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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谁是卧底（修）
一夜不成眠，我索性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在院中打水洗漱时，竟是从窗户中看到孙仁比我起得还早。她的肺疾常常使她晚上睡不安稳，因而素来没有早起的习惯，今日倒是反常，我进她屋内道了声早安后，问道：“仁儿今日起那么早？可是哪里不舒服？”
孙仁笑意盈盈，“香香放心，我近来身子好极了。”
我见她正拿着根长柄漆勺从一个圆形三足酒樽里舀出晶莹剔透的液体，又问道：“这是什么？”
她道：“去岁制的丹若酿，今日公瑾哥哥会带着小乔嫂嫂来侍奉母亲，他最爱这种以安石榴果肉酿制的酒，说它不但甘冽醇香，色泽亦美。”
她将酒缓缓倒在一只白玉耳杯里，声音冷冽清脆，酒香扑鼻而来，我不由也盯住了那丹若酿，在白璧无瑕的美玉衬托下，石榴酒显出淡淡的粉红，有种纤薄决然的花开之美，男子饮之未免失之阴柔，但又想了想昨夜遇到的“美周郎”，竟觉毫无违和感了。
“香香，我不能饮酒，你来替我尝尝。”孙仁将耳杯递到我面前。
我不擅喝酒，尤其昨夜没睡好，头脑也昏昏沉沉，但抵不过那诱人的颜色和香味，想着这杯子也浅，应无大碍，便一口饮了下去，只觉齿颊留香，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于是赞道：“仁儿好手艺，你的公瑾哥哥一定喜欢。”
孙仁面色微红，犹豫了一下，道：“一会儿我们先去娘那里请安，然后……香香替我把酒送到前厅可好？”
我心下了然，迟疑着问道：“不想见他一面吗？”
孙仁叹道：“不见……也许就不念了吧。”
我尚未经历过如此蚀骨的思念，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但知道任何美好的感情都弥足珍贵，于是握了她的手道：“好。”
辰时未过，就有侍婢就来报，说是周瑜一行已至，与孙策拜完吴夫人之后，大小乔就留在了夫人房中侍奉。孙仁便拉着我去给母亲请安，我也得以见到了这位名垂千古的美人。
我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审美，但美的事物应该在历朝历代都大致相似。若以现代审美来看，小乔的颜值要略胜大乔一筹，标准的瓜子脸，翠眉朱唇，妆容恰到好处，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怎么看怎么舒服。与大乔弱质纤纤的美不同，小乔虽与之有几分相似，但多了一种健康坚韧的活力，两姐妹一眼便能分出不同。
我本以为孙仁会心情不豫，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她反是开朗舒畅起来了，“有小乔嫂嫂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朝夕相伴，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回到西院，孙仁就催着我去给正在前厅议事的孙策周瑜奉上美酒，我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端上酒樽就走。或许是睡眠不足，或许是空腹饮酒，太阳渐渐高升，在火辣辣的日头下我头脑更为昏涨，只想着快点完成孙仁的任务。
不想我从右侧屏风绕入厅中之后，并未瞧见孙策和周瑜，冷冷清清的室内，只有一人正襟危坐地拿着卷竹简在看，却不是孙仁想要赠酒的周瑜，而是昨天晚上跑去江边练剑的孙权。
我脑袋顿时更晕了，早知道就先向侍从打听一下情况，这下一脚踏了进来，也不知他是否看到了我，进亦不得，退亦不得，脑中突然想起昨夜抵在我脖子上的剑，双腿禁不住一软，最终还是行礼道：“见过二公子。”
孙权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更尴尬了，这酒是孙仁的心意，我不能随便予人，想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请问二公子，周将军在何处？”
“周将军？”他终于扫了我一眼，随后目光又回到书上，“周护军随大哥出去了。”
我讷讷“哦”了一声，不知是应他对我称呼的纠正，还是周瑜不在府内这个事实。此时，一阵酒意袭上脑门，使我有些站不稳，手中的食盘微斜，耳杯“叮”的撞到了酒樽的兽足上。
他又抬起了头，看了食盘一眼，我想到孙仁的嘱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却又意识到这个行为有点好笑，像是防备着他来抢我丹若酿似的。
不能让自己太过失态，我借着自己的动作忙不迭道：“那……香香告退了。”说完便低着头往右侧退下。
“慢着。”
