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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顾曲周郎(修)
我寻声望去,但见江上一艘古朴的小舟缓缓进入我的视线。木船船头设有一张琴案,上面摆着一架七弦古琴,皎洁的月光下,琴身碧碧幽幽,莹莹如玉,而比这张琴更引人注目的,是坐于案后的操琴之人。那人约莫同孙策一般的年纪,白袍深衣,轻衫缓带,面容沉静俊美,举手优雅从容,好似踏月而来的九霄谪仙,而那泠泠如水的琴音,仿佛不是从他指尖奏出,而更像配合他动作的背景音乐。
画面太美,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梦中,再侧耳一听,那音调,除了其中几个单音稍显犹豫,完完全全就是我先前所唱的“水调歌头”,一时清醒了几分,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而来?
待他曲毕,小船已经移至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小船虽小,却也不是自己在移动,船前有舻,船后有舳,两个舟子一前一后,分别划棹掌舵,我这才有了点回归人间的感觉。
白衣男子吩咐舟子停船,翩然而起。霎时,银白色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光芒柔和却不妨其光彩夺目。适时几缕清风拂过,连动他柔软的宽袖和逍遥发巾一同飞舞,这种遗世独立的美感让刚感受到一点人间气息的我又开始醺然欲醉,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日初见孙策,阳光之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令日月都为之失色。
如果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这样好看,那么作为穿越观光团的成员,就算来打个卡也是值得的。
正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忽闻船头那白衣男子朗声道:“方才听得姑娘悦耳动人的歌声,船上恰好有琴,忍不住技痒共鸣……只是此曲韵律别具一格,某见识浅薄,未曾耳闻,不知是何曲?”
他清莹润泽的声音似乎比琴音更动听,一时又见他语气柔和地在询问我,我倒显出一丝慌乱来,“也……没什么,随便唱唱罢了,公子见笑。”
同时心中的疑问也迎刃而解,非是他知道这首歌,而是他擅于音律又记忆过人,才能在听了一遍的情况下,就能丝毫不差地弹出。
“哦?如此说来,此曲是姑娘即兴所作了?”他沉吟片刻,“人之悲欢离合,月之阴晴圆缺,确实古来难全。姑娘的词甚为透彻,令人顿悟。”
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承认,那岂非冒认大家之作?若说不是,又如何同他解释这词是八百多年后的词人所写,而这曲是一千八百多年后的音乐人所作?
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而他却认为我是谦虚默认了,所以又道:“想必姑娘定是精通音律,某能否有这个荣幸,请姑娘移步船上,赐教一曲呢?”
他此话一出,我却犹豫起来,深夜,私家小船,陌生男子相邀……这即便是在近两千年后的法治社会我都不敢答应的事,又何况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而且,他邀我弹琴,我前世也只是略微碰过钢琴和吉他而已,这古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想了又想,也编不出好的理由婉拒,于是期期艾艾道:“那个……我原本只是想来江边垂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实在可惜。”他微微一笑,清新爽然,“姑娘喜好徒手垂钓,倒是另有雅趣。”
我果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先前已被孙权揶揄一番,这回却又用相同的借口来应付白衣男子。只是和孙权不同,他更像是在和朋友说笑,让我尴尬感去了大半,也忍不住笑道:“公子所言差矣,小女子垂钓的,并非虾兵蟹将之流,而是这江中独一无二的明月。”
男子又爽朗地笑,“看来伯符说得对,吴郡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就连姑娘家都有揽月之志。”
听他提起“伯符”,我已忘了后半句他说了什么,心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既然与孙策相熟,又如此年轻俊逸,还顾曲而来,除了“美周郎”周瑜之外,还会有谁?
不想自己夜游一次竟有连番奇遇,就如同逛个夜市在同一个摊贩处偶遇明星一样,惊讶之余不假思索道:“你是……周瑜?”
