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之伏羲九音

　　苏银他，真的哭了。

　　九音脑子里轰地一声。

　　腿脚酸软的她手脚并用爬到床前，费力地将他翻过身来，粗鲁地将药粉喂进他嘴里。在她的手就要收回来的时候，苏银忽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之猛，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她愣了一瞬，趴倒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苏银昏睡了整整十五个日夜，这十五个日夜里，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九音的手腕，片刻也不肯松开。九音就这样任他抓着，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动。十五天过去，她几乎成了一座僵硬的石雕。

　　“已经过了半月了啊，族长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

　　“族长修为精深，闭关十几日会出什么事？”

　　“恐怕不是闭关那么简单吧……”

　　“流觞大人，麻烦你进去打探打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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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外传来狐狸们的各种揣测议论。然后，洞门开了，流觞走进来，手上端了个盘子，盘子里的杯子装的是清晨收集的桃花甘露。

　　九音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杯子，用空出的一只手将淡粉色的液体喂到苏银口中。

　　看着面前的情景，流觞大气都不敢出。

　　“九音大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欲言又止。呆站了一会儿，见族长大人完全无视他，只好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虽然洞口又关上了，但是洞外的新鲜空气灌了进来。九音长长地吸了一口，觉得胸口稍稍舒畅了些。苏银抓着她的手指终于松开了，她知道他醒了。

　　他的眼睑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那眼中的神色很疲惫，很暗。

　　九音转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自己对他做了这样过分的事，现在已经没有脸去面对他……

　　洞外，狐狸们大张着嘴，看着它们的族长蓬头垢面，捂着脸冲出来，往落月潭边飞奔而去。

　　落月潭水清千尺，寒气逼人。据说在水中浸泡不仅能美容护肤，还能提升修为。九音誓要打败苏银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在这寒潭里泡得发胀。

　　她一口气奔到寒潭边，呆呆地望着湖水中自己脸孔的倒影——啊，好脏！在那洞里不见天日捂了半月，她真的快要发霉了。

　　如镜的湖面上激起水纹，九音脱掉染血的衣裳，将自己投入那澄澈的清水里。湖水很冷，但那激凌一下，由外到内冷透的感觉此刻却让她浑身舒畅。她沉入水底，再跃出水面，甩着头发。透明的水滴从发梢自由而野性地飞散，让她瞬间陶醉，觉得那澄净的水似乎能涤去心里堆积的尘垢。

　　把全身都泡透的时候，她有种自己又中了寒毒的感觉，于是慢慢地朝岸边游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得太舒服了，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只想睡觉。

　　她摊开四肢，任凭身体下沉——就在这干净的水里睡一觉，也许也是种不错的享受呢……

　　可是却有个人把她从水里捞了起来。

　　“唔，别管我……反正我又淹不死，别打扰我……”她以为是流觞，不满地咕哝着。

　　“你身上寒毒未清，怎么可以在这寒潭里一直泡着。”

　　是苏银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他俊美的脸孔就在她眼前。

　　他浑身是血污，脸色苍白而憔悴，可是他看着她的表情依旧淡然，当中看不见怨恨和愤怒，仿佛之前恩将仇报给他下毒，还用碎瓷片捅得他血流如注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呆滞良久，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

　　“呜哇——”

　　少女立刻变身成火色的灵狐，两窜窜到了岸上。

　　苏银并不理她，只是背着她也开始脱衣服，将沾满血污的衣服扔到岸边，走入寒潭中。看来他来这儿也是为了洗澡……

　　不管是穿没穿衣服，她家苏银果然是天字一号地让人赏心悦目——九音呆呆地看了老半天，才惊觉“非礼勿视”这回事，拔腿就逃。

　　流觞正在担心，便看到九音一脸神思恍惚地从面前走过。

　　“九音大人，您的脸怎么那么红？”

　　“我……胡说！我的脸本来就是红的，你没看我全身都是红的么！”九音啪地一下变身成了火狐。

　　流觞捡起她变身后落在地下的衣服，有些不明所以——这掩饰也太明显了吧……

　　************

　　过后的好多天里，流觞都看不见苏银的身影。而族长借口说身上寒毒未清，要闭关修养，一直缩在自己的狐狸洞里不肯见人。

　　想起那一日族长的“暴行”，流觞觉得心里堵得慌。说实话，他现在心里很怜惜那个对谁都会温和微笑的上仙。那上仙看着他们族长的眼神一向是最温柔的，可是族长每每见他总是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神色，还动不动就打架暗算往死里下手。

