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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06 风雨之后总会有一角晴空
史今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伸出手抱住了他。
……
史今发现,龙文章是个很神奇的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居然神色平静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甚至还有心情跟史今闲聊。
史今几乎要怀疑昨天那个悲痛到几乎崩溃的家伙是自己的幻觉。
“哦,对了,这个还你。”叼着油条,龙文章把手在病号服上了抹了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盒烟递给他。
史今一愣。
“我就抽了一棵,这儿也不让抽烟,还给你吧。我看你也不抽烟,这烟怕是有什么来历,给我了不好。”
史今就有些讪讪的,抓着头不好意思的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以前我带过的一个兵……唉,算了不说这个了。内个什么,跟你商量点儿事儿,我打算这回回去就辞职了,回老家那边儿办个培训班,教些野外生存技能什么的。我合计了下,这段时间也攒下了些人脉,应该能办起来。只是一开始肯定会缺人手,你要没别的事情跟我回去帮个忙成不?”
龙文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你这么着累不累?”
“啊?”史今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我这么一连囫囵个儿活人都算不上的玩意儿,搁现今这年头儿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明明是收留我,还要顾念到我的面子,说的到像是你求我一样。你对谁都这么好?”
“没有,我不是,那个……”一着急到没了词儿,史今憋红了脸,颇尴尬的在那里拍头。
龙文章就乐,得承认,这家伙真的是挺可爱的。
实诚,热心——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热心。烦啦当年多别扭啊,明明是关心的,是把每个弟兄都放进心里的,却非得装得像个缺心少肺的混蛋一样。不知道烦啦要是生在如今这样一个年代,会不会也长成这样。
“我是不是得对你说声谢谢?”
史今要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表示同意。那刚才……算是逗自己玩儿?
头回被调戏的史班长有点儿郁闷。
吃过早点,史今去找林主任,询问龙文章的情况,想着要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话就去办出院手续了,也不能老在医院呆着,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听了史今的话之后,林主任敲着桌角有些迟疑。
“这么说吧,他脑子里原本有颗子弹——大约在这么一个位置……”伸手在史今脸上比了一下,史今黑线,怨念于此君的恶趣味。一般来说医生不该是拿出张片子来解说么,他这倒是通俗易懂。
“子弹在他入院后第一时间就做手术取出来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可是这颗子弹嵌入的位置,对他的嗅觉、听觉还有视觉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现在虽然症状还不明显,但是将来很有可能会出现后遗症。”
“不过现在再住院的意义也不大,只是要随时留意有没有后遗症的征兆出现。”林主任站起来拍拍史今的肩,“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对个素不相识的人忙前忙后出钱出力,现在还打算把他带回家去照顾。不过……这担子可不轻啊。”
“呃?!”史今看向他。
看出史今的错愕,林主任叹了口气,“我刚才跟你说过了,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到了那时候可就不是一时好心就能承担的了。”
史今沉默,半晌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不过既然是我把他带回来的,就没道理中途扔下不管,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林主任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带你去办手续,你记得万一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就过来找我。”
“好,我会的。”史今伸出手,“谢谢您。”
……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儿小风波:专家号门诊那边排了很长的队,史今他们经过的时候正赶上放号,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挤过来就插到最前面去了。史今看不过去,上去就给他拎了出来。那男人对比了一下两人身板之间的差距本想犯横,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大块儿正是被这个看着挺单薄的家伙一只手给拎出来的。当下也没敢炸刺儿,只是扔下句“你等着”就跑了。
史今也没在意。结果等收拾好了东西同龙文章从医院里面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人堵住了。领头儿的正是那横肉男。
史今这才知道是惹了号贩子了。
迅速估量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形势,对方有七八个人,都拿着家伙。他一个人对付起来有点儿吃力。不过都到这份儿上来躲也躲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
想到这里上前一步把龙文章挡到身后,压低了声音嘱咐他:“你待在这里别乱动,等待会儿动起手来你就想办法先离开,不用管我。”
龙文章微愣,有人站到他身前打算护着他这绝对是头一回。感觉颇奇特,心情挺复杂。
他拍拍史今,“我说……好歹我也是枪林弹雨里打过滚的,你也别太把我当废物了啊!”
史今也懒得跟他争辩经历过枪林弹雨并不代表会打架,这又不是上战场上拼命,难道还能杀人么。扔下一句“总之你别动就对了”,史今迎了上去。
才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个带笑的声音插进来,问:“需要帮忙么?”
07 时光串起了前世今生
“需要帮忙么?”
