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八十三章节外生枝
陆议搀住跌跌撞撞无法站稳的阿志，我忙焦急问道：“阿志你说慢点，延儿怎么了？”
阿志抖着声音说不全话，就拉着陆议往山下跑，我在后面急急跟上，心中焦急万分，连跌了几次，却不敢出声，怕他们顾着我，耽误了事。
好不容易才一路趔趔趄趄下至半山腰，便见孙登抱着头一抽一抽的哭泣，小吟一脸惶惶惑惑的安抚着他，阿志喘不上气，不清不楚的说着事情的大概：“方才……方才孙小公子要去小解……然后小公子就陪了去……还不让我们跟去……我想就在那个枫树林里，也不会有事……没想到……结果回来的时候……只剩……只剩孙公子一个，说小公子……小公子被人抓走了……”
“什么？”我一听，心里也乱了起来，“被什么人抓走了？”
阿志急的双眼通红：“我也不知道啊，问孙小公子，他又不肯说了，只一个劲儿的哭。”
我转头见孙登埋着脸，一双小拳捏的很紧，身子在轻微的颤动，想是小孩子被吓怕了，说不来话。
只有陆议还保持着冷静，他不出一言的走到孙登跟前，蹲下，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轻声问道：“登儿，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延儿是被谁带走的？你不说，我们救不了延儿，他会很危险。”
孙登明显停顿了一下，但仍不抬头，陆议只是耐心的等，也不多说。一会儿过后，孙登将脸埋的更深，终是含含糊糊的开了口：“刚才有个……很凶的女人，拿着把刀威胁我们不许动……还问……还问……谁是孙登，陆延把我挡在后面，说他是孙登，然后……然后那个女人抓了他就走，我……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呜呜……”
我和陆议对望了一眼，此刻都心知肚明，那个女人的目标，是孙登。
孙登突然把头抬起，攥住陆议道：“陆延是为了救我，是我害了他，那个女人那么凶，肯定会……你们……你们快去救他……”
陆议喉头滚动了一下，手握了握拳，站起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克制：“小吟，你和尚儿先带登儿下山，找些人马速速赶来南山。我和阿志留下，在附近找一找延儿。”
还没等小吟和阿志回应，我便坚定地道：“我也留下！那人的目标既是登儿，我有必要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小吟也赶着说：“那我也留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陆议吸了一口气，快速而简洁道：“现下不知对方有几人，实力如何，必须去搬援兵，况且对方的目标是登儿，那就不能让登儿继续留在这里暴露在危险之中。”稍作停顿，他又道，“阿志和小吟送登儿回去，务必迅速。我和尚儿留在这里搜寻，经过之处，我们会在树上留下暗记，你们到时留意。”
知他懂得我现时的心情，我感激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对着小吟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事，把握时间。”
阿志抱起了孙登，和小吟急急忙忙下了山。我和陆议沿着孙登所指的那片枫林，不错过任何一处的开始寻起蛛丝马迹来。
陆议冷静异常，而我的心却莫名狂跳不止，致使脚步虚浮，头脑混乱，才明白到也许我留下确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胡思乱想时，我没注意到鞋边一块大石，一脚踏上，步下一滑，就摔到了地上。
陆议过来拉起我时，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好预感突然占据我整个心间，我拽着他的手，惶惶然道：“伯言，万一……我是说万一……”
他的手一紧，不让我有把话说下去的机会：“不会，相信我，延儿不会有事的。”
我感觉到他的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知他此时此刻的担忧绝不比我少分毫，我必须抛开杂七杂八的纷乱情绪，目下，找到陆延才是当务之急。
我迫使自己镇静下来，迈开平稳的步子，“伯言，你说的对，是我不该自乱阵脚。”
事实上，寻找陆延被掳去的地方远比我们想象中容易的多。秋季山中多雨，气候阴晴不定，土地泥泞潮湿，很容易就留下深深的脚印。就在陆延消失的地点，有着两排明显的鞋印，火红的枫树落叶被碾作尘土，深深的嵌入其中。其中一排小小的脚印十分凌乱，没出几步就又折回，应是孙登的。另一排脚印也不大，下地急促却间隔均匀，必定是孙登口中那个抓走陆延的女人的了。
我们跟着这一串女人的脚步一直走，陆议在沿途的树上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刻下印记。不多时，我们已经走出了树林，绕到了山的另一侧，而那脚印，也停在了一个湿漉漉的山洞前。
我方要欺身上前，陆议拉住了我，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明白了过来，尽量放轻呼吸声，耳朵贴着洞外的山壁，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隐隐约约有小孩子带着哭腔的模糊声音，却听不出在说什么，但依稀可辨是陆延的声音。我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回头瞧了陆议一瞧，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
