充，他会接手，他打算升我为经理助理，让欧子若也过去当策划。

　　某个“郎”品牌的产品在父亲节让我们公司帮忙做宣传。我想了三个方案，最终宁恕确定了“郎烟四起”这个既契合父亲节男人们节日的主题，又兼顾品牌名称的方案。只是，我没想到活动的最后，他和他敬爱的父亲大人介绍说这方案是她女朋友的杰作。而她的女朋友，我曾经的好友，欧子若也坦然地接受称赞。之后的任命书里，经理助理写的是欧子若的大名。

　　很多事情的发生，不会只是一件事情导致的结果。在他们交往的这段时间，我种种不满一再隐忍。

　　宁恕的前女友找到欧子若闹着夺正主的席位。欧子若面对她的吵闹，对我说了打死我都以为自己听错的一句话。她说：林然，这些都是我替你受的。如果不是我，现在承受这些的人就会是你。

　　什么是替我受的？那一刻，我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看待欧子若。更冲击的是，有一天当我走近宁恕的办公室。我听到欧子若当着宁恕，当着公司其他同事的面，谈笑风生。而那谈笑风生的谈资，竟然是我喜欢宁恕的事情！

　　再也回不去了。

　　我径直走进宁恕的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辞职了。而在那一瞬间，我望着我面前过去曾经那么重要的两个人，才明白，很多事，很多人，再也，回不去了。而这回不去，也包括欧子易。

　　我无数次对欧子若的忍让，不是没有顾虑到欧子易。不管欧子若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想失去欧子易这个朋友，曾经，在我难过、开心，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身旁的朋友。但我舍友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不管怎样，他是她弟弟。

　　是啊，她弟弟。所以，注定了我和欧子易之间不可能回到从前。

　　我买了票，打算离开这里。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我和宁恕、欧子若、欧子易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我无力回忆。我所能想到的就是逃离这里。我走的前一天，不知道欧子易听谁说了我要离开的事，他打电话给我，约我见面。

　　--一个人在外面，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多接触些朋友，不要老是宅在家里；想法不要那么悲观，老说什么我的天空是灰色的之类丧气的话；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手舞足蹈，注意形象。还有，如果可以，不要那么傻，别人还没说喜欢你的时候就一头栽进去，找个在乎你喜欢你的人。他絮絮叨叨嘱咐着我，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嗯。

　　--那，你明天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那，再见。

　　--再见。

　　曾经一直陪在我身旁的欧子易，再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