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的一心一意

　　顾亦再次见到苏落落，是四年后，那时，一一的天龙八部已经咿呀咿呀地一看见他就叫他“叔叔”了。

　　苏落落看见远处挺拔站立着的顾亦，眼神微闪，但下一秒已经扯出一抹完美的微笑，向顾亦翩翩走去。

　　四年了，顾亦心如止水，无欲无望。可这会儿见苏落落毫不扭捏地向自己走来，他心里居然又酸又疼，无比烦闷。

　　他还记得落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如果我真的好，你为什么不要？”那时，他僵硬在原地，看着落落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走出他的生活……他来不及追，双脚像在原地生了根，所以，他只是看着她，渐渐消失。

　　占天端着两杯红酒走向顾亦，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他转头，心下一惊，苏落落？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占天镇定地将红酒递给顾亦，用只有顾亦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提醒他：“是时候解决你的问题了。”

　　顾亦接过酒，一饮而下，给了占天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然后径直迎着落落走去，不待落落有所反应便拉着她就往屋外走。落落被他一把扯过，吃了一惊，却还是老实地跟着顾亦走了出去。

　　顾亦走到轿车旁，一点不温柔地把落落塞进副驾驶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坐进驾驶座。眼神犀利而晦涩难懂地望着苏落落，冷冷地说：“舍得回来了？”

　　落落一怔，心里涩意难挡，就算我回来了，又怎样？脸上却还是柔和地笑，似乎想把顾亦的冰冷语气挡回去：“当然是舍不得回来的，只是……这边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必须回来。”

　　顾亦却听得怒意滔天，这么说，她本来是打算一辈子，都离得他远远的？

　　见顾亦不出声，苏落落莞尔一笑，看着他的俊颜再次开口：“怎么了？许久不见，顾少爷脾气大了不少嘛。”

　　顾亦呆住，突然想到，以前如果他们很久没见面，落落一定会故意用那种轻佻的语气问：“许久不见，想我了吧？”他的心直直往下沉，什么都抓不住的熟悉感再次席卷了他。

　　“落落……”顾亦无力地唤道。

　　“没大没小，是落落姐！”苏落落转头望向前方，皱着眉，似乎一字之差所带来的不同对她十分重要。

　　顾亦双眸一沉，转过头望着窗外，淡淡开口：“落落，不要这样……”

　　苏落落又是一笑，缓缓开口：“顾亦，这么久不见，我都不认识你了……”本来一句玩笑话，说的人到最后却咬紧了唇，好容易才能结束这句感觉起来物是人非的话。听的人，心也猛然刺痛，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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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顾亦出了车祸，苏落落焦急地从美国赶回来，然后日夜守在顾亦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不能动，不能说话，整日地昏迷不醒，但是他潜意识是知道的，有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他想睁开眼，想知道是谁那么卖力的在唤醒自己。

　　终于，在落落的努力下，顾亦两个月后醒来，他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苏落落，他虚弱地对她微笑，看见她眼角晶莹的泪光，他觉得，此生就连母亲，也未必能对他这么好。

　　顾亦那时只觉得，苏落落虽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对他最好的“姐姐”。他叫她“落落姐”，自从苏落落从小住在一一家后，她便待他很好。长大后，他并不经常见到落落姐，在他的认知里，苏落落就是邻家姐姐般亲切可人。他喜欢她，她美丽、大方，无所畏惧，多才多艺。苏落落在顾亦眼中，就像天上的仙女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她值得他的尊敬和佩服。

　　可在他病愈后，他却能逐渐感觉到落落对他的感情变了质，或许她对他一直是这样，只是他迟钝地没有察觉到。落落会在他提到一一时，身子明显的滞住。她待他甚至开始有些霸道，会明确的要求他不许在她面前提到一一。他一开始只当落落和一一闹了矛盾。可后来他仔细想了想，一一对落落一直非常崇拜，而他看见她们在一起时也非常融洽，这才起了疑心。