就在我以为快要平安离开这个窘迫的场面时，他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我只好停下脚步，却又不想回去，只当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二公子有何吩咐？”
那边又没有声音了，我差点以为是自己晕的迷迷糊糊产生了幻听，晃了晃脑袋，准备要走，他的话却清清楚楚传了过来：“你昨晚……是什么意思？”
“啊？”我以为他要责问昨天的事，只能恍恍惚惚地回到他跟前，低着头解释，“我……本来真的是想去垂钓，然后发现忘了带渔具，我知道私自出门不对……”
“不是这个，算了。”他不耐地打断了我的话，顿了顿，“笨。”
我没听清他最后一个字到底是笨还是闷，前世说我闷的人不少，但被说笨，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顿时来了点气，直视他道：“那到底是哪个？”
也许我的目光在酒精作用下有点咄咄逼人，他竟闪烁地避了过去，却又若无其事地道：“最后那句。”
我混沌不清的脑袋终于了悟了过来，我对他唯唯诺诺，是因为我知道他以后的身份，而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生活在大哥万丈光芒下的不自信少年，他看着老成持重，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别人的评价，所以才会在夜里偷偷练习孙策的招式。而我的那句话，他虽然好像没有听到，却是放在了心上，才在这个时候拿出来问我。
似乎有些读懂了他，我说话也有了点底气，“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文治与武功同样重要，一味打打杀杀拿刀剑吓唬人，不若以德服人，以礼待人，”我一边夹带着私货解昨日之气，一边也不太敢惹怒于他，“二公子定是懂得的，所以日后所成，比之吴侯……”
“如何？”他语气仍然克制，但眼中那淡淡的蓝透射着精光，融化了之前的寒意。
我道：“香香以为，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音未落，我闻得身后有轻巧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徐嫣房里的另一个丫头也捧着食案过来，料想是给她二表哥送温暖来了，于是，见机退出了前厅，想着佳酿多存放几日也不会坏，周瑜总还会再来，便匆匆回西院向孙仁交代去了。
***
那日过后，周瑜过了很久都没有再来吴侯府，想是军务繁忙之故，我见孙仁失望，也自告奋勇地想把石榴酒送到周瑜府上，孙仁却觉得太过刻意容易误会。我暗自叹息，这种瞻前顾后的心思哪里是放下了，分明是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我总试着找些方法让孙仁分心，比如，找些丫头一同玩闺阁游戏。时下女孩子中盛行斗草，简单来说就是报植物名，这是孙仁的强项，其他人别说做到对仗了，大概知道的植物加起来都不如孙仁的一个零头，所以玩着玩着孙仁就觉得没有劲儿了。
另一种比较流行的游戏叫六博，是两人对弈的棋类游戏，有点像后世的象棋，以吃掉对方的棋子为目的，十分烧脑，我对规则不太熟悉，逻辑能力也不算太强，因而常常不是孙仁的对手。此外，玩六博两人一坐就是半天，孙仁的身子也吃不大消，所以我们也玩得不多。
而这个时候，似乎不找些现代游戏来解闷也枉费了我穿越一场。奈何我本来就宅，还不算游戏宅，难得与同学聚会时也就玩玩狼人杀或谁是卧底之类的桌游，每回还玩得心不在焉。狼人杀参与人数多，规则繁琐，我也记不大清，唯剩谁是卧底，玩法简单易懂，老少皆宜，丫头们都能接受，孙仁也很喜欢。当然，我还带有一点私心，这个游戏能够帮我尽快熟悉这个时代的事物，因而就算我每次都玩不好，仍旧乐此不疲。
一日午后，我陪着孙仁在后花园晒太阳，碰巧遇上徐嫣带着娟儿，孙仁和徐嫣聊了几句之后，便提议玩游戏，徐嫣身为武将的女儿，想玩投壶一显身手，孙仁却懒得动，觉得斗草不错，两人争了几句，孙仁就想到了我的新游戏，当然，游戏名也入乡随俗地改成了“谁是细作”。
于是孙仁在向徐嫣保证新颖有趣的同时，细细吩咐一边的丫头回房中取纸笔，并将纸如何裁成小块。
而就在这个当口，徐嫣本是和我错着身，却前走近一步在我耳边冷冷道：“你半夜三更私会二表哥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
我一愣，想到那日在前厅，徐嫣的婢女比我稍晚一些到，一定是听到了我和孙权的对话又听得不甚明白才产生了误会，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孙仁兴奋喊道：“二哥，三哥！”
徐嫣和我自然地分了开来，我回头望去，果见孙权和孙翊兄弟两人从回廊而来，孙翊穿着不怎么讲究，一身赭红色直袖褠衣，前后襟半长，看着更像个武士，而他拉着的孙权，倒是规规矩矩一袭天青色深衣，面色一如既往的深沉。