　　这一回，他是真的伤心了，该是回天宫去了吧……其实论相貌论脾气，他们家族长到底有啥好？唉~

　　流觞长叹一口气。

　　这几日，青丘都在下雨。阴雨连绵，搞得狐狸们心情都不好。

　　他走在落月谭边的桃花林里，看着在雨中纷纷零落的桃花瓣，再次叹气。

　　穿过雨帘，他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坐在湖边。雪衣银发，这不是那位上仙么？落月潭历来是族长修炼的地方，其他的狐狸不会来这里。所以谁也没发现原来这许多天来，他居然没有离开过青丘，就一直静坐在落月潭边闭目打坐。

　　雨下得很大，他坐得像石雕一般，任凭雨水在身上冲刷，一动也不动。

　　想想缩在洞里不肯出来的族长，流觞笑了——原来，这两个都闷着在难受呢……

　　他走上前去，对那白色的背影说道：“苏上仙，这么大的雨，您也不躲躲？”

　　苏银毫无反应，眼皮都没动一动。

　　“在我的记忆中，青丘可是个长年桃花盛开的仙境，从来不会下雨的啊。不过青丘的狐狸们都知道一个传说——当在青丘的九尾天狐心情非常难受的时候，就会下雨，桃花也会凋落。”流觞走到他面前，又说道，“其实这一回，族长心里是真的很难受吧……她都把自己关在洞里不吃不喝好几天了……”

　　苏上仙终于睁开眼，淡淡地看他一眼，又闭上了。

　　他跑回九音的洞门前，使劲敲门。洞门开了一条缝，缝里出现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我不饿。”不愿见人的兔子眼族长以为他又是送吃的来了，冷淡地应付了一句，声音嘶哑。

　　“九音大人，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青丘那么漂亮的桃花都要落光了。”流觞使劲将门扳开，轻声道，“何必搞成这样？说声对不起，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么……”

　　“流觞，你说什么？凭啥是我说对不起？他和我有仇！他还用神血契锁住我！我恨死他了我！”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苏上仙他一直坐在落月潭边淋雨呢，族长您要怎样自己看着办！”流觞顶不住她这一串老一套的“血泪控诉”，落荒而逃。

　　不过，一会儿之后，洞门开了，九音终于走了出来。

　　她走到湖边，默默地看着苏银的背影。

　　他这回肯定是真的生气了。是的，不生气才怪呢……可是他醒来之后并没有再用神血契对付她，也没有离开青丘，只是一个人坐在这潭水边生闷气。

　　她这么想着，觉得心乱如麻。

　　她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许久没反应，有些烦躁地搬起一块大石头，“扑通”一下扔进他面前的水里。寒潭中溅起一大片水花，他终于睁开了眼。

　　她惴惴地看他，他的表情依旧淡然，她看不出里面的情绪来。

　　“现在你也恨我了是不是？我也一样自私，一样冷酷无情，一样可恨……”她垂着眼，轻声说道。

　　苏银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像一只别扭的小兔子，忽然笑了，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丫头，对我说声对不起就这么难么？”

　　九音将头埋在他湿漉漉的怀里，嗫嚅道：“对不起……”

　　“封了你一千年，你还是这样任性，做事不顾后果……丫头，我不恨你，这是我欠你的……唉~”他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叹息一声，“但是我要告诉你，神血契一旦结成就不可能解开，除非我们两个之中有一个死了。不过，神血契是以神器伏羲琴为媒介，只对妖魔有约束作用。你从前吞噬妖魔内丹，戾气太重，才会受神血契所制。若哪一天你修行有成，洗净身上的戾气，这神血契自然就会消失。”

　　九音难得温顺地趴在他怀中，默不作声。

　　他又说道：“丫头，我不愿放开你的话，你永远也跑不了。但是，我不会再逼你了。”

　　他放开九音，站起身来。

　　九音呆呆地望着他。他运功蒸干身上的水气，浑身笼罩了一层白雾，朦胧了他的脸。雨停了，云开雾散，潭边树上落下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半干的银发上，看上去天字一号地赏心悦目。

　　他说他不恨她，他说不会再逼她了……

　　她的心迷惑了。

　　“我要走了。答应我，谁也别去招惹，什么事都别去管，好好呆在青丘，等我回来。”

　　她像是被迷惑了一般，乖乖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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