史今循声看过去,就见一个长得挺秀气的青年站在那里,白T恤,浅色仔裤,背着个挺大的运动背包,看样子应该是来旅游的。
史今皱眉。
现在的学生真是不分轻重,有正义感是好的,可也得看看是什么场合。这些号贩子明显是当地一霸,大街上就敢公然的动刀子,他还往前凑,伤着怎么办?!
“这儿没你的事儿,该干啥该干啥去!”平时史今跟人说话口气从没有这么冲过,今天是真有点儿发急。
年轻人“噗”的一下乐出来,“我说史班长,你抢人家台词了。这话应该他们说才对吧?”指指堵人的那帮。
史今一愣。
年轻人走过来,拍拍其中一位号贩子的肩,笑的清清朗朗的:“兄弟,借你手里的家伙用一下。”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手一托臂一抬,那人攥的刀子就到了他手里。
于是号贩子同志终于轮到了句台词:“你他妈的……”
年轻人笑着打断他:“不用问候我母上了,她挺好的。”掂了掂手里那刀,“这个是钢的对吧?”
一手拎刀柄一手捏住刀尖,两下较力那刀刃居然生生的被掰了下来。
被他抢了刀的那位本来才要发挥一下自己的国骂才能,见了这一幕张着嘴傻在那里。
其他人也跟见了外星人似的傻了。
打架手狠的见过,但是空手能掰断钢刃的这可是头一回。
年轻人扔掉手里的断刀冲他们一乐:“哦对了,忘了告诉诸位,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顺手报了个警。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到了吧。”见几个人还傻在那儿无奈的摇摇头,问:“你们不走么?”
众人这才回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傻,现在明摆着再渗下去也讨不着好,于是照例扔下两句狠话纷纷做了鸟兽散。
史今这才开口:“你认识我?”
年轻人走到他近前伸出手:“久仰大名了,我是吴哲,在许三多那里见过你照片。”
史今恍然,也笑起来:“你好,三多写信也常提到你。”心说老A果然是不一样,要说劈断几块砖他不在话下,可就这么掰断个刀子他自问没那本事。忽然想起自己这儿还带着个长了张和他们中队长一样脸的龙文章呢,回头去找,却见那位正蹲的地上对吴哲掰断的那把刀子研究的入神。
“喂。”俯下身捅捅他。
“嘿嘿嘿嘿……我就说嘛……”龙文章抬起头,捏着那刀刃笑的得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史今又有些想揉太阳穴。
吴哲便也笑:“那刀是伪劣产品,装的本来就不结实,齐根掰挺容易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龙文章身上转来转去,很有兴趣的样子。
打量了龙文章好一会儿才又转向史今:“这位别是我们队长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吧?”
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儿长,正好也还要再最后确认一下龙文章确实不是袁朗,再加上就算要订回去的机票最快也得明儿个了。史今一合计,还是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吴哲一听说正好,我也刚到,正想找宾馆呢。
俩人边走边聊,龙文章一直沉默的跟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这是运气太好,好容易休个探亲假爹妈还跑去欧洲旅游了。我一看还有10多天假呢也别对着空屋子发呆了,就找了张中国地图扔飞镖,选了个地方出来旅游了。”三两句交代了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吴哲频频的回头看龙文章,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要按史今的本意本想给他们互相介绍一下,谁知龙文章恹恹的,吴哲手都伸出来了他也只是点了个头,硬扯出了个笑容,就开始接着发呆。
当着吴哲史今也不好问他,只能心里犯嘀咕。这又是怎么了?
“要不就这儿吧?”踅摸了家地理位置环境什么的都还可以的宾馆,史今刚说询问下吴哲的意见兜里的电话响,掏出来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儿,接起来,听见那头说:“史班长啊,我是袁朗……”
得,正主出现,这回连跟吴哲打听都省了。
想来是连长联系到他了,可是既然联系到了说一声就好了么,干嘛还让人家亲自打电话过来!这让他怎么说啊……暗暗的叹了口气,对着电话苦笑:“袁队长,真不好意思。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我前阵子碰到个人跟你长得很像,以为是你,所以找了我连长确认了一下。……嗯,给你添麻烦了。……哦对,你们队上的吴哲在这里呢,你要不要和他说两句?……好,没事的。”把电话递给吴哲。
吴哲看了看他,勾起唇角接过了电话。“诶?……嗯,是我。……哪儿能啊,小生对队长您的思念之情可鉴日月……我这不是没人要出来散个心嘛。……真的假的?……不要吧老大,我假期还没完呢!……”
“个烂人……”忿忿的挂掉电话,把手机交还给史今,“谢谢。”
一耸肩:“得,这回假期泡汤了,集训归队。”冲史今一笑:“咱就这儿吧,我看挺好的。”迈步进了大堂。
要了两间相邻的标准间,史今把行李在其中一间安顿好,才要招呼龙文章进来,一直没说话的龙文章却忽然开口了:“那个……我能和他住一间么?”
