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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姬的世纪末达令
04
带着稍许抱怨和恐惧的，金玉姬的高中时代结束了。
抱怨是因为她没能考上梦想中的油画系；恐惧则是因为她这三个月一直被一个陌生电话骚扰，而那幕后黑手百分之九十九是许子沫。
打了人终究是心虚的，为了避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一个夏天都躲在空调房里玩自闭，连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是妈妈去领的。
可她还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去亲眼看一看高三毕业生大红榜。不然，她此时决然不会拎着红得发紫的行李箱，和拎着同样款式不过是黑色行李箱的许子沫狭路相逢在报名处。
他考上的，正是她无比向往之的M大油画系。
这算是缘分吗？不，是该死的孽缘。
艺术学院的学生会长微笑地小声提醒道：“同学，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不过要学会低调点，明白？”
金玉姬红着耳根想要否认，却被许子沫捂住了嘴。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牵起邪恶的嘴角，“嗯，我们知道了。”
憋着一肚子闷气的金玉姬在女生们艳羡的目光中完成了报名，但奇怪的是一离开报名处，许子沫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似的。
就这样，积蓄了一个假期的好心情弃她而去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在寝室看到了除去许子沫最不想见到的第二人，聂冰冰。还未等她说话，对面的美人先嘟起樱桃小嘴，“哟，金玉姬同学，好久不见哦！”
金玉姬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转身的下一秒，明白了她为何如此笑靥如花。门口，顾昀拿着抹布和水桶走了进来。
“玉姬，原来你和冰冰一个寝室啊！真是太好了呢。”毫不尴尬的，他乐呵呵地抓起她的手，他走过来又拉过金玉姬。“以后要彼此照顾知道吗？过去的事就算了嘛。”
聂冰冰和金玉姬相互瞥了一眼，勉为其难地握了手。
借此机会确认了自己不再看到顾昀就心跳失常，金玉姬坦然了许多，但仍然拒绝了和顾昀小两口一起吃晚饭。她拿着筷子戳着饭盒里的泡面，勉强吃了两口，被桌上震动的手机吓了一跳。
那个陌生的号码，在高考后消失了两个月，今天又重出江湖。不同的，这次是短信。
校门口，出来就请你吃鱿鱼饭！
你到底是谁，如果我不出来呢？
金鱼姬，别告诉我大半年你连我是谁都猜不到？
我是金玉姬，拜托你恶作剧也专业点好吧！
可我就想叫你金鱼姬怎么了，谁让你戒指上刻的是金鱼。
无需再验证，金玉姬能肯定他是谁。因为她戒指内侧刻的金鱼，只有戴过那枚戒指的许子沫一个人看到过。
她按时到达了指定地点，看见许子沫温润如玉的笑容后，一度怀疑自己头晕眼花。
两人对坐在小饭馆里的半个钟头，金玉姬没有记得鱿鱼饭的味道，只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持续疯长。因为许子沫一坐下就开始对她笑，淡然的、迷人的、狡黠的、清爽的，各种神情的笑容连续供应，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女生也断然招架不住。
而金玉姬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承认，许子沫的下巴比高中时候更尖了，俊俏的鼻子更挺了，狭长的眼眶更柔和了，发型也比原来更帅气了。但这不关她什么事，他们是仇人啊仇人！
怎么也想不通的金玉姬，抹了抹嘴巴准备开溜。
许子沫也没有挽留，只是轻声问了句：“好吃吗？下次不如去吃街角那家海鲜牛排？”
或许是被恬淡的气氛渲染了，金玉姬鬼使神差地对着他漆黑的眸子点了头，“好。”
接连着，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二个月，金玉姬每天都被许子沫叫出去，要么是吃晚饭，要么是吃夜宵，她每次都想问他为什么要请她，但每次都在许子沫温柔的微笑中忘记了说话。两个人的话题也仅限于谈论饭桌上的食物，快速地吃完，然后各自打道回府。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金玉姬歪着脑袋躺在对着手机发呆，想要诊断一番。临熄灯了，聂冰冰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你和许子沫进展到哪里啦？”
“什么进展不进展的。”她不明白。
