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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歌
一盅藕荷羹在几上渐渐失温,篆香缠绵
“夫人,这羹……”沉香迟疑的说“太后所赐,不喝恐怕……”
素衣半睁开眼睛,嘲讽的说“试探得这么明显,这太后恐怕是在佛堂中闷得不行了吧”
沉香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素衣兀自一笑“那赵嬷嬷的眼神再明白不过,这碗藕荷羹,不过是打了关爱的幌子,冠冕堂皇的用来试探我而已”
“试探什么?”沉香狐疑的问
素衣掀开盅盖,漫不经心的说“自然是试探可否是我害死那短命的萧婉云”
沉香惊讶的瞪大了眼“萧小姐明明是……”
素衣嗤笑“太后竟然能查出她死前只有我见过她,而且当日她只吃了我送去的藕荷羹,可见真的是费劲了心力,不过可惜,她这个算盘打错了。”
沉香噤了声,当年之事无论是在零肃还是在将军府都是个禁忌,即使没有外人在,她也万万不敢对此事乱嚼舌根。
“行了,你下去吧”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素衣挥挥手,沉香便退了出去
“禀太后,长孙将军到了。”
侍女走近通报一声,荣太后点点头,“请进来”
戏台之上远远飘来丝竹之声,荣太后半眯了眼睛听的很是入神。
宫里头听曲看戏的地方不止一处,这个流云榭却是个最别致的,是先帝为当年荣宠圣隆的成贵妃专门打造,取的是江南的铸造风格,又巧妙的与周围巍然的宫阙相得益彰,从梁柱上的彩绘到飞檐上悬着的铃铛,无一处的仙女形象不是以成贵妃为模子,整个流云谢并无半点金银装饰,引人注目之处却丝毫不下中宫的富丽堂皇。其所耗资费、人力皆证明了先帝对成贵妃的偏爱。
只可惜,先帝在这个水榭还未建好之时就突然驾崩,成贵妃不胜悲痛也追随而去,昔日的皇后,当今的荣太后悲痛万分,却还是让工匠继续将此榭造好,以慰先帝与成贵妃在天之灵。
然而造好之后,因着这里面的由头,宫里头多多少少有了些忌讳,宴饮作乐也尽量避开这个地方。直至这遭荣太后回宫,下了懿旨,这个地方才算是真正的启用了来。
荣太后保养得精致的手细细的摩挲着腕子上的一只镯子,眼神似乎是盯着戏台,心思却远远地离开了这块地方。
她当年经历了怎样惨烈的争斗才坐上皇后的位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后来者居上的成贵妃却时时处处挑衅着她的权威,仗着荣宠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意图让先帝扶持自家,打压她母家的势力。
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先帝暴病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能趁乱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一举让陈氏全族在朝堂之上风头无两。
而这个流云榭,也水到渠成的成了她的战利品。
有些东西她不是不要,而是她不屑于去争夺,能得大处了,这些小的细碎玩意也自然就到手了,无需多费心力。
然而现在,她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结果,却要一点点的被自己的儿子粉碎蚕食,怎么可能甘心。
荣太后不自觉的冷笑一声,却听得身后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的外甥,南元立国以来最年轻的虎贲将军长孙宏,正低眉垂眼,弯膝折腰,恭恭敬敬的朝荣太后行了一套大礼。
“臣长孙宏,参见太后。”
荣太后嘴角一弯,瞬间满脸慈爱,伸出手去扶了长孙宏起来。
“今日是哀家与你这外甥的小聚,不必拘着礼数,芷兰,在我这添个座,把旁边那座的点心挪过来,一别几年,没道理与哀家这亲姨母就生分了去。”
一边立着的姑姑利索的添了座,长孙宏也不愿推却太后的盛情,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戏台上的乐声还在响,底下二人却并无一点去关注的心思。
荣太后亲手为长孙宏的碟子里添了块点心,笑容甚是温和,“长久不见,仲轩也是愈发的俊朗出众了。”
长孙宏笑眯眯的接话,“姨母自小看着长大,自然是差不了的。”
荣太后闻言满意的笑了起来,眉角的几道深纹也似乎绽开了些,“这张嘴也比从前更加讨喜了,哀家记得小时候你甚喜甜食,你母亲不叫你多吃你便隔三差五的跑到哀家这里来撒娇讨点心吃,一张小嘴厉害的很,把哀家宫里掌事的姑姑们都哄得心花怒放,各个争着给你塞点心,你吃进肚子里还不够,还要拿去跟皇帝炫耀,真真的是把那时候只会埋头读书的皇帝气的不行。”
“都是些陈年旧事,难为姨母还记得这样清楚,”长孙宏笑笑,目光四下一扫“当年最爱偷着给我塞些甜食的便是芷青姑姑了,怎么今日倒不见她?”
