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客少年行-血墨之莲

　　是谁？还有谁？听着声音来人甚多，声音也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主，主上……”那倒地的鬼魅听见了声音，焦急地往男子脚下匍匐几下，手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襟，猛咳几声：“咳咳，主上，仇夫人与鬼丑勾结，咳咳……蛊惑大漠中数个帮派前来，此地不宜久留，主上……咳咳咳……主上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来人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愤怒的喧闹。大厅中的气氛霎时变得凝重万分，沈夫人满脸都是惊慌之色：“莲……”
　　男子似不为所动，爱怜地抚摸着沈夫人的发丝，微微叹一口气：“雁卿啊雁卿，哎……”
　　外面忽一声叫嚷响起：“师叔师兄，看！这是什么！？”
　　“啊！”忽听得众人一声齐齐惊恐之声：“这！这难不成就是那连血池？！”
　　“果真丧尽天良，墨莲再度出现，大漠恐再不得安宁，各位好汉，今日我们定要手刃那魔头！”
　　“手刃魔头，为师父报仇！”
　　“杀了那魔头，我要为我爹报仇！”
　　……
　　外面群情激奋，众人越说越激动，脚步直直向这处而来。
　　那些伤重倒地不起的门人满脸具是惊恐之色。
　　裘大姐亦是满脸嘲讽地看着坐上的男子，——那众人口中的魔头。
　　外面吵嚷声声，顷刻那群来寻仇之人将至。
　　我抿抿嘴，想冲出去一探究竟，忽的岑亦拉住我，道：“未知原委，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文七亦皱眉，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岑亦，便不言语，此时我心中繁乱纷纷，未知今日之事该如何而终，只盼再不要生些杀戮才好，只是那仇姥姥与鬼丑二人悄悄离开，书尘玉和虞梦之又毫无踪影，面对着满地的鲜血尸体，还有门外的滔天怒意，实不该如何是好。
　　那男子又出声，话中饱含着深情和哀伤：“雁卿，我们纠葛四十年，是我的执念害了你。”
　　沈夫人泪流满面：“不，不不，莲……”
　　男子擦去她的泪痕，道：“当年，我路过白水，你倾城一笑，让我再难忘却，今日，你可再为我一笑？”
　　想是回顾往事，沈夫人早已泣不成声，听男子此言，她含泪点头。
　　门外又一声大吼：“快来看，这里有人！”
　　我一惊，厅内霎时一暗，众人以至门前，见此处情形，顿时齐齐愣住了。
　　其中一虬髯汉子，做胡地打扮，大声道：“你们谁是墨莲？叫那魔头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寻那魔头报仇，和旁人不相干。”
　　男子并不搭理他，只抚摸着沈夫人的面庞，满面情深。
　　裘大姐的手却忍不住一抖，刀光一闪。她对着那些人一声冷笑，然后皱眉看向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岑亦突然对着那大汉抱拳道：“路帮主，久不见，不想今日凑巧。”
　　那大汉一惊，待看清我们这处，面色更加惊诧：“岑庄主？真是庄主在此？”
　　岑亦道：“在下因缘凑巧来此，不想能会得路帮主。”
　　那路帮主这才抱拳回礼：“岑庄主是个仗义的好汉，想是也来诛灭那魔头的？”
　　沈夫人听他此言，一惊。
　　男子对着她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路帮主一听男子的话，马上执刀向向：“你就是墨莲？”
　　众人一听，亦做出同仇敌忾之色。
　　男子对着众人又一笑，只是笑中带着讥讽之色：“就凭你们，也敢来香雪门送死，我连血池虽聚万人之血，却也不要你们这些鼠辈的血。”
　　此言甚是激惹众怒，众人霎时怒色滔天：“魔头，好不知耻，你今日死期将至，不说些好听的，我们还可让你死得体面些。”
　　“还我师父命来！”
　　“妖孽，速速就擒！”
　　……
　　男子忽的站起身来，顿时浑身气势慑人，他一挥手，座旁的一个灯台直直向门外飞去，我大惊，飞身去拦截，文七亦与我同时出手，不想那灯台带了男子的凌厉内力，我一触及便震得手臂痛麻无比，亦打飞文七的短刃，而灯台却不曾偏移半分，众人还不及反应，灯台便刺穿了门外一个年轻人的喉咙，那人还来不及惊呼一声，便气绝而亡。