诶?!史今吴哲都愣了。
猜少校的筒子们,你们胜出了。编排我采购卫生纸去了的某人,你负责发奖吧!
08 有多少故人得以重见
龙文章在发呆。
他提出跟吴哲住一间房的要求之后史今虽然惊讶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抱歉的对吴哲笑笑,询问吴哲的意见,“那个……吴哲你看你方便么……”
吴哲便耸耸肩:“可以啊,反正都是双人间,睡哪里都一样。”说完看看他,笑着小声嘀咕:“怎么会长得这么像的……”
如果说见到一个和孟烦了长得一样的史今可以当做是巧合的话,那么再见到一个长得像张立宪的吴哲,还有那个据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队长,已经让龙文章不能不去思索一些事情。
这像一个幽长的梦境,他在梦中醒来,看到许多当年的故人,一样的面孔,却有着不一样的人生。
他曾经想过,如果没有硝烟战火,没有那些不甘与怨憎,烦啦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热心不再掩饰在恶毒刻薄之后,当那些神厌鬼憎的神气通通变成了平和,他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醒来,看见了史今。
眉目舒展,笑容温暖。体贴,细致,从不多话却会默默的做好一切。
如沐春风。
几乎是和烦啦性格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却让他莫名的觉得,如果不是那样的年月和环境,烦啦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眼前这个长得像张立宪的年轻人亦是如此,一样的年轻俊朗英气逼人,却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
这些真的只是巧合?
团座托着脑袋,想的脑筋有些打结。
可怜的吴哲小同志则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同自家老大一样的脸,神情却是诡异无比。这位仁兄两眼发直盯的这么认真到底是在看什么啊?数眉毛么?
在心里嘀嘀咕咕许久,对面那位依然保持着专注至极的姿态,目光深隽的很,完全没有回魂的打算。
吴哲无奈了心说好吧看就看吧,翻身下床自背包里掏出几袋薯片,冲龙文章扬扬手:“要不要来一包?”在基地的时候想私藏点儿零食比耗子屯粮都费劲儿,自家队长只要一闲下来就跟那冬天挖耗子洞的主儿似的非得把他那点儿存货抄干净了才罢休,抄完了还要罚。而在这一点上吴哲则坚持屡教不改,抄完继续屯,屯完了再等着被抄。用齐桓的话说他就是在用行为诠释着不光是鸟,人也可以为食亡这一真理。
现在面对着张同样的脸,却拿着薯片邀他同吃,这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当然不可否认看见长相相同的人啃薯片也会令人有种微妙的喜感——前提是人家肯吃的话。
龙文章愣了一下,半晌才问:“什么?”
“……”吴哲只好又重复一遍:“我是问你要不要薯片?”怕他不明白又解释:“就是这种,零食,吃着玩儿的。”
结果龙文章所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那个……你多大了?”我们得相信,团座说这话的时候目的很单纯,真的只是想知道吴哲的年纪而已。吴哲前面说的话他根本没留意,光琢磨岁数问题了。吴哲看起来比当年的张立宪还要年轻一些,却要沉稳很多。不知道到底多大。
吴哲无语,把薯片丢下,僵着脸挤出个笑,拿了毛巾去洗漱。
……长了一样脸的家伙果然在某些地方会有共通点……吴哲暗暗的咬牙。
龙文章摸摸鼻子,有点儿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呃……不高兴?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吴哲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要归队。走的时候换上了陆军常服,在宾馆门外向他们招手告别,沐在朝阳中的青年军官眼神明亮,神采飞扬。一笑之间,仿若春暖花开。
少年中国。
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孟烦了经常会念叨的一个词。
龙文章看着那一天一地的阳光,眯起眼睛,唇角勾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微笑。
不是抽风似的哈哈大笑,不是无奈的苦笑,不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的贱笑,而是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而远去的吴哲则在默默纠结,那人非要跟自己住一个屋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回到宾馆史今去打电话订票,龙文章就进进出出的在房间里转悠,直到史今不得不注意到他:“怎么了?”