“少来了，你这段时间不一直和他约会么？”聂冰冰眯缝着细长的眼。
约会？我和他约会？
腾地，金玉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05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奔赴的是约会后，金玉姬说什么也不肯和许子沫出去了。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一定是许子沫的报复手段，为了那一巴掌之仇，于是信也不回了，电话也不接了，上课也不坐在前排了，一看见他就立刻开溜了。
但她忘记了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她终究无法心想事成。
躲迷藏玩了半个月后，聂冰冰悄无声息地发了一个链接到她的电脑上，那是学校论坛上的一张帖子，题目是：白马王子许子沫惨遭平民恶女抛弃的一二三事。大红色的粗体。内容无非是赞扬许子沫如何完美，影射那个从高中就对他垂涎的女生如何勾引他了又将他甩掉。
金玉姬咬牙切齿看完一千多楼的回帖，得出唯一结论：她被人中伤了，诽谤了，无视了，鄙夷了，当作蝼蚁踩在脚下无情践踏了！
她愤怒了，因此雄赳赳气昂昂地拨通了许子沫的电话，大骂了他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之后听到一句颤巍巍的回答：“哦……是嫂子吧，许子沫那小子去打篮球没带手机，要不我让他赶紧回来？”
“不，不，不用了。”金玉姬愣了半晌，结巴起来。
半个小时后，她被许子沫一通电话喊了下去。鉴于许子沫同学高分贝的嗓音，她没敢躲在寝室装乌龟。
两个人走到颇具情调的荷花塘边，小微风吹着，小暖阳照着，许子沫环抱着胳膊嗤笑了一声。
“说吧，你干嘛要躲着我？”
“谁谁躲着你了？再说了，凭什么你叫我出去我就得出去哪。”金玉姬就纳闷了，怎么自己越说越没底气呢。
“真拿你没办法。我不管你是矜持也好，还是使小性子，总之现在大家都认为你要抛弃我了，你看怎么办吧！”他抿着一张薄唇，表情甚是委屈。
“啊？我还没说你占了我便宜，你就恶人先告状？许子沫，你到底想干嘛？”金玉姬，觉得他这这种态度简直令人发指。
许子沫神情失落地拉起她的手，眼眸里笼罩了一层潮湿的雾气。“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对你心意吗？”
“什，什么？”金玉姬害怕地倒退几步。
“我喜欢你！”
嗡的一下，金玉姬懵了。她惊惧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许子沫！”
“你认为……这只是玩笑？”紧紧箍住她的手腕，许子沫死死盯着她的手指。“那么，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和你一样的戒指？”
金玉姬烦躁地甩开他，大声叫喊道：“我哪里知道！你以为，谁想和你戴一样的戒指啊？如果你误会了什么，行，我现在就把它丢掉！”
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许子沫就看着她，重重地扯下戒指，扔进了荷花塘。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许子沫，他一把拉扯过金玉姬的胳膊，毫无征兆地，刷白的脸压了上去。温热的两瓣，覆盖上了她因惊恐而颤抖的嘴唇上。
“许子沫，你混蛋！”
“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是！就算世界末日到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久久的，久久的，直到金玉姬呜咽着离开，直到月色如水般流泻到碧绿的荷叶上，许子沫怔忡地凝视着戒指消失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忽然，他张开臂膀，跳进了水里。
06
许子沫生病了，高烧不退。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金玉姬正在为扔掉那枚戒指暗自神伤。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枚戒指是爸爸亲手为她制作的，还刻上了她最喜爱的金鱼。她一直戴着，即使他因为肝癌离开自己已然五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了一场争吵而扔掉它。这是她的过错。
心理斗争了许久，她决心去挽回过失，仓惶而出的那一秒，聂冰冰抓住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掌伸到她的眼前。
“我的戒指！怎麽会……这不可能！”这会儿，她差点抱住聂冰冰亲吻她的额头。
“是许子沫。你啊，应该好好珍惜呢。”聂冰冰的语气是有些嫉妒的。