　　只听沈夫人一声凄厉嘶吼：“不！莲，不不，不要再造杀孽了！”
　　我被那灯台震得体内气息紊乱，连连后退，岑亦在后接着我，扶着我双臂，道：“莫要鲁莽。”
　　文七折身过来，急道：“行衣！”
　　我稳了稳气息，摇头：“无妨。”
　　岑亦低声道“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所幸他已是力薄西山，如不然……唉……”
　　墨莲杀人只在眨眼间，教人避无可避，众人皆知不是对手，不由一阵惊恐，无人再敢出言谩骂。
　　裘大姐不由对着墨莲怒目而视：“你还敢再杀人！”
　　墨莲暼了眼裘大姐，嘴角一弯冷笑。
　　沈夫人早已气竭声嘶，想是她的泪，在今日也早已流尽，只跪坐在地不住地喘息。
　　墨莲缓步向门外而去，步步前进，众人摄于他逼人的气势，步步后退。
　　沈夫人在后摇头不止：“莲，我求你，不要……不要杀人……”
　　墨莲一时顿住脚步，轻道：“雁卿，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笑容。”
　　沈夫人一愣，忽的面上更加悲痛，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墨莲聚起浑身的杀气，又步步向门外走去。
　　岑亦蓦地一声：“不好！”冲上前去，对着墨莲身后连连发招。裘大姐亦提刀向墨莲砍去。
　　墨莲一挥手，岑亦便直直向后飞去，我登时心一紧，大吼：“岑亦！”便向他冲去。裘大姐一侧身躲开了墨莲的掌风，复又挥刀，墨莲伸手，挡住她的利刃，一发力，那把明晃晃的大刀登时碎成两截，裘大姐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你竟然！”
　　墨莲杀气腾腾，直教人心胆俱碎，门外众人一时气势委顿了大半。
　　“啊！”岑亦被墨莲的掌风挥向后面的廊柱，又重重地跌了下来，登时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我赶紧扶着他：“你没事吧！”
　　他咳了两声，笑着摇摇头。
　　沈夫人站起身，一脚踏地，借力冲向墨莲：“莲，不要！”
　　墨莲一顿，又一挥手，沈夫人竟也半步不得上前，墨莲道：“雁卿，从此，你便做一个寻常的女子，过寻常的日子吧！”
　　“不，莲，不要……”沈夫人声音颤抖着，整个人都颤抖着。
　　墨莲一用力，沈夫人也向后不停的退步，直到整个人都倒坐在那高台上。
　　一旁那一直倒地的鬼魅突然爬了起来，竭力向墨莲冲去：“主上，鬼娘誓死为主上效命！”
　　沈夫人想拉着他，却不及碰见他的衣角。
　　墨莲已走到门口，对着大门重重一拍，高台这处“隆隆”作响，我还不及反应，便和岑亦还有沈夫人一同向下坠去，文七一见，顿时大吼一声“行衣！”赶紧过来拉着我们，却不想我们二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不及运力，只随着那漆黑的地道往下坠，文七也被带了下来。
　　我扯着岑亦，岑亦反手拉着我，大声吼道：“行衣！”
　　我急急道：“他这想做什么？”
　　岑亦道：“他是想保护沈夫人。”
　　沈夫人急急想抓住东西借力上去，却无一处着力之处，她声嘶力竭：“莲，不，不要！莲！！！”
　　我拉着岑亦，文七拉着我，他见沈夫人浑身瘫软，犹如无根柳絮一般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双手无助地寻着依靠，便一喝气，展臂一伸，揽着她的纤腰，紧紧抓着：“夫人，小心受伤。”
　　暗道迂回曲折，，不断向下蜿蜒。
　　一时，又一阵天旋地转，我们四人顺着一片黑暗急急向下坠去，只觉得一时东倒西歪，四周墙壁皆是光滑无比，丝毫不能攀握。
　　终于，在这暗道中滚了许久，我们重重地摔倒在地，“哎哟！”我一声轻呼，却发觉着地处并不冰冷坚硬，伸手一摸，却是一处正在细细喘息起伏着的温暖胸膛。我一愣，赶紧收回手，脸恰如火烧一般红了起来。
　　四周一片黑暗，我正在尴尬间，只听文七喊道：“老二，岑兄，你们可好？”
　　岑亦的声音响起：“无妨。”
　　我赶紧起身，亦问道：“沈夫人呢？”
　　文七：“沈夫人？你在哪里？”
　　忽然，一阵亮光照亮了这个地底的暗室，却是一个封闭的石室，没有任何的装饰，也没有门窗，同一个四四方方的石笼子一般，只见沈夫人点亮了石壁上的一盏石灯，却不理我们三人，只拼命地对着四周的墙壁不停地敲敲打打。
　　她已经哭红了双眼，泪水就像本能一样流了下来，“莲，不要，不要，你早说过，我们同命相连，莲……莲……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么……”