龙文章挠挠头,缩着脖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乐:“我想去个地方看看。”
“诶?”史今笑起来:“那就去啊!”这家伙在这一刻看起来像个小孩。“你等我一下。”放下电话去拿外套手机,“走吧。”
龙文章站在门口没动,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意义不明:“你对谁都这样么?什么也不问,我说去哪儿你就跟着去,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史今噗的一声笑出来,去拉他胳膊:“走吧,要卖也是我卖你。”
龙文章任他拉着走,觉得与他手接触的那一块皮肤有些热。与烦啦那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凉的人一激灵的爪子不同,史今的手很暖,而那热……似乎能一直焐到心里……
09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不得不说,龙文章的方向感很好。
虽说已经时隔多年,当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可是他沿着街走了一会儿,很快的就分辨出了正确的方向。
他说,我想再去看看南天门。
本来按着史今的意思是要打车的,龙文章坚持走过去。
史今便笑笑,把外套拎在手里,陪着他慢慢溜达。
……
在龙文章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没有这样悠闲的走过路。
当年的他一直在赶路,从收容站到军需官的私宅,从收容站到祭旗坡,从祭旗坡到师部,从禅达……到南天门……
他恍惚记得他曾经经过一面花墙,他躺在一辆平板车上,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花香,抬头是清朗的天空。拖车的人是个瘸子。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喂!”史今拉了他一把,蹬着滑板的少年擦着他的手肘极惊险的滑过。不忘回头向他做个鬼脸,抬手齐眉,敬了个奇奇怪怪的礼,“抱歉喽!”
那一瞬间,龙文章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豆饼,怔忡了一下,随即又笑开,“小心点儿!”他这样说。
午饭吃的是路边摊,饵丝和稀豆粉。
沧海桑田,人事变迁,禅达已经不叫禅达,属于禅达的一些东西却并没有变。例如这种特色小吃。
可叫来了东西他又不吃,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稀豆粉发呆。
史今便也陪着他发呆。吃惯了北方面食的人对这玩意儿实在是兴趣不大,史今看着那碗里米线一样的东西认真考虑要不要换样别的来吃。看起来白不呲咧没什么滋味的样子。
所以当龙文章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史今正用力抿着嘴给面前那碗饵丝相面。
龙文章发现史今有个习惯,他一旦想什么事情想的入神的时候就会把嘴抿起来,脸上露出个挺深的酒窝。
想了半天,没有关于孟烦了有酒窝的记忆。那家伙老是皱着张脸,都没见他笑过几次。只记得他曾经笑着说我会活下去的,那个笑脸,定格成了过往记忆中最美的一个画面。
“怎么不吃啊?”舀一勺稀豆粉塞进嘴里,龙文章咬着勺子问他。
史今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冲他一笑,认命的抄起筷子。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其实是挑食吧。算了,当过兵的人,什么苦没吃过。
“这个放点儿辣椒好吃。”抄起勺子帮他加了些辣椒进去。
“……”史今盯着自己碗里泛开的红油,傻了。
龙文章要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你不吃辣的?”
史今苦笑。
龙文章干笑。
抓抓头把自己面前的稀豆粉递过去换过他那碗饵丝,“那给你这个吧。”动作做的太过顺手以至于要在换完了之后才想起来那碗自己已经喝了一口。
当下窘了,又去伸手往回拿,“再叫一碗吧我晕头了……诶?”
史今按住了他的手。“没关系的,我就吃这个好了。”笑一笑,“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龙文章多少有些讷讷的,抽回手埋头吃东西。没再说话。
……
站在桥头,龙文章眯起眼仰头看向南天门。
他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平静的看这里的一天。
树堡还在,却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狰狞,过往的战火硝烟使它看起来很是残破。他忽然想起他还欠了三千座坟……
孟烦了说有了桥死去的人才能回家,现在桥修起来了,那些战死在南天门上的弟兄是否已经魂归故里?
龙文章看着,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然后有一只温暖的手扶在了他的肩上。他听到史今在问他:“没事儿吧?”
闭上眼静默了一会儿,龙文章摇了摇头,“没事儿,走吧。去上面看看。”
……
这里作为战地遗址当地政府曾经想做为旅游景点开发,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下来。外地的游客不知道,当地人没兴趣,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这边。
一路上行,当年那场惨烈战斗的痕迹大多被草木湮没,只在叶间枝端未曾遮严的地方依稀透出些被硝烟浸染过的颜色。
龙文章走的很慢,步子落下的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有太多的面孔涌进了他的记忆,豆饼,蛇屁股,满汉,何书光,康丫……他忽然站住。
山顶上站了两个人,高一些的那个在他们快要接近的时候警觉的回过头来,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康丫?!
