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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入夜,无风。
沙漠的夜晚,总是鬼魅是野兽出没的舞台,在广阔寂寥的也夜空下,上演一出出生死剧目。
也许白天这里的骄阳能烤熟你的每一寸肌肤,但是,夜晚的寒冷能凝固每一滴还在流动的血液。
幸好,我们还有柴火,这光明可爱的篝火,能让野兽不敢靠近,也让寒冷远离。
温暖的篝火旁,我们团团围坐着。
我靠在骆驼的身上,盘坐在地上,手里是痨病鬼的项链,这是多年前的老钱了,却被他保管的很好,穿上的红绳也是颜色鲜艳的,一共八枚,每一枚都用如意结扣着,看来他很珍爱这项链。痨病鬼爱财如命,却这般看重这八枚铜钱,这项链,对于他,定然有着不寻常的意义,只是,人死灯灭,一切都已如云烟,渺不可追。
我微叹了口气,几不可让人听见,岑亦却看了下我。
我收起项链,抱着手,却只沉默着。
“那九碧山却是何模样的?”虞梦之面朝着秦宝,突然问道。
秦宝不答,只低着头,篝火的照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睫毛长长的影子盖住了半张脸。
虞梦之的话却惹得我们都看向她,想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吧。
文七摸着鼻子道:“那位沈夫人约老二去九碧山,说有事相求,却又不告知路线,倒不像是求人的,而是难着人的,着实怪的很!”
秦宝突然抬头看看我,又看看文七,问道:“你和方公子的交情很好?”
话是问文七的,他突然一愣,实不防她问出这话。
文七却看看我,笑道:“是!他是我极好的朋友,我也是他极好的朋友!”
我也笑了起来,朋友,这个温暖的词,他笃定地说了出来。
岑亦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匿在阴影里。
虞梦之笑嘻嘻地看看我,又看看一旁的岑亦,问道:“文老弟,你这朋友的意思又是如何解得?”
文七笑道:“自然是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虞梦之又问:“若是你的朋友欺骗了你呢?”
我眯着眼看着他,他却依旧含着一丝笑看着文七。
文七正色道:“那我也相信他总有不能说的理由,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当去为解自己的疑虑,而去窥探朋友的秘密!”
“好好好!”虞梦之抚掌大笑,“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般至诚的君子,就连我虞梦之都忍不住要夸奖起你来了。”
“就算是为你这友情而赔上性命,你也毫无怨言?”却是秦宝问的,她怔怔地看着文七,眼里却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文七大笑起来:“我的性命和朋友一般宝贵,我不会轻易送掉性命,也不会看着朋友有难而做缩头乌龟!”
秦宝也笑了起来:“是!我果真眼光不错,你是个磊落的人,我若把你当做朋友,定然也会感动你这情义,可我……”她突然有些伤情地说道:“可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听到你这番话,却不免有些难过,纵然是恣意江湖的男儿,你肯为友情赴险,却不肯回顾一下我的心意么?”
文七一时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美丽的姑娘,她的心就像天上的大雁一般坚贞,她的情意就像眼前的篝火一样热烈,文七啊文七,这样的女子,你忍心伤了她的心么?
我也不免有些伤怀起来,原来,世上的女子都是这般苦楚,求之不得,咫尺天涯。
岑亦突然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背身站着,面向着一片黑暗。
“岑兄是怎么了?”文七避开秦宝的眼光,却看着岑亦问我。
我低头不言。
虞梦之却又笑了起来:“岑庄主怕是有了寤寐之思了。”
我懒得搭理他在那胡说八道,余光瞟了下虞梦之,他张口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嘿嘿一笑,道:“秦姑娘,你喜欢的人却不喜欢你已然是件痛苦的事情了,你却知不知道还有更糟糕的事是什么?”
秦宝疑惑地看着他:“是什么?”
“假如你喜欢的人还喜欢着别人,岂不是糟的很?哈哈!”虞梦之拍手大笑起来。
“你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谁?”秦宝扭头便问文七,文七顿时尴尬地红了脸,却喃喃说不出半句话来。
“哈哈哈哈!”虞梦之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秦姑娘,你喜欢的人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个呆子,我却比谁都要清楚的很呢!”
秦宝皱眉看着笑成一团的虞梦之:“你说的我不明白。”
我冷笑一声:“秦姑娘,你明不明白也不要紧,因为有些人的那条只会说废话的舌头就要没了,恐怕再也不会说给你明白了!”
我拔出腰上的笛子一甩,一把细剑映着篝火,有如我的怒气。
“老弟,开个玩笑!玩笑!”虞梦之赶紧坐得离我远了些。
“有人!”岑亦突然道。
我转头看着他,他依旧是那静立的模样。
他又道:“有人走过来了。”
文七三人俱是一脸迷惑。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只见极远处,一点点微光飘摇而来,此时满天星斗,那一点微光,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缓慢而来。
微光渐渐近了,映照出一个人影来,却是一个一身黑袍的枯瘦老人,一手提着一盏白色的长纸灯,一手低垂。
待他近前,我却发现,那低垂的袖子甚是干瘪,原来是老人这半边的袖子里面没了手臂。他直直近前,目不斜视,只向那篝火走去。文七同秦宝早已经站了起来,文七见他近了篝火还不停下,连那黑色的衣袍都要沾上火星了,忍不住叫喊道:“老人家,前面就是火了,你莫要前走了!”
老人转过头,面对着文七,文七一看,面上俱是惊骇。秦宝在旁,登时睁大双眼,忍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我借着火光,看向老人的脸,顿时也惊地张大嘴巴,那如同枯树般的面上,只剩下两只黑漆漆的圆洞,那原本在那里的东西,眼睛——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黑洞透不出半点情绪,使得这瘦如枯骨的身躯更像一个鬼魅了。夜,本就使人胆小了,这一片广漠的夜里,这老人又是从哪里来?却又是这番模样,这样的情景,只怕最胆大的人也会收了几分鲁莽。
“原来——是个瞎子!”虞梦之拍着胸口道。
“呵呵!”老人那干瘪的嘴巴突然上弯了起来,发出两声冷笑,只是,这笑,听到耳朵里,却不像笑声,倒像是在哭,“我是个瞎子,不过,我这瞎子,却比一千个眼睛明亮的人都要看得多些!”
老人挨着火坐了下来,虽然火烧不到他的衣袍,但离得这么近,恐怕也灼人的很,老人却似浑然不觉,又道:“就像现在,我就瞧见了几个可怜的人。”
岑亦走过去,也坐了下来,问道:“老人家说的奇怪,我们又哪里来的可怜?”
他又“笑”了起来,用那比哭还难听的语调说道:“明知道是阎王殿,还要去见鬼,可不是无知又无畏的可怜人么?”
我问道:“不知道老人家话里是何意呢?”
“世上,有许多地方人人都会喜爱的,也有许多地方,却是人人都不喜欢,不仅不喜欢,恐怕,连想都不敢去想,而你们竟然要去这样的地方,我似乎已经看见你们倒在血泊中,哭喊着最卑微的词语,只是为了远远离开那噩梦一般的地狱了……”他突然伤悲起来,连那哭一样的笑都没有了,那两个空旷的眼眶,都似乎透露出哀悯的情绪。
我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说话了,连虞梦之都闭上了刻薄的嘴巴。
夜,更深了,也更黑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刚才那漫天的星辉都晦暗了些。风,也微微地吹起。
放佛因为这个老人的到来,夜,更像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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