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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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出了大殿侧门，只见陈碧洗站在月台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二人正要上前，突然陈碧洗朝侧门冲了过来。他一边往里冲，一边怒道：“让我进去，我要问他！让我进去！”
　　守门的护卫哪能放他进去，又不忍以刀枪相对，便一群人聚在门前挡着他去路。
　　陈碧洗赤手空拳，但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硬是一股劲地要冲进去，几名护卫一时竟然有些抵挡不住，便横着枪杆、架起刀鞘，抵着他往外推。
　　混乱之中，不知谁的刀鞘拦在陈碧洗胸前，推拒之间向下一滑，眼看就要拍在他腹上。陈碧洗蓦地一缩身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管双臂架起抱在身前，躲过了这一下。

　　只听“咚”的一声，陈碧洗踉跄着向后退开，一手仍挡在身前，另一手捂上了额头。

　　原来他刚才只顾护住身前，缩起身子时，慌乱中额头重重撞上了枪杆。

　　他捂着额头站在那里，刚才激怒之下的气势已无影无踪。
　　待他放下手来，只见额头虽未见血，却也被击出一道红印。
　　众人看他神情，知道他已经怕了，不会再冲，便放低了刀枪。

　　陈碧洗倒不觉得额头很痛，他只是想问这是为什么？
　　昨晚林延佑还和自己同床共枕，几个时辰前还跟自己促膝细语，为什么如今自己却连近他身都不能了？

　　他看到屠贺二人来到他面前。
　　贺文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于是陈碧洗向他问道：“为什么？她是谁？”

　　屠筑闻听此问，也随着陈碧洗看向贺文斐。

　　贺文斐面色稍有踌躇，但随即正视陈碧洗，正色道：“她是安庆伯之女，先帝的皇后，也是王爷曾经的未婚妻子，赵梨华。”

　　贺文斐从没想过这桩事竟会由他来向陈碧洗说明，开始有些犹豫，但眼见事已至此，也不忍心再对陈碧洗有所隐瞒，索性一五一十从头道来。

　　原来，林延佑少时即与吏部尚书赵伯勉的长女、小他两岁的赵梨华定下了婚约。老云王依皇室惯例，与赵尚书约定待世子年及弱冠再行婚礼，但庚书聘礼早几年就送到了赵府。双方父母均觉此事板上钉钉，于是自赵梨华及笄，二人便在父母默许下时常相见。虽然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二人却委实是两相爱慕，情深意笃，只待林延佑二十岁生辰过后便成亲。

　　就在林延佑生辰前月，太子林朝宗一时兴起，非要去瞧瞧未来的云王世子妃是何等样的天仙人物，教云王世子日日念在嘴边，挂在心头。
　　结果这一瞧就瞧出事来。

　　半夜赵尚书来到云王府，几乎是磕着头强退了聘礼，毁了婚约。
　　云王一家不知发生何事，一时懵住。
　　待天亮接到太子十日后大婚的通告，才知道头天晚上一道圣旨送到了赵府，竟是皇上将赵梨华赐婚给了太子。

　　世子求见太子，太子不见；云王求见皇上，皇上不见。
　　还是云王妃回娘家求母亲丰靖侯老夫人说情，才蒙皇后姐姐接见一面。

　　原来太子对赵梨华一见钟情，回宫便禀报父皇母后自己非赵梨华不娶。
　　其时皇帝沉疴已久，缠绵病榻，朝政已有多半交给太子主理，只盼他早日婚配，便将皇位传给他。
　　虽然知道赵梨华已聘云王世子，略觉不妥，但见太子意坚，终抵不过一片爱子之心，颁了圣旨。

　　到这地步，云王夫妇明白此事已无任何回旋余地，只能接受。
　　云王世子却没死心，他一面抱着万一的希望继续求见太子，一面竟偷偷跑到赵府，力劝赵梨华与他私奔。
　　赵梨华还没答应，赵尚书已得知此事，从那天起世子便连赵府大门也进不去了。

　　赵梨华进宫前晚，在赵府后园楼台之上，与墙外的林延佑四目遥望，相对无语泪千行，见了最后一面。

　　之后再见，已是十一年后的今日。

　　贺文斐叙毕前事，看着面前陈碧洗眼中噙着的眼泪，轻轻叹息一声。

　　陈碧洗此时已明白那画中人是谁，仍向贺文斐问道：“我跟那位赵小姐……当真如此相像？”
　　方才在殿中陈碧洗已见过赵梨华，贺文斐知他此时问的是十一年前十八岁的赵梨华，便点了点头，顿了一下道：“第一眼看上去简直一模一样。”
　　他知道这答案定会让陈碧洗痛断肝肠，但既然已将此事和盘托出，陈碧洗问得直截了当，自己便该直言相告。
　　陈碧洗闻言，果然立时泪如雨下。

　　他哭了一阵，抬起头来，向贺文斐和屠筑道：“贺公子，屠大哥，我要见他……我有要紧的话，一定要当面跟他说……能不能帮我……”
　　屠筑毫不迟疑，点头答应：“陈兄弟你莫急，我这就去跟王爷说，你等着！”说着转身进殿，往林延佑身边走去。

　　屠筑心思直率简单，觉得虽然男男相好委实是匪夷所思之事，但陈碧洗跟王爷摆明了就是那么回事，无论是分是合，总不能连句当面的话也没有，再怎样王爷也该给陈碧洗个交代才是。
　　贺文斐却没动。
　　屠筑想到的事他并非想不到，只是从小陪伴林延佑长大，深知他的脾气，知道今天这情势之下，林延佑十有八九不会见陈碧洗，多说也是无益。

　　从殿外此处也能看到殿中高台上的情形。
　　贺陈二人见屠筑走上高台，到云王身边低声说话，时不时还抬头看看门外的陈碧洗。
　　云王任屠筑说了半天，一言不发，面上神色不动，连一眼也没向侧门这边看过。
　　待屠筑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屠筑下去回桌吃酒。

　　然后他夹起一筷菜肴，放到赵梨华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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