他用口型说出“等等”二字，我立刻明白了他是想先了解洞内的情况，便又微微向洞口挪了挪脚步，探出头想瞧瞧里面，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山洞里又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却是比陆延的响的多，我们听得清清楚楚。“登儿乖……登儿别哭……来，叫一声娘……是娘亲对不住登儿……”
女人说完，也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我忽然间浑身一僵，这女人的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哭了一阵，她又呢呢喃喃道：“徐夫人为人刻薄，娘当初就吃了她不少苦头，娘决不让登儿留在她身边，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她的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陆议察觉了我的异样，一只手搭上我的肩，我抬头看着他，轻声道：“我认得她。”
五年前，我从江夏回到孙府，去徐嫣的别院找她帮忙时，徐嫣说她回了老家，当时我就觉得徐嫣的神情不妥，却也没有深究，原来……原来她竟是孙登的生母！山洞里带走陆延的女人，是徐嫣以前的贴身侍婢娟儿。
我心中既喜且忧，忧的是这些年来不知徐嫣将娟儿打发去何处，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喜的是我往日与她交好，知她是个没有心机的丫头，应该能劝她放了陆延，但她此时的情绪听来不太稳定，又怕贸贸然在洞外与她说话会刺激了她。
于是，我对陆议道：“让我进去与她说说。”
他略作犹豫，点了点头：“小心。”
我们又往前一步，走到山洞前，意外的发现这洞口十分窄，也就只有女子和小孩能入得其中，寻常男子的身量，非有缩骨之类的神功，断无可能顺利通过。
我无奈道：“看来，也只有我能进去了。”
陆议有些犹豫起来，扣住我肩膀的手加重了点力道：“洞口太小，若是有万一，我无法入得去。”
我迟疑了一下，但想到以往在孙府，除了孙仁和小吟外，就只有娟儿与我最是亲近，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害我，因此，我对着陆议轻松笑笑：“没事的，相信我。”
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又嘱咐了一句：“一切小心。”
“嗯，我会的。”应允了他之后，我侧身挤入洞口，尽可能的放缓放轻脚步。洞里乌黑一片，借着洞口的微弱光线，我艰难的走过了一条狭长逼仄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处弯角。我转了身，视线顿时亮了起来。
娟儿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耳朵的灵敏度不够，这时看见有人影闯入，才警觉的弹起身，慌张的问：“谁？什么人？”
若不是熟悉的声线，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竟是以往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娟儿。我颤着声试探：“娟……娟儿……是我。”
“你是谁？”她凑近了我几步，浮肿的两眼使劲的眯了起来，方瞧明白，“你是……香香？”
面前的这张脸，哪还有半点原来的秀丽可爱？乌糟脏乱的面容和头发，无异于路边的乞儿。我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为何娟儿会沦落到如斯境地？突然之间，我恨极了孙权和徐嫣。
我咬了咬下唇，心痛道：“娟儿，怎么会这样？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的头歪了歪，像是在认真思考：“眼睛？他们逼我……我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他们？他们是谁？逼你什么？”
娟儿突然捂住耳朵，惶恐的尖叫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你走开……”
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姑奶奶郡主。”我才赫然发现，陆延竟被绑缚着手脚，扔在地上。
我已顾不上娟儿，唤了声陆延，忙蹲下想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谁料，手还没碰到他，就听见陆延稚嫩的声音惊恐的大叫：“姑奶奶小心！”随后，脖子上一阵剧痛，顿觉眼前一片漆黑，人无意识地倒了下去。
娟儿毕竟力量不够，即使全力的一击也没有把我打晕，只是意识有点模糊，毫无反抗之力。她拿了条绳索，同样也将我的一双手脚捆了个严实。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做，但见她手上的动作透着一种机械班的狠劲，口中念念有词：“你是香香……我恨香香……我恨她，恨死她了！”
我心不由一沉，很显然，现在的这个疯疯癫癫的娟儿，神志已不清明，而我和陆延被她绑着，已处在不利的位置，只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这时，她又好像清醒了过来，瞪着陆延道：“你刚才叫她什么？姑奶奶？你……你不是登儿……登儿在哪里，你告诉我登儿在哪里？”
娟儿晃动着陆延，小孩子被吓得不轻，一句都不敢出声。我一急便道：“娟儿，你放开他，我知道登儿在哪里。”