太后正准备端起茶盏,手上顿时一滞,但她随即反应过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啊,今儿哀家本来是要请你跟你夫人过来的,可是突然听闻她身子不太康健,便遣了芷青过去探望一下。”她嘴里说着,眼角却是暗自窥测着长孙宏的反应,出人意料的,长孙宏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朝自己略带歉意的点头。
“本该是姨母一回来便带她前来问安的,如今却还要姨母这样操心,实在是说不过去。”
“无妨,哀家晓得你们是有孝心的孩子,自然不会怪罪什么。”太后和蔼的笑着,长孙宏自然也陪着笑,目光一泓泉水般的清明。
台上的戏似乎是到了精彩之处,锣鼓的节奏开始变得紧凑,太后转过头去,似是专注的看着。
长孙宏的目光也转向戏台,只是却不在那卖力表演的戏子身上。
他无意识的来回抚摸着被子边缘的花纹,脑子里在不停的转动。
太后当年离宫,定居广华佛堂实在是无奈之举,而今年本也未到回宫的时候,只是陈氏在朝受多方压制,作为顶梁柱的陈由满又不能处处帷幄,就连在后宫,原本对后位已是胜券在握的陈贵妃的风头也被新宠压过,地位已是岌岌可危,尤其当下,长孙宏回到朝中也不过几年,地位未曾完全稳固,皇帝却连连破格提拔同为武将的俞况,个中含义不言自明,陈由满万不得已,只得请太后提早回宫。
而太后自己也明白,远离朝堂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虽然皇帝表面上对她敬意如常,折子也特派人送往行宫过目,但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她想做什么,总是鞭长莫及,伸展不得。
长孙宏能感知到,看到如今的境况,太后心里会有多焦急。但他们都明白,自乱阵脚是愚蠢的。所以必须要镇定下来,一步一步的仔细规划。
太后一手将陈氏推到今日的位置,自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家族没落。陈由满虽然身居宰相的职位,手中权势却是在皇帝羽翼渐丰的这几年不断削减。而自己如今算得上朝中除却温万钧之外首屈一指的武将,手中握有实打实的军力,所以太后想要找人商议,自己自然是第一人选。
只不过,自己跟太后是不同的,陈氏并不是他唯一的退路。
长孙宏的笑意没有展现在脸上,他知道太后一直在观察着他,而她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聚精会神的看戏的长孙宏罢了。
一折唱罢,戏子退场,正是接下一折的空当。
太后朝芷兰丢了个眼神,芷兰便心领神会的带了仆从退远,长孙宏见状眉心一动,知道今日的重头戏终于开场。
“仲轩,姨母自小疼你,尤其是你母亲早逝,哀家更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所以,仲轩,不啻是怎样的事,不满的话便不要搁在心里头,尽管跟姨母说,姨母自然为你做主。”
太后眼中满是慈爱,长孙宏则满脸的不解。
“姨母这是什么话,有皇上和姨母庇佑,臣并未曾受到过什么委屈。”
闻言,太后摇头“哀家不信,若非是你心不甘情不愿,你正当盛年,怎的会成亲三年都未有子嗣上的动静。哀家知道这桩婚事是秦侯上书,皇帝钦赐的,只是当时形势,即使你与皇帝都不愿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长孙宏未曾想到太后竟会这样开头,半是玩味半是无奈的勾勾嘴角“姨母这话说的,倒像是秦侯强买强卖一般。”
“难道不是?”太后挑眉,“当年哀家本是想着亲自给你指婚,谁知道……”
“当年未能让姨母亲自安排,确实是遗憾”长孙宏抢断了太后的话,神情却是无比的温和“只是臣向来随遇而安,素衣又十分懂事,也未曾有什么不愉快。”
“那便是最好”
太后也自觉刚刚差点失言,便接了长孙宏的话头说下去“小夫妻琴瑟和谐才是最佳,即使做不到,能夫妻和睦,安定后院也是好的。哀家虽然不满你的这桩婚事未曾由哀家亲自操办,但终究不会迁怒与她。好歹也是秦侯的长女,与你这虎贲将军,半个陈氏的后嗣,也算得上是相配。”
刻意将陈氏后嗣咬得很重,太后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了长孙宏。
长孙宏明白这句话是要提点自己,陈氏才是自己应站的立场。其实太后这所有的安排,无不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于是他低下头,翘着的嘴角吐出的是十分谦恭的答语“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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