　　最让他震惊的是，每当他想起过去的一些事，落落眼里没有怀念和美好，更多的反而是酸涩和难以察觉的伤痛。他不明白，直到有一天，一一坦然地谈起他们的分手，顾亦心中大恸，因为他居然怎么也想不起，他们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一一奇怪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你不是和落落姐……”

　　顾亦怔住，脑袋却裂开般疼痛，他皱着眉，抬手示意一一停下。然后，那些凌乱的画面开始像幻灯片般一幅一幅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喝了酒，遇见应付客户的落落；落落送他回家，他却莫名其妙地吻了她；他手下温软的触感，娇喘的呻吟……

　　他居然忘了这种事？

　　而落落，居然毫不在意地继续照顾他？甚至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他们的那段纠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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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落进了门，看见顾亦呆呆地望着窗外，窗户开着，帘子被风吹得扑扑响，而他就那样任冷风吹进，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深棕色睡衣。

　　“顾亦，你搞什么呢！？快给我关上窗躺倒床上。”落落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将病人扯进被子里，关上窗，然后转过头，看见顾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落落摸摸脸，见没什么不妥，便向顾亦伸手揩油，不料每次都成功的把戏，这次却因为顾亦微转的头，落落的手便落了空。

　　她也不在意，坐到床沿，温柔地开口：“怎么了？”

　　“……”顾亦心中难以辨别的情绪，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而自己却想在落落面前变成透明的，“落落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落落一怔，接着却大方的开口：“我爱你，你相信么？”

　　顾亦猛然抬首看着她，却没在落落眼中看见玩笑的意味，他慌了神，急急反驳：“不相信……”

　　苏落落眼神一黯，站起身，“呵呵”地笑出了声：“真是没意思，我逗你玩儿呢……”

　　顾亦握紧双拳，有些受不了这种抓不住重点的谈话。

　　“我想起来了。”

　　他清楚地看见正走向门的落落背影一僵，他接着说：“你们都知道我选择性失忆，却依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落落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亦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站起来挡在苏落落身前，低头直直望着她垂着的脑袋。

　　苏落落皱着柳眉，不让顾亦看见她满脸的情绪，就在顾亦忍不住咆哮出来时，苏落落却一脸平静的望向他：“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我不把你失忆的事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不想你因为那件事感到愧疚，我想让你，真真正正地爱上苏落落。”

　　顾亦被苏落落的话彻底震住，他满脸吃惊地望着苏落落，看到她的双眸盛满了期待，而他，却不知道如何回应她。

　　“落落姐……”

　　“不要叫我姐姐。”苏落落极快地打断他，“叫我落落就好。”

　　顾亦没有出声，苏落落却没有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退缩，她拉着顾亦坐回到床上，小声地安慰着顾亦：“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怀旧的人，你喜欢旧照片，喜欢旧电影，说不定，你还喜欢着旧情人……呵呵……”她不在意顾亦突然僵硬的身子，继续说：“可我知道，你怀旧是因为看不到未来，那么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如何还会怀旧？我们一起向前看好不好？”

　　“落落姐……”

　　“落落。”

　　“……”

　　“顾亦，我不求你能够完全忘了一一，那样太残忍，而且我知道你也做不到，可你放过自己好吗？试着接受我，我喜欢你，比一一多出很多，很多。”

　　顾亦的心猛地一震，酸涩感蔓延至五脏六腑。是，他忘不了一一，他也知道一一只有一点点喜欢他，而且那种喜欢，也不是他想要的。但落落将事实这么残忍的摆在他眼前，让他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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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苏落落对顾亦表了白，顾亦就总是借口多多，只为减少他与落落见面的次数，他心中乱极，不知所措却又狂躁不已。