孙翊人未到声先至：“姐姐妹妹们都在啊，正好，我和二哥准备比试比试，你们来当个观众。”
孙仁皱起了眉：“三哥，这里都是姑娘家，你和二哥舞刀弄枪，会把我们都吓坏的。”
孙翊听孙仁说得有理，一时也无话可接，孙仁乘势道：“我和嫣表姐正商议着玩些小游戏，二哥三哥既然来了，不若一起吧。”
孙翊不满道：“姑娘家的玩意，有什么好玩的？”
“你没玩过又怎知不好玩？”孙仁嘟着嘴望向孙翊身后的孙权，“二哥，这里你最年长，到底是游戏还是比武你说了算。”
孙权暗自整理被孙翊扯皱的前襟，见孙仁和她说话，便温和回道：“仁儿说了算。”
孙翊气鼓鼓地不再说话，孙仁不去理会他，径自问孙权：“嫣表姐想投壶，我觉得斗草和六博比较有趣，哦，对了，还有香香的新游戏，二哥，你选一个吧。”
孙仁兴奋地说了半天，孙权只淡淡回了一句：“就试试新的吧。”
“咦？奇怪了，”孙仁不解，“二哥平时不是最喜爱六博的嘛！”
孙权眉毛微挑：“你们都不是对手。”
孙翊和孙仁同时发出一声不屑，想来是习惯了孙权的性格，听着也十分逗趣。待丫头拿来了纸笔，孙仁简单地说了一下“谁是细作”的规则，徐嫣悠悠道：“这东西，倒真像是香香想出来的。”
言下之意，分明又是说我来历不明，比谁都像卧底。好在众人也不将她话放在心上，便开始了第一轮游戏，由孙仁出题，孙权、孙翊、徐嫣、娟儿和我上场玩。
孙仁将写好字的小纸条打乱，然后分别塞入五人手中，各自观看，我一瞧，白纸上用隶书写着“醇酒”二字，便暗自庆幸好在她写的不是那些复杂的食器，一时心里也踏实了起来。
只听孙翊先道：“饮。”
我一听，更为放心了，因为按照规则，五张纸片里只有一张与旁人不同，如果察觉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要想方设法在不说谎的情况下伪装自己，很显然，孙翊应当与我的字一样，也就是说，这一轮，我不是卧底。
我松了口气，又听孙权道：“樽。”
然后徐嫣又道：“米。”娟儿跟着说：“酿。”
轮到我时，见前面四人听着都相符，暗想是谁伪装得不错，便也说了一个字：“醉。”
一轮说完，孙仁道：“好，现在各自指出你们心目中的细作人选。”
孙翊先指，手指犹豫了半天落在我的方向，“香香最后一个说，最可能有跟风之嫌。”
而后孙权不假思索地指向了孙翊，孙翊差一点跳起：“为何？”
孙权仍然保持着他那副面容，放下手道：“没有理由。”
孙翊气极，“那我改变主意了，我选二哥。”
孙仁噗嗤一笑，“那嫣表姐呢？”
徐嫣投来了不善的目光：“香香，看着像。”
轮到娟儿，她左看看右看看，不敢得罪公子小姐，于是也随了徐嫣，歉疚地看向我，“我也选香香。”
轮到我指的时候只要我选孙权孙翊中的任何一个，便可与之再加一轮，但想着自己不是卧底，就算被冤枉出去了也不影响比赛，况且也真看不出谁的破绽，便由着自己的心，向徐嫣一指，学着孙权解气道：“没有理由。”
于是，我得票最多，答案揭晓，孙仁看了我的答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一轮结束，香香就是细作。”
我也一惊，心里觉得没有可能。大家翻开了答案，我一看，其他人都写了“清酒”，一时不解，看着孙仁。孙仁知我毛病，和我解释道：“香香你方才也违反了规则，醇酒是药用的，用来医治外伤，不可饮用，何来一个‘醉’字？”
我有些窘迫，原来醇酒的古今意思并不相同，“香香无知了，不知醇酒为何物，以为和清酒一般，可以饮用。”
徐嫣一哂，“看来这游戏，胸无点墨之人还真玩不了。”
孙翊笑着圆场道：“这里若有清酒，当罚香香一杯。”
孙权这时也看向我，“游戏不错，但看来你不适合当细作。”
他的态度仍旧是无波无澜，但相比徐嫣之前对我身份的怀疑，他的这句话给到了我一丝温暖，我也顺势道：“是，香香还是旁观学习，换别的姐妹来玩吧。”
由于我的退出，徐嫣也顺意了不少，众人言笑晏晏，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过去了，我也借此又认识了不少新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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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碎碎念：
这一章完全重写了的感觉。。。。原来的章节读起来又狗血又苏。。。最近在看王子今教授的“秦汉名物丛考”，然后脑子里有了些不同的情节，就大修了这一章。。。但如果按照这样重写一遍的速度修文，真不知啥时才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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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