可话方出口,我又再次后悔不迭,时人连名带姓称呼他人视为大不敬,我顿时脸热得发烫,又不知如何补救,张了半天口说不出话来。
而他似乎并不以为忤,颔首轻笑,“看来姑娘识得伯符。”
如此便证实了我的猜测不假,怕再次失礼,忙福身道:“不敢,香香只是吴侯府上的婢女,今日冒失,还望周将军不要见怪。”
我记不清周瑜此时的官职,料想称作将军总不会错,而他却并不纠结于此,反是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原来如此,既是自家人,香香姑娘总可放心上船抚琴了吧。”
周瑜的“移船相近邀相见”让我想起了浔阳江头的琵琶女,看来“顾曲周郎”的名号果真不假,只是人家琵琶女至少有真才实学,而我岂不是要献丑?又转而一想,他坦坦荡荡,自己却扭扭捏捏,倒显得矫情了,况且他与孙策相交甚密,也算吴侯府的半个主人,以后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是孙仁的心上之人,我亦对他有所好奇……如此兜兜转转的思索下,我抬眼望了望他,见他却是很有耐心地在等待我的回应,不觉为自己的纠结又一阵脸红,只讪讪应道:“我……真的不会抚琴,不过周将军若需要人端茶送水,香香倒是可以的。”
说完也不再迟疑,大跨一步上了船。周瑜看我动作颇大,怕我跌倒,虚扶了一下,见我站得稳当了,便挪开了手,让出半个身子,把琴案展示在我的眼前。
我刚想推脱,但看见古琴幽然的色泽很是雅致,不由走了过去,抚上了琴面,触感冰凉润滑,直透心间,不禁欣喜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绿绮吗?”
周瑜赞道:“香香姑娘好眼光,正是伯符所赠的绿绮。”
我没想到第一次瞧见真的古琴,就是一把旷世名琴,欣赏之余,刚想对周瑜言明自己并不会抚琴,却在忽然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牵引着我曲腿而坐,入膝于案下,右手慢慢地搭上琴弦,颤抖着勾起了一根琴弦,发出干脆清泠的声响,音入江面,余声袅袅,婉婉不绝。
奇怪的是,我紧张的情绪也在这声琴音中得以缓解。于是,我尝试着又轻轻挑动第二根弦,与此同时,左手也不自觉地按压住另一端的弦,配合起右手的动作缓缓在弦上游走……在指尖与琴弦的纠缠中,优美的旋律就这么响了起来……
我,居然会弹古琴?!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在琴弦舞动的纤纤十指,意识仿佛分成了两半,一边陶醉在抚琴之中,一边却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属于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
这首曲子跌宕起伏,婉转曲折,如在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起初,缓慢的单音像是少女出谷黄莺般的歌喉,春风拂面,惬意温和。接踵而至的和音好似情人间在黄昏后的低声细语,月儿高挂,两情欢愉。伴随着节奏的加快,眼前的画面急速的切换,势如破竹的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搏命厮杀,飞扬的黄色尘土模糊了成河的流血,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惨烈。而后,渐渐地,黄沙散去,画面复又回到平静,不同先前的,情人间的切切私语透着无限的悲凉,却又如此坚定,如泣如诉地呢喃着地老天荒的誓言。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终止,我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绿绮发呆。江上余音不绝如缕。周瑜也未发一言,像是在回味着“我”的琴声。脸上的表情似是赞叹,又似是讶异,或是有些我也读不懂的情绪。
我们在各自的情绪中相顾无言,半晌,一阵清脆的击掌声由远及近地打断这种沉默。末了,还伴随着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公瑾,鲁肃来迟,却不曾想还能听到如此荡气回肠的琴声。”
我一惊,抬头瞧见另有一艘略大的船正在缓缓靠近,船头也有一人,只是着装与夜色相近,我看不分明,却听他自报家门,暗想今晚未免太过走运,竟接连碰上东吴的两位“都督”。
周瑜迎了鲁肃上船,鲁肃看了我一眼,赞道:“这位想必就是小乔夫人了吧,真是才貌双全,名不虚传啊。”