10 人生到处知何似
不,那不是康丫。
这个男人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锋锐之气。
龙文章从没想过那个永远在向别人要东西的康丫脸上也能出现这种精悍神色。
男人看见他亦是一愣,满脸惊诧的转回头去看另一个人,这时另外那人也把头转了过来——这回愣住的人轮到龙文章了。
……有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那一瞬间,龙文章彷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没有欠债的自己,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龙文章甚至都从来没敢想过,如果没有那三千座坟,如果事情都是它该有的样子,自己能活成个什么样儿。
两个人都穿着军装,那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看起来懒洋洋的,嘴里叼着烟。明明连站都没站直,居然看起来也像把枪,不是带尖的那种枪,是战场上用来射杀敌人的枪。龙文章有些自嘲的想如果自己做出这个样子只会看起来像个无赖。
“哟,史班长,真是巧。”那人笑起来,朝史今伸出手。
史今与他握手,有些微的诧异,“袁队长怎么在这儿?”
袁队长一笑,“来转转。看看当年的战场。”转向了龙文章,再笑,“这就是我那位传说中的孪生兄弟吧,胞兄你好,小弟袁朗。”
龙文章有些恍神,半天才想自己该有点儿反应,便没精打采的笑了下,点了点头。
袁朗又拍拍他身边那人的肩,给两人介绍:“这是齐桓。”
“史班长,三多和我一个屋,常听他提起你。”齐桓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僵。龙文章打量的眼光让他不大舒服,那张和袁朗过于相似但是精气神全无的脸也让他别扭的很。
史今笑笑,“叫我史今就成了,早不是班长了。” 回头看向龙文章,却发现他脸色灰败的向远处张望着什么,佝偻着身体,似乎很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又勉力的支撑着。脸上的表情痛苦到几近扭曲。
史今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座在笼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愈加残旧而苍凉的树堡,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了?”把手放在龙文章的背上,小声询问。
龙文章摇摇头,脱力一般的席地坐了下来,抹了把脸:“没事儿,有点儿晕,坐一会儿就好了。”
史今皱起眉,才要说话袁朗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胞兄是看见什么了吧?”
史今霍然回头瞪向他。
袁朗就笑:“我随便猜的。”
“……”史今几乎想跟他急,这位老A的中队长怎么没个正形儿啊!诶?等等……
念头一闪,忽然明白了袁朗的意思,又看了袁朗一眼,转回身在龙文章身边蹲了下来,拍拍他手臂:“要不咱回去吧?也不早了。”
龙文章点点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史今扶住他,冲袁朗略感抱歉的一笑:“袁队长,以后咱有机会见面再好好聊,我们先回去了。”
“成啊。”袁朗笑着应了,示意齐桓拿纸笔:“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我明天去拜访。”
“?!”史今愣了一下,他本是客气话,到没想到袁朗挺认真。把住址说了下,心下奇怪老A的人怎么能这么闲。
……
看着俩人走远,袁朗拿胳膊肘捅捅齐桓,伸手。
齐桓没好气摸出盒烟拍在他手上。
袁朗抽出棵烟,继续捅他:“火儿。”
齐桓只好再去掏打火机,“我怎么觉得你老拿我当你万能秘书使呢?”
袁朗把烟点上,笑:“哪儿能啊!你可比秘书好使多了。”
齐桓板着脸:“你这是夸我呢?”
袁朗:“绝对的啊!”
齐桓:“……”揉揉额角换话题,“我怎么觉得你那孪生兄弟看我的眼光奇奇怪怪的?”
袁朗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你像他认识的什么人吧。”
齐桓挺奇怪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袁朗一勾嘴角:“那不是我同胞兄弟么。”转头去看那树堡:“几乎没有防御死角,当年那种条件下是怎么攻进去的?”
齐桓摇头:“我也想不明白,脑内做了好几个模拟进攻方案,完全没机会。”
袁朗笑,“看来还是不成啊……明天去拜访我那位胞兄吧。”
一说起这事儿齐桓就皱眉:“你不会真的信锄头说的那些吧?”
袁朗看他一眼:“吴哲犯得着在这事儿上胡说八道么?”
齐桓:“没内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事儿太离谱,怎么可能啊好几十年这人还能活过来。”
袁朗笑着拍拍他的肩:“李宁说,一切皆有可能。”
齐桓:……= =|||
“走吧,回营地。”
夜幕落下,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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