　　她的话语里，饱含着深情和绝望，想是任何人都明了她的痴心，纵使这里冤魂累累，可谁又能不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呢？她容貌倾城，四十年来形容不改，却未曾体会到一时一刻的安宁，此刻，她除了哭泣，还能去做什么？
　　我咬唇，从地上爬起身来，拉着双手已敲得血肉模糊的沈夫人：“夫人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她不言不语，十指不停地敲挖着墙壁，四周岩石依旧纹丝不动。
　　我看着烛影下的岑亦和文七，岑亦正交膝盘坐调理气息，文七则拿着小刀学着沈夫人一般对着石壁敲敲打打，不时附耳细听。
　　一时，叹口气道：“这里四处封闭，只有墙隙几个通风的小孔，我们该如何出去？”
　　岑亦闭目良久，吐纳片刻，才缓缓睁眼道：“我细听有水声传来。”
　　文七微奇：“岑兄好耳力！”说罢，他又顺着石壁细细聆听，我扶着沈夫人在一旁坐下，再从另一处查探。
　　“你们别找了，枉然而已。”沈夫人突然幽幽开口道，脸色寡淡，满面的生气具无。
　　文七问道：“夫人何意？”
　　沈夫人泪光点点，微微摇头：“这里四周皆是整块岩石所磊，香雪门地下暗室无数，机关重重，除了他，无人可知详细。”
　　文七道：“难不成，我们还要被困顿在此？”
　　我对着岑亦道：“裘大姐不是同你说了这里的地道走势？你也不知如何出去么？”
　　沈夫人苦笑道：“这里机巧乃是金锁子所造，不是寻常密室机关，一日多变，未到时刻，就算穷尽气力，也不能出去。”
　　岑亦叹道：“原来如此这底下迷宫竟是巧夺天工金锁子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他看着我道：“裘芳华只让我三更之后进那混论阵，天明之前必要出来，想是她也只知那时刻的阵法。”
　　我仰头，看着方才的石道在我们掉进来来之后就合上，此处简直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只好丧气道：“莫不是我们要等到晚间才能出得去了？”
　　文七道：“墨莲既是要护得夫人周全，必是要等到外界平息了之后才会打开这里，只是，未知此刻外面情形如何。”
　　沈夫人忽的巍巍颤颤站起身来，对着我们三人拜倒在地：“贱妾为一人之私，连累三位侠士，望请恕罪。”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我上前几步，扶了她起来：“方二自寻的闲事，夫人不必如此。”
　　岑亦忽道：“我与夫人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在下见夫人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太白诗中说：昨日之日不可留。往事如云烟，为何夫人要抛家弃子，回到此地？”
　　沈夫人一惊，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一双美目因泪光显得楚楚可怜。
　　岑亦颔首道：“夫人请恕在下唐突之罪，只是受人之托问一句。”
　　沈夫人面上却显出嘲讽之色：“他，为何还要问？哈哈哈，难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吗？”
　　岑亦道：“夫人何出此言？”
　　她却似心中遭受了无数的痛楚一般，面上带出悲凉的神情，“贱妾一生，罪孽难清，落到这般下场，也算是皇天有眼，恶有恶报了，只是我恼的是，那些真小人伪君子之徒却还贴着张人的面皮，做着禽兽之事……罢罢罢，我又何必去说别人！”
　　我本想弄清来龙去脉，一直不言不语在旁，听得她此言，却忍不住问道：“夫人所说何人，所指何事？”
　　沈夫人冷笑道：“此事攸关一个大秘密，还有一个大人物，人心不足恶自生，谁能知此恶又生万恶，九碧山又变为修罗场！”
　　她口中怒言，手握成拳，仰天利目瞪视，“十年前我远走他方，心想与此地再无瓜葛，一颗心早已如死灰，唯有……唯有……”她手轻颤不止，“谁知道天下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什么沈夫人！都是些谎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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