　　可落落却依旧天天报道，似乎不把那天的表白放在心上，可她对顾亦的爱意却一天比一天的外露。

　　她喜欢为顾亦忙东忙西，就算顾亦不搭理她，她还是会厚着脸皮呆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自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杂志，有时也会抱着笔记本看看新闻什么的，然后对他讲一些时事，偶尔也会对社会版里的三姑六婆、家长里短唠叨上几句。

　　顾亦多半躺在床上，不是看报纸就是睡觉休息。每天三餐是他那时最痛苦的时候，因为落落总是一餐不落的坐在他身旁，亲手喂他，他反抗过，却被落落狠狠地瞪到投降。喂他，他勉强可以接受，反正自己的手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可他受不了落落把他当成个宝宝一样，一边喂他一边嘴里还有说着哄逗的话。

　　“啊~顾亦乖哈，张嘴张嘴……小心烫哦~”

　　顾亦也不说话，他想，他这样不理不睬，总有一天，落落姐会厌烦的吧。那时，她不就想通了？他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怎么能在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况且，除了那一次荒唐，他一直把落落姐当成亲姐姐那般尊敬。那晚，知道了落落姐的第一次并不是和他，他当时心里就舒了一口气。可心中最低最低的那一层却隐隐约约有些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

　　后来顾亦慢慢康复了，似乎也习惯了苏落落在顾家的存在，这几个月，苏落落陪他度过了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一一和占天的婚礼。他看着穿着奢华的婚纱一步一步走进教堂的一一；看着一一和占天为对方戴上戒指、互相亲吻；看着他们在酒席上喝下交杯酒。他看到一一眼中只有占天，占天也从不将眼神从一一身上移开，那时的顾亦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是苏落落一直在一旁，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不让他一杯又一杯地喝下灼人心肺的酒精。

　　接着几天，他又被占天和他的血缘关系、顾增的所作所为生生惊骇到。那时心中有震惊、不可置信、茫然若失，到最后，他甚至开始逼迫自己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苏落落把他从黑暗的房间拉出来的时候，他胡子拉茬、衣衫凌乱，酒气熏天。

　　那时苏落落眼中的失望明显大于愤怒，她用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美眸瞪圆着骂道：“顾增是顾增，顾亦是顾亦，他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能代表你，你恨占天，可是你现在发现你连对他愧疚都来不及，还要拿什么来恨他。你不能恨他，便不能排遣对他横刀夺爱的不快，是不是？”

　　苏落落见顾亦没有焦距的双眼望着自己，却在听到“横刀夺爱”时明显僵硬住的身子，心脏刺痛，但为了让他清醒，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你就那么确定你还爱着一一？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你这么不甘，只是因为你的自尊心大大地受到了打击吗？你这么堕落，到底是做给谁看？如果你真的爱一一，你怎么会不因为她的幸福而满心欢喜呢？你怎么还会成天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醉生梦死？”

　　顾亦的眉头随着苏落落的话，越皱越紧，他第一次不再忽视她的话，眼中满满的愤怒看得落落的心猛猛直跳。

　　“你又到底了解多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顾亦借着酒劲，平日里的绅士早就不见了踪影。

　　苏落落心中一痛，嘴角弯起的幅度却更大：“我爱你，你是我爱的人，你说这算不算有资格？”

　　“可是我不爱你！”顾亦大声反驳，烦躁地甩手向后退去，看在苏落落眼中，真真是避她如蛇蝎。

　　她因着他的动作和话语，所有的感觉在此刻被抽空，她小腿一软，只能扶着一旁的桌角。她拼命告诉自己顾亦一直是不爱她的，她所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时间，她所要做的就是用所有的爱温暖他，拥抱他。所以，她不在乎顾亦是否爱她，爱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

　　她敛起所有情绪，面带微笑讨好地对顾亦说：“我还记得你说过，你以后可能会和不爱的人结婚，没关系，我愿意做那个你不爱的人。”

　　顾亦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整个心因为苏落落的话来回回荡，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无力感。

　　“……落落姐，我不想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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