果然，她扔下陆延，朝我凑了过来，手里亮出一把锈迹斑驳的小刀，抵在我颈：“快点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强迫自己务必要镇静下来，陆议就在外面，他一定有办法来就我们，我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我仰头望了望洞里的光源，见山洞的顶部并不是全封闭式的，而是有一个井口般的大圆洞，就像为整个黑暗的内室开了一扇天窗，因而光线能够照的进来。然而此刻的天光，明显较之先前要黯淡许多，洞口也不断的有水滴下，应该是外面下起了雨，使洞内更添潮湿阴冷。
我咽了下口水，故意大声道：“登儿平时最怕冷了，这里顶上有个那么大的洞，不能遮风挡雨，我让登儿过来的话，他若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少废话！”她斥责我，“登儿一定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他不会不要娘的。”
我继续找着话题想转移她的注意，便很轻柔的道：“娟儿，我回孙府的那年你已经不在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或者你跟我回孙府，我们就能见到登儿了。”
“不要！”她混沌的目光中流露出厌恶和害怕，“那个地方没有一个好人！我恨死徐夫人！恨死香香了！我不要回去！”
见她又糊涂了起来，我顺着话便道：“为什么恨香香呢？她不是和娟儿很好吗？”
她目光呆滞的道：“是，她对我很好，我很感谢她。在孙府里，只有她会关心我，临走时还送了很多衣物和首饰，那天我穿着她送给我那身很好看的红色衣衫，晚上，吴侯又不来夫人这里，夫人就让我去找他。我在孙府前前后后找了几圈，在菊园的听风亭里看到他在喝酒，醉的不成样子。看到我的时候，他拉住我，然后突然抱着我说，‘香香，我就知道你没死。’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温柔，温柔到连我都醉了，不知道怎么拒绝……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平时高高在上的他，此刻看起来是多么无助，多么可怜，我只想安慰他，我恨不得自己就是香香……”
娟儿在说着这些往事时，我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瞟向顶上，盼望着陆议能收到我的意思，从山洞的上方想办法。但即便是如此分心，当听到这些话，我仍止不住一愕，实在想不到当初的好心之举，竟然会牵扯出那么多后事。
她染满尘土的脸颊透着红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夜过后，他根本就不记得我，甚至连正眼也没瞧过我，我为什么不是香香？为什么？后来，我发现自己有了登儿，却没瞒得了徐夫人。徐夫人一反常态，待我客气了起来，还让我搬出孙府静养……可是当我生完登儿之后，她就把登儿给抢走了，还派了人把我送走……”
“没走多久，我就遇上了劫匪，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还把我……然后……然后又把我卖给了……我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要不是我还想见登儿一面，我早就不想活了……”
“娟儿……”我的心情掺杂着惋惜、怜悯、愤恨和心痛，心思已经完完全全落在了娟儿的身上，见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我忍不住开口唤她。
而她却突然转头盯住我，目眦欲裂：“你就是香香！就是你害我的！我要杀了你！”说着，便扬起刀要朝我捅下。
就在我惊恐万分时，眼前又一闪，娟儿低呼了一身，人微微避了开去，那一刀自然也没落下，我再抬头，看见陆议不知何时，已攀着山洞凹凸不平的岩壁，从上方的“天窗”往下，斜着身以一块大石为支点，悬在了半空中。而方才娟儿的反应事出突然，陆议一记飞刀掷出，却因出手匆忙而失去了准头，只擦过娟儿的脸庞，又“叮”的一声敲在了石壁上，便落了地。
娟儿的脸上受了点轻伤，垂在面前的一团乱发也被飞刀削了下来，她却不惊慌，只重新拿着她的小刀又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对着陆议大喊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陆议顶住石壁借了把力，脚上轻点一下，身体旋了半圈，稳稳的落到了地面。娟儿无意间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我的皮肤产生了尖锐的刺痛感，料是已被小刀划破。
陆议看清了我们的情况，眼神黯了黯，并不多作僵持，不紧不慢说道：“娟儿姑娘，我知你急于想见到登儿，如果你放了他们，我或可安排你与他见面，但若是伤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怕是娟儿姑娘这辈子都不能母子团聚了。”
我第一次在陆议的话中听出了杀意，不免一凛。暗中想道：要凭陆议之力制服娟儿自是易如反掌，只是我和陆延都在她手中，便免不了投鼠忌器。于是，我试图说服娟儿道：“娟儿，你无非是想见得登儿一面，我是登儿的姑姑，你拿我做人质去换他即可，先放了这个孩子，况且，你绑着我们两个也难以兼顾，放回一个小孩子也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你说得对！”娟儿虽应的很快，但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凶光却令我不寒而栗。
“两个换一个，对于我来说实在太亏，要看住你们两个我又太累，不如……我杀了你们其中一个，也落得个清静！”她拿下巴指了指陆议道，“喂，就由你来决定，是杀了大的呢？还是小的？”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