金玉姬惊讶地擦拭着戒指，说不出一句话。她翻出手机踌躇半天，才鼓起了发短信的一点点勇气。
你，为什么帮我捡回戒指？
你戴了它很久吧，边缘都磨损了那麽多。它对你肯定很重要，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
对不起，我知道。看起来，你真的很讨厌我啊。放心吧，金鱼姬，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金玉姬的手指僵硬了。一闭上眼，许子沫失望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了轮廓。
终于深吸了口气，摁下了通话键。
令她大感意外的，许子沫关机了。
“这算什么啊，我还没问他是不是病得快死了呢！”金玉姬又顿时气闷了，在寝室了转了半天，拿起钱包去了食堂。
虾饺、稀饭、肉包子买好了打包，金玉姬来到男生宿舍楼下，对管理员报了许子沫的名字，拜托大叔帮忙送上去。
在楼下站了片刻也没有等到短信，金玉姬只好悻悻地往回走。为了不继续无所事事心神不宁，她登上了高中同学的□□群。同班同学董小溪正和其他三个人在侃大山，习惯潜水的她也就没有显示上线。
一直侃着高中校花校草的董小溪提到了许子沫，提出他过去广播时也念错过稿子。后来不知怎么就讲到了有多少女生给他送过情书，末了他冷不丁说了句自己曾经做过好事，在广播站捡到一封大约是情书，看到还写了地址便帮忙寄了出去。
瞬时，金玉姬惶然地瞪大了眸子。
那封信是不是蓝色的！黑色字迹，雪花儿底？
是啊，啊！金玉姬，你什麽时候来的？
啪的一声，她拔掉电脑插头冲了出去。一路上不停拨打着许子沫的电话，可他还是关机。她焦急地在男生宿舍楼下踱着步子思考着要不要找人借个大喇叭，映照在身上的路灯就陡然被掐断了。
远远的，她望见缠绵的柳树枝丫下，一个高挑妖娆的美女挽着许子沫。两人有说有笑，目光纠缠在一块，用一个特艳俗的词来形容，是如胶似漆。
金玉姬内心冲动的火焰和求知的□□，挣扎着挣扎着，熄灭了。
07
喜欢与不喜欢，没有开关，它什么时候开始什麽时候结束，没有人能说了算。如果你贸然喊了暂停，付出的也许不止是一分伤心两分苦涩七分悲哀。
这一点，金玉姬一直不懂得。
她只记得那天和许子沫成双成对的身影很美很美，她只记得身体里的某个角落很疼很疼。所以，当许子沫不再出现在她宿舍楼下，不再时不时往她寝室送一束花，不再电话短信半夜轰炸，她还是不知道如何去确认，这份心情到底是什么。
她开始频繁地约顾昀出去，游历小时候最爱的游乐场和甜品店，她瞒着聂冰冰握住他的手，一遍一遍询问他，究竟怎样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
顾昀回答她，“真的喜欢，是会让心有了缺口的。”
她舔着冰激淋，搜索着所有标记着许子沫的回忆，想着想着就突然感觉不到齿间的甜蜜了。她渐渐有点明白了。
整整一个学期，她都没能再联系上许子沫。暑假开始的那一天，顾昀将一个纸团塞进她的手心，那是许子沫家的住址。
沿着银杏树的街道走过街心公园，她在一间镶着黑色晶石logo的银饰店门停下。推开店门的那一霎那，舌尖是蔓延开了苦涩的。
热情地招呼她随便看看的女子，竟是许子沫身边的那个她。
金玉姬的脸色不太自然，“请问79号是不是在……”
“在街角呢……咦，是你！”她眸子忽地一亮。
“诶？”
女子叫嚷了着：“没错了，看到你的戒指我就知道了！我表弟许子沫的暗恋对象！”她立即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张照片。金玉疑惑地接过来，看到了高二校庆时，自己举起手遮挡阳光的情景。当时负责拍照的好像是学生会。
“那时翻开学生会照片的许子沫对你一见钟情，就拿着照片要我仿制，除了内侧看不到的金鱼，你们的戒指真的一模一样哦！可是他太没用，不敢主动接近你，直到你们以不太愉快的方式相识了之后，他努力想要表达心意，但是你已经对他存有偏见，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他鼓起勇气重新追求你，但还是笨得要死……”
听到这里，金玉姬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许子沫，你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大笨蛋！”眼睛早已一片氤氲的金玉姬奔跑在马路上，所有的疑惑、不安和怨怼全都消失殆尽。她仰望着面前的那栋白色建筑，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正要急速拐入街角，一辆自行车撞了过来。
“呀！哪个不长眼的挡住我追我家达令，跟你没完……”
金玉姬慢慢抬起头。
从此她再也忘不掉，那日娇美旭阳下，许子沫恣意飞扬的那个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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