我略有些窘迫,周瑜却坦然解释道:“子敬兄误会了,瑜也是刚刚结识这位香香姑娘,方才泛舟水上,为姑娘的歌声所吸引,故邀请她上船演奏一曲,未曾想姑娘的琴音声声含情,情真意切,连瑜都自叹不如。” 他顿了顿,又问我道:“敢问香香姑娘刚才所奏又是何曲?瑜竟又未曾听过。”
“哈哈,原来这天下还有周郎不识之音啊!”鲁肃开怀笑道。我看向他,书生的摸样,却有着一副雄健的体格,五官虽不及周瑜精致,但柔和的脸部线条和安然的眼神自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子敬兄见笑了,瑜徒有虚名罢了。”周瑜自谦道。
我见周瑜如此坦诚,并不因为我只是个婢女而有任何轻视,是以也不愿再胡编乱造,便道:“实不相瞒,香香数日前遇到了意外,被山石砸伤了头,幸得仁儿小姐相救,但记性变得很差,方才也是触到这琴弦时方知自己原来会琴。至于所奏何曲,我也不知道。”
周瑜敛起了笑容,关切问道:“香香姑娘无甚大碍吧?瑜认识一些大夫,如有需要,姑娘开口便是。”
“不劳周将军费心,香香已经有最好的大夫了。”想到孙仁,我心中一暖。
“如此便好。”周瑜安下心来,对我介绍道,“哦,对了,这位是鲁肃鲁子敬先生。”
我施礼,客套道:“香香见过子敬先生,久仰先生大名。”
“哦?”不料鲁肃却是认真,“听香香姑娘口音不似庐江人,竟也听过鲁某的名字?”
说到口音,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很不习惯,有时看着眼前这些有型有款的大人物说着一些在我看来荒腔走板的调调甚至觉得好笑,只隐约感觉出孙氏兄妹和那日碰到的“议”口音略有不同,而今天碰到的周瑜和鲁肃,与他们又有不同,就连他们二人之间,仔细听好像也有细微的差别,但大致上,还是接近后世的南方口音。我本是南方人,虽然有千年的差异,但在一定的语境下加上脑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又借着失忆言语不利索,暗中学着孙府人说话的语调,因而勉勉强强也算带着点吴郡口音吧。
我只好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子敬先生乐善好施,心怀仁慈,香香曾在街头巷尾听人提起,便过耳不忘了,江东也正需要像先生这样的清明好官。”
我这句恭维的话没能让鲁肃有所反应,倒是正中了周瑜下怀,他接口道:“香香姑娘所言非虚,瑜约子敬前来也正为此事。子敬兄,如若你肯为主公效力,我江东必是如虎添翼,何惧天下英豪?”
“公瑾啊,并非肃不愿为吴侯效力,”鲁肃皱了眉,犹豫道,“只是……家母抱恙在身……”
见眼前的两人毫无戒备的在我面前谈论起家国之事,我虽感佩于他们的信任和坦荡,但毕竟这样的场合我并不适合加入,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躲于几片薄云之后,如裹上一层清透的白纱,知是夜已深,便趁着鲁肃停顿的当口说道:“时候不早,香香也该走了。”
鲁肃尚在,周瑜不好怠慢,知是孙府不远,也没多作挽留,只嘱咐我路上小心,便由我下了船。
我行于夜色之中,想着这奇妙的一晚,心中疑问有之,惊喜有之,顾虑有之,种种情绪混在了一块儿,只觉得好像梦游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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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感觉小虞说得很对,重新看自己写得东西真觉得浑身毛病,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修一修,就接着修吧,这一章,好像也改了大半。。。为了不影响情节的连贯加理清思路,后面几章我还是锁一下文,慢慢做些调整。
……
说到语言的问题,想想孙权是浙江人,陆逊是江苏人,周瑜又是安徽人,想想勾通起来的画面也是蛮美的,捂脸。。。。之前刚写的时候觉得这些人是史书上的人物,性格不好拿捏,写的时候很刻板,写出来又太生硬,如今读起来,自己都感觉有些囧,这些年来,随着看的资料和同人文的增多,又走了走”孙权故里“”二陆草堂“”周瑜墓“等等一些那些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感觉慢慢和他们”熟“了起来,如今再着墨,好像自己感觉也没那么扭捏了。。。当然苏文还是苏文- -,雷的地方还是会继续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